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每當沈星輝靠近陳青雲,陳青山就下意識蹙起眉頭,瞳孔縮小。
仿佛此舉甚是不妥。
沈星輝恍若未覺,到是陳青雲發現了他大哥的不同之處。
他細微地觀察着他大哥和他爹對沈星輝的态度,發現他們都格外地“客氣”。
這種客氣像是刻意的,并不是因爲沈星輝是他的朋友,而是因爲沈星輝的另外一個“身份”。
夜晚,秋風微涼。
陳青雲被陳夫人叫回房添衣裳了,皓月下的後花園裏,擺放的供桌傳來陣陣香氣。
沈星輝深吸一口,覺得那盒子裏的五色月餅格外誘人。
陳家的後花園不大,可勝在清幽别緻,比之她祖父的書房外石園,到有幾分曲徑通幽的尋覓之感。
陳青山看到沈星輝站在荷塘邊的柳樹下,垂柳依依,随風而舞。有一枝剛好劃過她畫粗的眉毛,一時間讓他忍俊不禁。
“天下人都說,沈大人有一掌上明珠,捧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定南府如此偏遠,可他辦理公務也要帶着你來,可見他對你有多寵愛了。”
沈星輝對陳青山這麽快就知道她的身份一點都不意外,她擡起頭,對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你小聲點,青雲不知道呢?”
“那個傻瓜,以爲我是家族落魄的學子,處處都照顧着我。”
“看他小小模樣,闆起臉來,可逗了,小臉蛋鼓鼓的,特别招人喜歡。”
沈星輝說完,俏皮一笑。
陳青山察覺到她是真心喜歡他弟弟,她說起弟弟的時候,眼裏會有寵溺的光。
他會心一笑,然後提點道:“青雲很聰明的,不過他若是知道了,隻要是你不想讓他知道的,他便會裝作不知道。”
沈星輝颔首點了點頭,她也發現了,那小子賊聰明。
想問題的時候,眼睛又黑又沉,半點起伏波瀾都沒有。
像是一個曆經世事沉浮的長者一樣。
不過她能逗到他生氣和開心就行了,她可好久沒有找到這樣合她心意的玩伴了。
陳青雲換了一件雙層青竹文的直裰回來的時候,隻見哥哥跟星輝就站在樹下說話。
兩個人看起來聊得很開心,至少在他眼裏是這樣。
他哥哥向來溫文爾雅,等閑人雖然能在他面前暢所欲言,可他眼裏有沒有對方,一眼便清清楚楚。
現在他敢肯定,他哥哥喜歡跟星輝聊天,并且聊天的時候下意識會望着星輝的眼睛,好怕會錯過些什麽?
這個中秋節沈星輝過得很開心,隻是當看到陳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時候,她突然想到她爹可能會回雲鶴書院找她。
她暗暗懊惱,覺得自己有那麽一丢丢的内疚。
隔天沈星輝提前回了雲鶴書院,果不其然,她爹一直都在等她。
沈一帆看着女兒内疚不安的面容,當即輕歎一聲道:“忘記自己是個大姑娘了嗎?”
“冒冒失失跑到男子家去,成何體統。”
沈星輝撇了撇嘴,小聲地回道:“青雲還那麽小,哪裏稱得上是男子?”
