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麽人在家裏呵斥着,氣勢洶洶,像是來吵架一樣。
李心慧李林子連忙加快步伐,結果剛上門檻,隻見一個婦人領着一個孩子站在廳堂裏大罵。
“你們家老李傷了我家孩子怎麽算?”
“手都磕破了?”
李心慧看着那個婦人兇悍的樣子,瞥了一眼那個鼻孔朝天的小孩子。
隻見他仰着頭,露出痞氣的得意。
“就是你家老李打傷的,你們要是不管,我就去找裏正。”
村婦咄咄逼人,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李心慧進門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個蹲在牆角,微微低着頭,一臉溫厚老實的爹。
他穿着寬大的灰色短衫,黑色長褲腳上都是泥灰,消瘦的面容凸顯顴骨,躬着的脊背看起來勞累過度。
相反,她娘就要強勢淩厲許多。
穿着黃色的半舊交領褙子,鵝蛋臉,鼻梁高挺,濃密的眉毛皺起,一雙圓眸瞪着,拉着一張泛黃偏瘦的臉,張嘴便犀利道。
“明明是你家孩子搶我家老李的幹柴,搶不到,自己摔的,現在你竟然想惡人先告狀?”
“哼,沒有人證,你想怎麽說都行了?”
“反正我家娃兒傷了,你們就要陪?”
村婦叉腰冷笑,一張圓胖的面容布滿鄙夷,明顯知曉事實的真相如何!
李心慧看着老實巴交的爹,憤而變臉的娘,心裏隐隐疼痛起來。
“既然我們沒有人證,那你有人證嗎?”
“上門撒潑耍無賴,莫不是欺負我李家無人,随意颠倒黑白?”
李心慧上前一步,冷厲的聲音帶着強勢逼人的氣場。
那婦人冷不防被吼得一愣,拉扯着兒子往後退了兩步。
“小花?”李光慶擡首,意外地亮了眼眸。
沉悶的面容浮現一絲喜意,消瘦的輪廓抿着嘴笑起來,像是黑夜之中閃閃發亮的星辰。
李心慧感覺潮濕的心酸澀難擋,一時間淚花閃現。
楊素珍意外地動了動嘴,眼眶濕潤,好半天才道:“你來了?”
那婦人原先看着李心慧穿着不凡,一時間沒有認出來,還以爲是李家的客人。
冷不防反應過來自己被一個守了寡的黃毛丫頭吓住,當即冷聲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守了寡的翠花回門了啊?”
“呵呵,你這回門的時間夠長啊,這都一年半了才來?”
“怎麽?你那小叔子沒有跟你一起來啊?”
譏諷冷嘲的聲音清晰入耳,李光慶面色難堪,神色冷肅。
楊素珍更是推搡這那婦人出去,怒罵道:“不去要去請什麽裏正嗎?趕緊去吧?”
“最好多找幾個人啊,等會好擡你兒子下河去呢?”
下寨村沒有郎中,醫治得到小河村去,所以楊素珍才會說下河去。
洩憤的話聽起來到像是詛咒,那個婦人頓時跳起來,眼眸猩紅。
“好啊,欺負人是吧!”
“你們給我等着,今天老娘不鬧一個天翻地覆我就不姓馬!”
婦人姓馬,叫馬蘭花,相公是趙家的趙老三,兩人當初成親時差着輩分,可沒少鬧出笑話來。
馬蘭花帶着孩子揚長而去,一邊走,一邊怒罵,從村頭到村尾,不一會整個下寨村的人都知道了,李光慶打傷了趙家的人。
李心慧回到自己原來的房間,裏面的三門衣櫃,四方抽屜都一如記憶之中的模樣。
簡樸的架子床有些年頭了,那還是楊素珍的嫁妝。
房間裏剩雙沒有做完的鞋子,還有幾件刺繡。
從前的舊衣服早就穿不成了,整整齊齊疊在衣櫃裏。
楊素珍去廚房忙活,李林子跟李光慶去房間裏說話,一排四間廂房,單調之中又顯寬敞。
不一會,楊素珍端着兩個紅包蛋去了李心慧的房間。
“趕緊吃吧,一會那婆娘一定會回來鬧的。”
楊素珍見怪不怪地出聲道,她表情淡淡的,不過那原本犀利的目光卻顯得柔和起來。
李心慧點了點頭,端起大碗。
荷包蛋下鍋的時間太晚了些,周圍都是蛋白沫子,淡淡的鹽味适中,吃在嘴裏感覺暖暖的。
楊素珍早已出了房間,她忙着喂豬,喂雞,天都要黑了,務農歸來的村民越來越多。
大晚上,也不知道這一次又要鬧到幾更天。
天色灰麻,李心慧從窗戶哪裏看到路沿下來了大約十幾個人。
眯了眯眼,李心慧走到堂屋去。
楊素珍剛剛做好晚飯,白菜湯和炒臘肉,七八個韭菜餅放在盤子裏堆起來。
“快過來吃,吃完就去房間裏歇着!”
楊素珍說着,手腳麻利地給李心慧盛了碗湯。
“快來吃吧!”李光慶嘿嘿地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視線裏尤爲醒目。
憨厚樸實的笑容似乎帶着讨好和愧疚,李心慧不忍地瞥開臉去,拿着一個韭菜餅啃起來。
“他們上來了!”
李心慧出聲道,她聽到石闆台階踩響的聲音,非常清晰。
“來就來了,怕什麽?”
“你爹什麽性子這村裏的人會不知道?再老實不過的人,這樣的人也要欺負,壞心肝爛肚子的下賤東西!”
楊素珍開罵,火氣十足。
李林子快速地啃了幾口餅,對着李心慧挑了挑眉道:“很久沒有見識娘吵架的威力了吧,多學着點,以後用得着!”
“哎呦!”
楊素珍一筷子給李林子敲過去,李林子痛呼,裂開嘴笑起來。
李心慧動了動嘴角,深幽的眼眸劃過一抹暖意。
“快吃,等會吵得肚子餓我可不做飯了!”
楊素珍呵斥道,給李光慶盛了一碗湯。
李光慶抿着嘴笑了笑,傻傻的。溫馨的氣氛中,仿佛那即将到來的讨伐不過是一場鬧劇。
李心慧慢慢嚼着餅,神色在昏黃的油燈之中安定下來。
“咯吱”李家的老木門被推開來。
李心慧看了過去,隻見領頭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穿着绛紫色的對襟褙子,威風凜凜地走進來。
高個子,身材健碩。刀鋒般淩厲的眼眸,一張橢圓形的臉看起來威嚴不凡。
燃着的火把瞬間照亮着堂屋裏的一切,爲首的趙虎看着溫馨吃飯的一家人,随即出聲道:“老李,今天趙老三家的說你打傷了她家趙有田,有這回事嗎?”
不過片刻,李家的堂屋擠滿了十幾個壯漢。
後面跟着的趙老三帶着趙有田立在一旁,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李光慶放下筷子,站起來道:“沒有!”
“趙有田去大山上撿柴,下來的時候賭輸給了馬家那幾個小子,他怕回來他娘打他,就順手扯了我的一些幹柴。”
“我原想一些幹柴,他要也就拿去了,誰知道他還想抽走我綁好的,我不給他就搶,結果他自己用力過猛,抽掉一根幹柴後突然往後摔去,磕到了手肘。”
李光慶看向趙有田,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還沒有說,趙有田威脅他,明晃晃地要将身上是傷口賴上他。小小年紀滿肚子壞心思,隻怕長大了也爛根苗歪,爲禍鄉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