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上還留了一盞挂燈,昏昏暗暗的,那光不刺眼,但也不明亮。
陳青雲伏在床邊,那身影擋了大半的光,偌大的影子就印在那支開一條縫隙的窗戶上。
李心慧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感覺渾身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而左邊肩骨的位置,更是隐隐作疼。
昏迷前,似有汩汩的流血聲。
她斜倪着眸光,想看看自己的傷口。
可這時陳青雲卻忽然前傾着身體,然後專注地望着她。
曾幾何時,這樣的眸光能讓她蓦然心軟,淚痕沾濕。
同樣是她身受重傷,同樣是他滿心自責。
他眼眸中的痛意,取締了所有話語。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彼此,仿佛發生在雲鶴書院的那一幕又開始重演了。
李心慧抿了抿幹裂的唇瓣,她微微勾起嘴角,虛弱無力地道:“你沒事就好了。”
“他們來了那麽多人,我以爲你......咳咳......”
“我害怕你會受傷。”
陳青雲的眸光黑定定的,那樣直溜溜盯着李心慧瞧。
他這副傻傻的樣子,透着幾分沉甸甸的情意。
李心慧伸出可以動的右手去握住陳青雲的左手,結果發現他的左手冷得像冰塊一樣。
她輕歎一聲,看着他那擠不出笑容的面孔,出聲道:“意外總是猝不及防的。”
“你什麽都往心上壓,我看着隻會心疼。”
陳青雲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對不起那三個字,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他的心空得厲害,黑漆漆的,又冷又潮。
他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他所有的念想和期盼也都消失了。
仿佛隻有繼續這樣看着她,聽着她的聲音,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有知覺,還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李心慧察覺到青雲有些異常,一次次死裏逃生,她以爲青雲早就習慣了。
可是在這一刻,她卻莫名感覺到心痛。
她握緊他的手,然後将他的手按在她心口的位置。
心跳聲“咚咚咚”的,還有掌下的溫熱,所有的一切都顯得真實起來。
陳青雲卻忽然側着頭,将耳朵貼在她的心口處。
他掌握着自己的力道,盡可能地不要将重量壓着她。
耳邊傳來的聲音,比他想象的還要清晰。
那一陣陣湧來的溫熱,也讓他冰冷僵硬的面孔漸漸松緩下來。
她伸手撫摸着他的墨發,那淩亂的發絲都被她捋到耳後去。
愛憐的觸感溫柔無比,陳青雲覺得那幹渴到再也流不出眼淚的眼睛,卻再一次濕潤起來。
過了好半響,他才撐起腦袋,眼眶紅紅地看向她。
“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莊子上小住。”
“通州的莊子裏,我讓人修了荷花池,牡丹園,芙蓉坊,山茶莊,百果園.......”
“你不是喜歡我畫畫嗎,到時候我每樣花都給你畫一副,咱們也不賣,就藏起來,以後給我們的孩子當傳家寶。”
“通州嗎?”
“好遠啊!”李心慧錯愕地張了張嘴,她沒有想到,青雲會在通州置辦一個這麽大的莊子?
陳青雲握緊她的手,笑得有幾分勉強道:“不是狡兔三窟嗎?”
“原本是想留着十月送你的生辰禮,可你現在傷成這樣,我便隻有先告訴你,哄你快點好起來。”
“呵呵,是嗎?”
李心慧聞言,悶笑出聲。
可她這一笑,便牽扯着傷口。
一時之間,她龇牙咧嘴地倒吸涼氣,讓陳青雲手忙腳亂地安撫着她,不敢繼續逗她了。
......
同一時間,郡主府卻燈火通明。
明珠郡主得知兒子被抓走了,大發怒火,連夜驚動了賢王府。
可就在這時,一封密信送到了她的手裏。
明珠郡主看後,将信紙撕得粉碎,怒氣橫沖地道:“高鴻,你夠狠。”
“釜底抽薪?”
“好,很好!”
明珠郡主想到兒子那早慧的眸光,心裏疼得差點緩不過氣來。
她強撐着沒有倒下,可卻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誰也不見。
柳成元在客房包紮好腿以後,他身邊的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
因爲高家故布疑陣,所以他們便都被支開了。
可這時他們回來,卻是帶着高鴻給柳成元的密信。
柳成元看過信以後,心裏咯噔一聲,眸光越發變得冷寂起來。
原本他以爲告一段落的事情,卻又重新回到了原點。
高鴻竟然抓了自己的兒子。
如果告訴高鴻,敦和是他的兒子,或許這件事就有轉機。
可周宜苦心隐瞞的這一切,便都化爲烏有。
現在的高家,如同篩子,到處都是需要填補的窟窿。
如果柳家是填補窟窿的油布,那麽敦和便是這油布下的一條生路。
高鴻若是知道真相,怎麽也要爲高家細細謀劃。
如此一來,不僅僅是周宜,就算賢王府都會被拖入渾水之中。
柳成元将信紙慢慢燃盡,然後提筆給賢王寫了一封書信。 柳成元走得悄無聲息,明珠郡主得知消息的時候,她已經被軟禁在郡主府,而下令将她軟禁的人,正是她的父親,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