沈一帆聞言,當即沉凝道:“可我記得他有一個哥哥,今年已經十五了。”
“那我也不是跟青山回去的啊,我是青雲的客人。”
沈星輝反駁道,她去的時候沒有往深想。
現在細思起來,确實不妥。
沈星輝雖然犟嘴,然後神情卻略顯尴尬。
沈一帆細細嚼了嚼女兒那句“青山”,臉色不是太好。
“你覺得青雲的哥哥如何?”沈一帆問道,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可心裏卻顯得緊張起來。
沈星輝歪着頭想了一會,然後出聲道:“長得很好看,笑起來也好看,溫柔又不失陽剛,談吐不凡,風姿俊逸。”
“就跟哥哥們是一樣的,反正出色就是了。”
聽着女兒如此高的評價,沈一帆不淡定了。
他思慮着要不要帶着陳青山走遠一點,至少在回京之前都不要讓陳青山回來。
于是乎,剛剛過完中秋節的陳青山又跟着沈一帆曆練去了,陳祥真自然是很開心,還叮囑陳青雲多多照顧沈星輝,言語之中透露了沈星輝略有不凡的身世。
而此時,定南府周邊的幾個州府接連傳來消息,說是有京城來的巡查官員,直接處理了許多貪官污吏。
陳青雲暗暗猜測着,或許沈星輝的身份跟這位京城來的巡查官員有些關系。
直到消息傳出,來定南府視察的官員乃是吏部尚書兼太子少傅沈一帆時,陳青雲這才恍惚地覺得,沈星輝可能是沈一帆之子。
可他很快又否定了,因爲沈一帆有三子一女,最小的兒子名爲:沈行文,已經年滿十六,在京城國子監就讀。
而沈一帆的女兒,名喚沈心慧,正值豆蔻之齡,與沈星輝十分相符。
沈心慧,沈星輝,小小的陳青雲揉了揉跳痛的眉心,恍惚間終于明白,爲何沈星輝的手比連還白,還細膩光鮮。
原來,竟然是那臉有些異樣。
心裏已經有九分肯定的陳青雲徹夜未眠,晨曦初曉,他看到對面床鋪上的沈星輝揭開被子起身了。
她先去了外面的茅房,回來以後便打水洗臉。
陳青雲的心鼓鼓地跳着,他微微側身,閉着的眼眸睜開一條縫隙,剛好看到站在盆架旁邊洗臉的沈星輝。
房間裏沒有點燈,昏昏暗暗的,可他還是眼尖地發現她皮膚上的污垢都洗幹淨了。
那白白嫩嫩的肌膚像是剛剛剝去蛋殼的雞蛋,那麽潤滑而奪目。
可很快,沈星輝放下帕子就去拿那膏藥開始塗抹。
之前他見到過,問她,她說是特意找人配的珍珠膏,專門用來美白的。
現在想想,她撒謊可真不會眨眼睛。
把臉收拾妥當以後,陳青雲又看到她拿了什麽東西輕輕地從眉頭上滾過。
再然後,她去了屏風後面,似乎是整理了内衫。
陳青雲将頭埋進被子裏去,現在他已經十分肯定了。
這一天,陳青雲上課頻頻走神,幸得他平常刻苦用功,夫子以爲他身體不适,便沒有責罰。
下晚回到寝房以後,沈星輝讓他好好休息,自己去給他打飯去了。
感受到沈星輝真摯的關懷,陳青雲覺得自己的喉嚨卡了一根魚刺一樣,十分地不舒服。
可陳青雲強忍着,用過晚膳以後早早睡下。
他不想跟沈星輝說話,他不知道跟她說些什麽?
她跟随她父親而來,很快也會跟随她父親回去。
她祖父是太傅,父親是少傅,大哥和二哥接連連中三甲,今年三哥下場,想必成績更是不俗。
像她這樣的家世,接觸的都是王孫貴族。
他一介小小知府之子,連看她都需要仰望。
隻怕是她來這裏,想找一個人陪她玩耍而已。
誰讓他年紀小,尚沒有男女大妨。
怪不得……哥哥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
哼!
陳青雲憋屈煩悶地想着,越想越覺得難熬。
偏偏後半夜突然打雷下大雨,那開着的窗戶灌進了雨水,一開始他懶得不想動,想讓她起來關窗戶。
誰知道她睡得跟死豬一樣,好不容易等她被閃電雷鳴驚醒了,他枕頭和頭發都被雨水淋濕了。
沈星輝睡到半夜,雷鳴閃電齊來,一開始她以爲是自己做夢,直到有冷風灌入她的口鼻,她這才驚覺,真的下雨了。
“房頂漏水了嗎?”
沈星輝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然後爬起來。
“咳咳……”
陳青雲咳嗽起來,寒氣接連襲來,他受不住地輕顫着。
沈星輝翻身下床,連鞋子都沒有穿就沖向陳青雲的床邊。
腳踩在地闆上,濕哒哒的一片,涼透入心。
窗戶被風刮動着,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天呐,雨水都從窗戶灌進來了。”
沈星輝驚呼一聲,連忙奔到陳青雲的床邊。
她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結果卻摸到他早就打濕的頭發和枕頭。
“哎呦,都怪我,沒有聽見下雨聲起來關窗戶。”
“青雲,你怎麽樣了,快别睡了,先到我那邊去。”
沈星輝說完,掀開陳青雲的被子,一把将他抱進懷裏。
“咳咳咳咳……”陳青雲咳嗽個不停,他想說不。
可沈星輝以爲他病嚴重了,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于是在他心裏還在糾結着,要不要堅持窩在床角,可這時,沈星輝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塊幹淨柔軟的帕子包住了他濕哒哒的頭發,然後揉搓着他的頭發道:“你好傻,怎麽不叫醒我?” 他睜着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忙碌而着急的她,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