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比尋常時出動還多兩倍,圍觀的百姓漬漬咂舌,欽差帶來的五十精兵全都守候在外,很多百姓難得看到如此大的陣仗,搭了梯子在外探首,二層樓高的茶館都積滿了上百人。
他們隔得太遠,也聽不到那裏面的犯人跟官老爺說了些什麽?
隐隐隻見一個一個地盤問,若有那等說不清楚的,驚堂木一拍,當即周圍一片靜谧。
遠處挨着茶館的地方,一片擁擠談論之聲。
“坐在衙署高堂的這位,那可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賢王殿下的嫡長子,堂堂的正三品大理寺卿。人家在京城審的案子,全都是貪官污吏,最高都有二品閣老。”
“要不說這陳青雲有本事呢,一個小小秀才,千裏迢迢能上京城告禦狀,還見到了皇上,漬漬,聽說那背上的皮都扒了一塊下來,他可算對得住死去的大哥了。”“那人家嫂嫂也對得起他們老陳家啊,聽說是自幼跟陳青雲的大哥訂的娃娃親,兩個人青梅竹馬,好得很。這陳青雲的哥哥去參軍,戰死沙場了,老母得知,當即病倒。可憐他那嫂嫂,大紅花轎都沒有見一
個,梳着了婦人發髻就上門伺候起婆婆,那真真叫有情有義。”
“就是就是,瞅瞅人家叔嫂二人,偌大家業,說散就散,前些天我去肖關鎮,他們那被大水沖垮的大橋都已經修好了,鄉民們走路進城,省下了不少腳程,要不然怎麽說善有善報呢,老天爺是長眼睛了。”
......
前面的楊素珍,李林子,《老李酸湯》的一幹掌櫃夥計都一一交代事情經過,李心慧的口供并不多,畢竟她是被牽連的。
周甯看到被帶上來的年輕女子,梳着婦人發髻, 眉眼舒朗,眼眸清亮,有着桃花灼灼的色彩,眼波流轉時,自然而然透着一絲清媚矜傲之色。
一身幹淨的囚服稱得她的小臉雪白,精緻的五官和面孔讓人眼前一亮,一步步走來,殷紅的唇瓣抿着,透着一絲臨危不懼的氣度和優雅。
周甯暗暗點了點頭,眸光下意識瞥像在一旁聽審的陳青雲。
這小子眼光不錯,他這名義上的嫂嫂,确實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心慧自上堂以後,一路走來,便聽到不少議論之聲。
什麽青雲上京告禦狀?
什麽渾身山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什麽有幸得見龍顔?
她心裏雖然驚疑,但在堂上不好開口,便忍下不問,不過餘光卻暗暗瞥向了青雲站着的地方!
青雲見她蹙着眉頭,正疑惑地打量過來,當即微微一笑,以示安撫!
不過那笑容底下,卻潛藏着一絲擔憂的慌亂!
“陳李氏,《老李酸湯》的秘方據說是出自你的手,你可能保證這酸湯絕不含毒?”
周甯例行公事地問道。
李心慧擡眸,隻見堂上坐着的周甯相貌堂堂,儀表不凡,一雙光彩照人的眼眸跟明珠郡主如出一轍。她心裏略生幾分好感,當即回道:“回禀大人,這《老李酸湯》的秘方确實出自小婦人之手,而且早在三年前,便已經在城外南山寺率先食用,經明德大師等衆位僧侶都一一試驗以後,确認并無任何不妥,
這才贈予家母開了這家《老李酸湯》的店鋪。”
周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也吃過了。
那味道确實不錯,尋常沒有什麽胃口,吃了酸湯以後,總會多添兩碗飯。
“既是如此,那你可曾給你的母親配過什麽藥沒有?”
李心慧搖了搖頭,回禀道:“沒有,小婦人精通廚藝,更是喜歡鑽研藥膳,對藥理雖然頗有了解,但對于劇毒之藥,卻是不曾接觸的。”
“好,你且先侯在一旁。”
周甯颔首,随即又讓人傳了謝府的大管家和馬振海上來。
謝府的大管家早已面如土色,雙膝發軟,都是衙役直接拖上來的。
馬振海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本就吓破了膽,這些日子住在陰暗潮濕的牢房,夜夜夢魇,早已将他折磨得快要瘋了。
看到高堂上的周甯時,馬振海仿佛看到一絲生機,當即瘋狂地掙開衙役,對着高堂上的周甯喊道:“世子爺救命,世子爺救我。”
“他們都瘋了,徐潤澤,陳......陳青雲,他們要殺我。“
“啪!”
“肅靜!”
周甯厭惡地拍了拍驚堂木,看着馬振海雖然換了囚衣,卻難掩臭味的身體,十分抗拒。
衙役趁機将他兩闆子打倒在地,外面的圍觀百姓更是一片叫好。
“啊啊......”
