住在這裏的人,都是最底層的農民,有些甚至是乞丐。
于家兄妹也住在這裏,不過離林阿四的家,有一些距離。
南初念和伽什達到的時候,林阿四正在煎藥。
空氣中,藥草混合的氣息飄散,苦澀之中帶着一股中藥香。
林阿四面色蒼白,打着補丁的衣袖下,隐約能看到纏着的繃帶,羸弱的身材感覺被風一吹就倒,他正艱難地拎着水桶,往井口走去。
“阿四。”
伽什出聲,林阿四一愣,擡頭,手中的水桶“咚”地一聲,掉落在地上。
“叔叔!”他一步步走向伽什,激動的快要落淚。
雖然這個場景很感人,可南初念還是禁不住想笑。
林阿四年齡也就十八十九,比她大個一兩歲,居然叫伽什叔叔,不知道伽什聽了後,會有什麽想法。
伽什看起來,也才三十歲左右罷了,稱叔叔有些顯老了吧?
“你爹呢?”
他嘴巴一癟,絕望地說道:“叔叔,爹,爹他快撐不住了。”
“都怪我,如果我能偷到國庫裏的血燕窩和鳳凰之翼,爹或許還能救。”
“現在說這些都無濟于事。”
南初念快步走進屋,來到床邊。
渾濁的空氣中,飄滿了病菌和中藥味,與牆壁上的苔藓散發出的氣味夾在一起,十分難聞。
被褥潮濕,南初念甚至在床的角落裏,看到床鋪因爲發黴,長出了小蘑菇。
即使是個健康人,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久了,也會得病的。
南初念坐在床邊,手自然地搭在了林父的手腕上。
病入膏肓,這已經沒得救了。
她身體前傾,檢查了下頸側的脈象以及鼻息,随後用手指翻了下眼皮,歎了口氣。
“恩人,我爹,還能救活嗎?”林阿四知道那晚,是她和伽什冒險将他從牢獄裏救出來。
他充滿希冀地看着南初念,可是眼中的希望之火已變得十分渺小,感覺随時會被吹滅。
南初念惋惜道:“如若再早個兩周,還能救,現在沒辦法了。”
“怎麽會……”
伽什詫異地望着她,“彌思,你會醫?”還有什麽是她不會的?
她會武,會賭,現在又會醫,簡直就是個全能。
這樣的人擺在凜風大陸上,絕對是三國争相搶奪的奇才,可他爲何從沒聽說過她的名号?
最近也沒有什麽名聲鵲起的年輕人,真是奇怪了。
“略懂皮毛,不過令尊的病,除非請大羅金仙來,方有可能救活他。哪怕西家主親自前來,她也會和我說同樣的話。”
林阿四痛苦地跪在地上,雙手捂着臉嚎啕大哭起來。
南初念感受着他的悲傷四溢,垂眸望着他。
“所以,你不要再做傻事了,節哀順變,可以準備後事了。”
伽什着急地問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抱歉。”南初念搖搖頭。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命中注定林父因病去世,哪怕是有别的外力來阻止,也隻是單純地拖延他離世的時間,徒增他的病痛罷了。
活着的人,要繼承着亡者的意志,堅強地活下去,才是林阿四現在需要做的。
“我不信,我不信!”
林阿四痛苦地喘息起來,因爲極度悲傷,導緻他身體顫抖,身上好不容易結痂的鞭傷又再次裂開。
心裏的疼痛夾雜着身體的痛,使得他邊哭邊抽泣起來,不斷地吸着氣。
“冷靜。”
南初念蹲下身,撩起他的袖子,鮮血滲透出紗布。
“你如果不想疼死,就冷靜一點。”她厲聲道,伽什有些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聲。
“彌思……”
“你别說話。”她打斷了伽什,望着林阿四。
“你不信什麽?不信你爹會死?”
林阿四點頭,他倔強道:“我爲了給爹醫治,特意請了這裏最好的大夫,他說,隻要有血燕窩和鳳凰之翼,爹的病就能康複。”
那兩樣東西,都在雪國國庫之中。
據說,這兩個神藥都是去年炎國皇帝贈送給鳳傲血的禮物,血燕窩是一種比靈芝還要大補的藥材。
普通燕子在炎國的環境中,發生變異,形成血燕種,毛發如血,通體鮮紅。
即便如此,一萬隻燕子中,都不一定有一隻血燕,更别說它的唾沫了,可能百年來隻能産一小些。
而鳳凰之翼,則是炎國旁邊,陽上火山口附近才會生長的一種植物。
形狀猶如一隻火鳥展翅,不知多少人爲了采摘它,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見過它的人,更是少數,可以說是傳說中的草藥。
這兩個怎麽看,都不能讓一個重病患者起死回生。
南初念更能肯定,林阿四口中的大夫诓了他。
庸醫在每個時代都是一樣的,治不了就直接說,說了兩個完全不可能得到的藥材,搞得好像得到這兩樣藥材,就能救活人似的。
也就隻有林阿四,傻傻地跑去偷國庫,差點把自己的命給賠進去!
南初念站起身,望着痛哭流涕的林阿四,緩緩開口。
“這麽說,我把你口中的兩個東西找來,如果還救不了你爹,你是不是就放棄了?”
“彌思你在說什麽啊。”
伽什緊張地拉住她的手腕,“别亂來,國庫比雪國大牢還要嚴,不是什麽可以簡單進出的地方。”
“我知道。”
南初念視線轉向床鋪,上面躺着的人枯瘦如柴,奄奄一息。
她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也怕事多,可是,林阿四的哭泣,以及這屋内彌漫的死亡氣息,讓她感覺十分壓抑。
親人,親人的離世對南初念來說,是心頭最大的痛。
猶如一根細長的針,整個紮在心髒上。
她垂下眼睛,手掌張開又握緊,心裏那段封塵的黑暗記憶蠢蠢欲動,随時都會蘇醒。
明明,林阿四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爲什麽會主動提出幫助他?
南初念啊南初念,你也有善心大發的時候啊,爲了一個陌生人,去冒這個險。
“恩人,你……你說什麽?”
林阿四擡頭,吃驚地睜大眼睛,連哭泣都忘記了,他愣愣地望着南初念。
“我幫你把血燕窩和鳳凰之翼找來,醫治你的父親。”
“真的嗎?你是說真的嗎?”
伽什完全不同意,南初念擡手,制止了他說話。
“真的,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點。”南初念一字一句,有力地說道。“如果,仍舊救不了你的父親,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向前看,帶着你父親對你的希望,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