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都是空曠的路面,連陰涼之處都沒有。
大大的都銅缸傾斜了一小片暗影,可是兩缸之間,距離太廣因此也不起作用。
陳青雲跪在堅硬的大理石上,身上的鞭子一鞭一鞭地抽下來,侍衛力道之大,仿佛用那鞭子活生生地在他的後背剜肉。
之前的傷再次加重,太陽直射着他的面孔,他緊閉着眼眸,蒼白的紅唇咬出血來。
鼻息之間,濃濃的血腥味襲來,他突然想起一個非常好的形容詞!
血肉橫飛!
“啪...啪...啪......”
一共五十鞭,還差二十。
陳青雲暗暗數着,皺着的眉峰随着鞭子的揮動而微微閃動着。
可是他一聲不哼,到是讓行刑的人頗爲佩服。
“皇上駕到!”
一個小太監開道出聲,所有的侍衛,包括行刑的,全都跪了下來!
陳青雲沒有動,皇上比他猜的要來得早一點,應該有老師的功勞!
陳青雲握着滿是傷口的手掌,感覺這停頓時間,像是淩遲。
太陽直曬傷口,止不住血的地方汩汩地流着,他皺起了眉頭,不想把身體弄到無法修養的地步。
“打完了嗎?”
皇上裝作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挺直腰闆跪着的陳青雲,大緻能夠看到側顔。
輪廓清隽,鼻梁高挺,紅唇緊抿着,看起來忍得十分辛苦。
薄薄的衣衫早就殘破不堪,流出的鮮血将衣服浸濕了,讓他看起來跟血人一樣。
皇上下意識皺起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秦公公。
秦公公會意,對着執行的人厲聲道:“還傻跪這幹什麽?”
“沒有聽到皇上問話嗎?”
“這沒有打完繼續打,打完了趕緊送進殿内請太醫,這好不容易過了三關,皇上可是要親自過問冤案的!”
執行的侍衛,聞言,心神一抖。
知道秦公公在暗示他,沒有打完也打完了。
“回禀皇上,五十鞭都已經打完了!”
皇上聞言,懶懶地掃過那僵直的背影,擡步進了聚賢殿,漠然道:“擡進去,請太醫!”
幾個侍衛連忙上前去,準備把陳青雲擡進去!
可他們的手還沒有碰到陳青雲,隻見陳青雲出聲道:“謝過皇上恩典,不過草民還撐得住!”
陳青雲慢慢地站起來,轉頭,與當今聖上,不過幾步之遙。
他深邃的眸光透着一絲執着的無畏,皇上冷不防他竟然直直地望過來,眸光交彙的瞬間,皇上微微一震。
皇上再仔細看過去時,隻見陳青雲的眸光已經變得如墨般漆黑,如光般清透,兩種複雜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竟然彙聚成爲了一種隐忍複雜,剛毅果敢,陰冷堅韌的執着。
皇上面上不顯,心裏卻微微詫異。
還未弱冠,竟然有如此複雜的眸光?
當今聖上,名爲周乾,十七歲登基,如今已經有二十四年的勵精圖治,正值春秋鼎盛之時。
周乾注重養身,不戀女色,雖然年過四十,看上去卻如同三十出頭的男子一樣。
淩厲的眉峰斜插入鬓,鼻梁高挺,眼眸斜長深邃,一張紅唇薄厚适中,斂聚神情之時,周身都是上位者的威嚴和冷戾。
明黃色的龍袍穿在他的身上,越發顯得他英武不凡,身軀偉岸。
陳青雲打量周乾的時候,周乾也徐徐地看了過去。
陳青雲的輪廓是十分清隽俊朗的,天庭飽滿,五官精緻,可臉色卻顯得很蒼白,咬破的紅唇染着血珠,看起來有些邪魅。
他站在那裏,身體筆直修長,周身鮮血遍布,如同浴火的鳳凰一般,透着一絲無法磨滅的執念,轉而重生。
周乾眼眸裏閃過一絲贊賞之意,當即便道:“進來吧!”
周乾說完,率先往聚賢殿走!
