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的溫熱一陣強過一陣,起先她還夢着似乎泡在溫泉裏,後來越來越冷的時候,她漸漸地醒了過來。
房間裏好暗,她看着有人影晃動,可不知道是誰?
她的手指剛剛動了動,便被人緊緊地握住。
“周宜,周宜……”
柳成元顫抖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她想睜開眼睛,看到清楚一點。
可是好黑,她怎麽也看不清楚。
她勾了勾唇,想笑,卻發現嘴巴僵硬得厲害。
怎麽了呢?
她想說話,發現也說不了。
到底怎麽了啊?
爲什麽她感覺柳成元的身體在抖呢?
她是在做夢嗎?
現在在哪裏呢?
此刻的周宜腦袋混沌,想不起來,自己昏倒前的所有事情。
她那嗓子動了動,似乎有人在她的身上紮針。
然後她聽到有一道蒼老的聲音輕歎道:“柳大人想說什麽就盡快吧,郡主她撐不了多久了。”
嗚咽悲鳴的哭聲響了起來,心傷極了,聽得她感覺到生命走到盡頭的悲涼。
原來是她要死了啊!
明珠郡主閉上眼睛,想要回想着……
可這時,柳成元突然用力地握緊着她的手。
“宜兒,看看我們的女兒好不好。”
“你看一眼,别睡。”
“我想和你……和你說會話。”
什麽孩子呢?
她有女兒嗎?
周宜再次睜開眼睛,她那懵懂的眼睛從混沌到清亮,神思漸漸清明起來。
好半響後,她聽見自己幹澀暗啞的聲音道:“我生了嗎?”
“竟是個女兒啊!”聽那語氣,仿佛很是愉悅。
不遠處站着的幾人都抹着眼淚,深深地壓抑着,緘默不言。
邬嬷嬷抱着一個孩子走到床邊,放在她的懷裏。
小小的粉團子,卷卷的軟發很黑,臉頰紅潤極了,一點也不像是剛剛出生的孩子。
她看着看着,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當年旭安出生的時候,瘦瘦的,黃黃的,頭發少,醜得我都嫌棄他。”
“可這個小丫頭怎麽就長得這麽好看呢?”
柳成元看着她愛憐的目光,壓抑着哭腔道:“宜兒,給她取個名字吧。”
“她這小模樣生來便如暖玉生輝,那便叫她暖玉如何?”
“很好,我們就叫她暖玉。”柳成元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臉,再看看周宜面無血色的樣子,心一陣陣地抽痛着。
窒息般的酸楚一波波地沖擊着,而他拼命壓下,悔恨和痛苦的折磨讓他知道了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周宜看着柳成元傷心欲絕的樣子,心也疼得厲害。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柳成元的臉頰,柳成元連忙躬着身體,然後湊近過去。
溫柔缱绻的撫摸帶着濃濃的不舍,周宜望着柳成元濕漉漉的眼眸道。
“當年你成親時,我大哥跟我說,怕我有朝一日會後悔。”
“後悔又如何,再回去選一次,我也會選擇讓你成親。”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以爲自己猜到了結局,可原來不是的。”
“别難過,倘若還有下一世,我定不會把你往外推了,就算我比你大,成過親,還有過孩子,我也不會把你往外推了。”
柳成元将頭埋入她的掌心,淚流不止。
溫熱的濕意彙集成了暖流,一下又一下地滑過周宜的掌心。
她閉上眼睛,感覺胸腔裏震動得厲害。
下身又一陣濕熱,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被褥被鮮血浸透了,她能聞到撲面而來的那股血腥氣,很濃,帶走了她生命裏僅剩下的一點溫度。
周宜覺得自己很冷,身體都僵了。
她想拍一拍柳成元的肩膀安慰他,可她的手卻好半天都擡不起來。
微微擡高的視線裏,挨着站了好些人。
生命到了盡頭,有這麽多人來送她,她覺得足夠了。
沒有什麽要叮囑的,她相信他們會明白她想要說些什麽?
她靜靜地等着,等到柳成元紅腫着眼睛,哭得像隻兔子的時候, 這才小聲道:“别怪她,不能怪。”
“來的時候,我以爲話都不能再跟你說上半句,如今能說會話我已經滿足了。”
“都是我自己作的,前有因,後有果,這是命,我認了。”
柳成元嘴嗫嚅着,他想說,都是因爲他,都怪他。
可到了這個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他知道她不喜歡聽,對不起也不要說了,她更不喜歡聽。
他親吻着她的臉頰,埋首在她的耳邊道:“我們約下一輩子好不好,就算你欺負我,欺負得死死的,就算你強求我,姿态高高的,我也隻會娶你,隻娶你一個人。”
“我們生兩個孩子,然後我教兒子念書,你教女兒騎馬,”
“恣意縱容,寵愛一生。”
周宜抿着唇,笑了笑,眼眸逐漸亮了起來。
“好呀,就這樣說定了。”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目光像煙火一樣絢麗,然後逐漸湮滅。
周宜死了。
死時,安靜從容,仿佛了無遺憾。
賢王府來人要操持她的喪事,柳成元固執不許,假靈堂變成了真靈堂。
柳成元以發妻之禮将她葬在柳家的祖墳,喪事剛過,韋靜便自請和離。
柳成元同意了,将柳家一半的産業給了她,可她卻又轉給了孩子,一個人孤身前往異鄉,并未留在京城。 同年,柳成元辭官回到定南府,一心嬌養女兒,直至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