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慈愛,小姑溫柔,整個府中皆以嫡長爲尊。
她嫁過來第二個月就開始管帳了,婆母把能用的下人都撥給了她,公中的賬面很穩妥,讓她吃驚的是謝家外面鋪子的賬目。
那些鋪子一月收入的銀錢比忠義侯府三個月的總收入還多。
姚玉珊想起了父親給她的夜明珠,她曾以爲那便是她的壓箱之物,可新婚夜謝明坤又給了她一顆,說是湊成一對,那時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手中那顆是早些時候謝明坤送給她的謝禮。
曾經她之所以會撞見謝明坤出事,無非是想找一個士子,嫁出來後好當家做主,不再受制。
她甚至于還想,以忠義侯府的臉面,她的嫁妝最起碼也有幾千兩銀子。
旁的不說,盤幾家鋪子維持家中嚼用也是夠了。
可誰知道,嫁的這個不僅僅仕途通暢,就連家底也豐厚得很。
出嫁的時候,她父親做主給了她嫡女份額的嫁妝,當時她心裏還略微覺得熨帖,至少能在謝家把腰闆挺直了。
可現在她回想起自己當初的那些想法,隻覺得慚愧。
前些日子她月信遲遲不至,請了大夫來看,說是已有身孕一月有餘。
這本是件大喜事,可按照規矩,她帶來那幾個丫頭,總是要挑一兩個開臉,給謝明坤做通房的。
因着她懷有身孕,謝明坤和婆母都沒有提,反而又抽調兩個婆子給她使喚,就怕她會勞累。
姚玉珊思來想去,萍兒萬萬不能的,且不說那丫頭沒有這個心思,就算有她也不想日後心生罅隙,折了多年的主仆情分。
剩下的那幾個都是嫡母選來的陪嫁,個個姿色不俗,她知道其中也有父親的意思。
天色暮晚,謝明坤遲遲而歸。
今日朝堂有禦史彈劾工部侍郎黃炎亭,刑部奉命徹查,而謝明坤任刑部侍郎,自然好一番忙碌。
自從陳青雲離京,皇上便額外偏愛謝明坤,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謝明坤也确實有些手段,又因從不偏袒受賄,因此得了謝鐵面的外号。
姚玉珊服侍謝明坤洗漱後,下人早就準備好了膳食。
夫妻倆坐下一起用膳,姚玉珊胃口不好,随便吃點就放下了。
謝明坤添了兩碗飯,姚玉珊就在一旁坐着,眉頭微擰,面色沉凝。
謝明坤以爲她不舒服,匆匆用完晚膳後道:“我看你有些不适,要不要請府醫來看看?”
姚玉珊聞言,面色更是慚愧。
她搖了搖頭,打發下人後道:“自從我嫁過來,相公和婆母都待我很好。”
“如今我有了身孕,這幾日尋思着給相公擡兩個通房,不知道相公可有中意的人選?”
謝明坤聞言,古怪地看了一眼姚玉珊。
姚玉珊莫名覺得心虛,下意識把頭低下去。
“懷孕不宜多思多慮,更何況我沒有這個心思。”
“我早先是有一個通房的,不過也打發出去嫁人了,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不過謝家不是侯府,沒有那麽多規矩。”
謝明坤說完,姚玉珊的臉紅了起來,眼眸也有霧氣萦繞。
她總是想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可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
謝明坤見她眼睛微紅,淚光閃爍,不免又心生憐惜。
他伸手攬住姚玉珊的肩膀,然後便道:“倘若我真的想有别的女人,不需要你來替我安排。”
“比起這些,我更喜歡你能像明珠郡主,樂安縣主她們一樣,自己的男人,便是死了,也隻能是自己的。”
姚玉珊更加覺得窘迫了,平心而論,她沒有那個自信和魄力。
畢竟她是在後宅中長大的,見慣了妻妾之争,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的丈夫隻會有自己一個女人。
隻要丈夫對她夠尊重,妾室夠老實,不蹦跶到她面前耀武揚威,她都是可以忍受的。
“相公知道的,我隐忍慣了,就算是與人鬥氣,也不過是瞪大眼睛,撅嘴氣憤。”
“相公對我這麽好,事事以我爲先,我已經知足了。”
“如果相公隻有我一個女人,怕是會委屈了你。”
姚玉珊說完,眼睛越發紅了。
謝明坤知道她是有感而發,可他怎麽聽着這麽别扭呢?
他想起上一次柳成元夫婦約他和玉珊遊湖,結果柳成元不過是多看一眼那個挽起褲腳的漁家女就差點被明珠郡主踢下河去。
後來柳成元慌忙地解釋,他是看到那個漁家女的腳踝上有螞蟥,想提醒人家,又覺得不妥,這才一時沒有回神。
可即便解釋得當,那一天明珠郡主的臉色都是冷的,而柳成元跟個小媳婦一樣陪着小心。
那時他還不厚道地笑了笑,覺得柳成元能有這個下場,完全就是夫綱不振。
現在想一想,柳成元何曾在乎過身邊這些人的看法?
柳成元那時隻想哄好自己所愛之人,即便伏低做小也覺得理所當然。
或許他這一輩子也不會有陳青雲和柳成元那樣憋屈苦悶的窘迫,可是他也嘗不到其中心心相印的滋味了。
隻是心裏會覺得遺憾吧,畢竟他的妻子溫柔婉約,眼中所看,心中所想,全是以他爲先。
謝明坤伸手将姚玉珊攬入懷中,然後拍了拍她的背脊道:“你不必如此深想,既苦了自己,也讓夫妻生隙。”
“我這一輩子,都隻會有你一個女人。”
“你記住這句話,記一輩子就成。”
姚玉珊的心裏湧出陣陣蜜意,這個諾言對她來說,太過承重了些。
可是她卻堅信着,他那樣嚴謹的人,絕對不是說來逗她開心的。
姚玉珊伸手環住謝明坤的腰身,含羞帶淚地小聲道:“我再不會了。”
再不會什麽?姚玉珊沒有說清楚。
可是謝明坤卻微微勾了勾嘴角,稍稍覺得心裏有了安慰。 至少她是通情達理的,以他的資質,他總能調教得夫妻和順,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