周圍的一幹宮人,全都擁簇着,也走了上去。
直到侍衛都站回原位,陳青雲這才慢慢地爬上階梯。
這是最後一步了,他不能倒下,畢竟還有人,躲在暗處等着看他昏倒過去,功虧一篑。上到第六道台階的時候,陳青雲忽然轉頭,看向聚賢殿前面,高高聳起的清正殿上二層,正是二品大員辦公的宮殿衙署,那青碧色的雕梁檐角下,後廊的廊道裏,正靜靜地矗立着三四位身穿暗紅色官袍的
二品大員。
其中一位,眸光尤爲犀利,正對準他的眸光,直直地看過來!
陳青雲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譏諷,眼眸裏的晦暗一閃而逝!
張金辰麽?
上一輩子都落在他的手裏,不得善終!
更何況,這一輩子,他也沒有打算放過他!
所以......等着吧,張金辰!
......
廊道裏,分别站着禮部尚書郭金辰,吏部尚書文世鳴,刑部尚書杜玉榮,工部尚書董良。
四人看着那個那渾身是血的人影進了聚賢殿以後,便各自收回眸光。
“呵呵,不知道這敢告禦狀的少年是什麽來頭?”
“不過皇上既然都已經接見了,隻怕杜大人有的忙了!”
董良調侃道,略帶深意地瞥了一眼張金辰。
他們都算是内閣大臣,不過吏部尚書文世鳴跟張金辰關系匪淺,到顯得獨大起來。
這個案子讓杜玉榮想起了當年一夜之間,寇家的罪狀人盡皆知一樣!
皇上甚少放低架子,這件事,隻怕他落不到他的手中。
“不管他是什麽來頭,若真有冤情,皇上必然會下旨徹查的!”
“那些幕後逞兇,不知收斂的人,隻怕是要小心了!”
杜玉榮意有所指,董良會意,當即兩人便走到一處,繼續攀談去了。
張金辰深邃的輪廓氣勢逼人,一雙陰鸷的眼眸幽冷晦暗,隻見他抿着薄唇,露出淡淡的譏諷道:“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少年而已,難不成還能翻雲覆雨?”
“馬振海還沒有消息嗎?”
張金辰問道,不回京,也沒有消息傳來!
派去的人,估計都還沒有到達定南府?
馬振海到底在幹什麽?
堂堂三品京官,難不成還有人敢軟禁他?
張金辰皺起眉頭,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
剛剛那個少年陰翳的眸光,好似還帶着輕蔑的嘲諷。
張金辰許久沒有這種掌控不了局面的感覺了。
文世鳴也覺得奇怪,他搖了搖頭,出聲道:“連陽城孔冬的折子也沒有!”
“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也許正在回來的路上,不然他若是在定南府出事,孔冬難辭其咎!”
張金辰聞言,颔首想了想,當即道:“派人出京去接,務必要将他的行蹤弄個清楚!”
文世鳴點了點頭,他已經派人去了。
畢竟馬振海是他的下屬,若是出了什麽差錯,他也逃不掉。
......
聚賢殿内,陳青雲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然後慢慢解開早已零零碎碎的衣衫。
那些衣衫沾着血肉,微微扯動着,便可以看到被撕開的血肉之景。
除了見慣血腥的秦公公和皇上,其他小太監下意識閉上眼睛。
陳青雲褪去外袍,然後解開捆綁在腰腹上的訴狀。
鮮血已經浸濕,幸而訴狀用油布包着,可繞是這般,那油布上的斑斑血迹,也足以讓人動容。
陳青雲将油布慢慢揭開,然後雙手奉上訴狀。
一共好幾卷,因爲他滿手血污,所以看起來十分瘆人。
高位上的周乾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識轉動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他看着不吭一聲的陳青雲,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具殘軀,而是一個強健的體魄和無法磨滅的靈魂。
周乾的内心有些震撼,許多年都沒有這種震撼的感覺了!
他接過訴狀,除了陳青雲親自寫的那一份,其餘的,隻不過略少一眼。
“你先下去治傷吧,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陳青雲聞言,平靜無波的眼眸微閃一下!
他當即叩頭道:“草民謝皇上大恩!”
周乾聞言,看了一眼秦公公。
秦公公會意,當即連忙招呼兩個小太監扶着陳青雲去偏殿,等候太醫的到來。
不一會,陳青雲便在好幾位太醫的合力下,将所有的傷都包紮起來。與此同時,秦公公奉命将所有狀紙,全都讓人抄寫上百份,貼滿整個京城的街頭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