馬振海被打得哀嚎着,看着周甯厭惡的眸光,腦袋一點一點地清明起來。
他深色的眸子裏,透着一絲冷冷地嘲諷,他擡起頭,惡狠狠地瞪視着周甯道:“沒有想到,你一個堂堂的世子爺,大理寺卿,竟然包庇徐潤澤和陳青雲。”
“就因爲明珠郡主跟陳青雲的寡嫂交好,你便夥同他們,一心要置我于死地?”
“周甯,你就不怕皇上治你一個暗害朝廷大臣的罪名?”
“嗤?”
周甯忍不住嗤笑,他看着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的馬振海,眼裏一片輕蔑之色。
隻見他對着馬振海道:“你可知,正是皇上派遣本官來查辦你的。”
“皇上.......這怎麽可能?”
馬振海吃驚道,原本就難堪的面孔扭曲着,根本不肯相信。
周甯還沒有說話,隻聽圍觀在最前面的幾個百姓叫嚣道:“怎麽不可能?人家陳秀才上京城挨闆子,滾釘闆,受鞭刑,得見龍顔,皇上正是派欽差大臣來收拾你的。”
“就是,人家陳氏叔嫂,多好的人啊,就是去年鬧饑荒的時候,人家救助了多少貧苦百姓,就你們這種貪官污吏,竟然還想害人家的性命,簡直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
外面呼聲震天,吓得馬振海一個激靈,不敢置信地擡首看向周甯。
周甯的下首,還坐着兩個大理寺的官員,馬振海的身體恐懼地抖動着,眼眸撐大,裏面聚斂的光芒一點一點地開始渙散。
“陳青雲......竟然去告了禦狀?”
“陰謀.......一定有陰謀!”
“世子爺,陳青雲之前就要殺我的,他還逼我喝自己的血!”
“這一定是有陰謀的,陳青雲仗着郡主撐腰,根本就不懼我!”
馬振海嘶喊道,可是誰信他的話?
“哈哈哈......這人瘋了,竟然說起瘋話來了?”
“就是,人家陳秀才散家财造橋鋪路,還獨自上京城告禦狀,現在滿城風雨,誰不知道陳秀才是孤膽英雄?”
馬振海聽聞那些嗤笑鄙夷的聲音,漲紅着臉,他說的是真的。
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相信,這就是一場陰謀,陳青雲是敢買通暗市殺手的人,怎麽可能因爲要收拾他去告禦狀?
到底是什麽?
陳青雲圖謀的,到底是什麽?
馬振海的腦袋急速地轉動着,眼眸越來越沉,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竟然想不到,想不到陳青雲的目的是什麽?
一股無聲的逼迫壓在馬振海的心髒上,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死亡和鮮血的恐懼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不要瘋魔,不要被人當成是瘋子。
他拼命握緊自己的手,拼命用指甲掐着掌心,拼命讓自己清醒。
一股未知的恐懼包裹着他,馬振海控制不住地顫抖着,四處搜尋陳青雲的身影。
終于,他在一旁的聽審處看到了他。
穿着青色的長衫,面容俊朗,眼眸犀利,紅唇輕抿着,透着一絲藐視的譏諷!
馬振海感覺胸口裏最憋屈的那口氣一下子就蹿了上來,他不顧一切,用力地撲向陳青雲。
可惜他的手還沒有碰到陳青雲的身體,便被衙役狠狠地拽回去。
他眼眸猩紅地叫嚣道:“陳青雲,你出來!”
“你根本沒有去告禦狀對不對?”
“你嫂嫂跟明珠郡主交好,所以你們夥同世子爺想要給我定罪,讓我身敗名裂,死在這裏,是不是?”
馬振海的聲音撕裂開來,他像是兇猛發狂的猛虎,忽然就帶着弑殺的腥風血雨。
他雙眸猩紅地瞪視着陳青雲,咬牙切齒地瞪着他,好似恨不得喝陳青雲的血,吃陳青雲的肉!
“啪!”驚堂木再次拍響。
衙役從馬振海的身後,狠狠地給了他兩闆子。
馬振海吃痛,當即再次跌在大堂上。
而此時,一襲青色長衫,猶如堅韌青竹般的陳青雲,慢慢地站了出來!
李心慧站在遠處,看到他一步一步走來的時候,終于發現,他步伐之間的距離,比往常小了許多,甚至于走動的時候,身體都是輕微浮動的。
他真的去告了禦狀了!
他也真的受傷了!挨闆子,滾釘闆,受鞭刑,她瞬間感覺心痛到窒息,連忙伸手去捂住嘴巴,可那蓄滿眼眶的淚珠兒,卻瞬間滾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