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應該是跟陳秀才有一腿!”
“她這麽年輕就守寡,肯定熬不住的,不管跟誰,一定弄過!”
“住口!”族老冷着臉呵斥一聲,衆人連忙禁聲不語。
見衆人老實下來,族老幽冷犀利的目光便移到了小寡婦的身上,仿佛在琢磨陳賴皮話語中的深意。
李心慧的嘴角慢慢浮現一絲冷嘲,毫不畏懼地瞪視着族老。
族老微怔,氣氛忽然微妙起來。
張婆子和那村婦扶着李心慧的手慢慢放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她的身上。
李心慧冷着臉,如果不是現在她身體不好,她鐵定将這些搬弄是非的村民罵一個狗血淋頭。
前身李翠花,就是給這幫碎嘴的家夥害死的。
“你休要唬我,我守是望門寡,身子清清白白豈是你幾句話就能诋毀的?”
“你半夜進屋,翻箱倒櫃,是爲謀财!”
“女子貞潔,堪比性命,你污我,辱我,便是害命!”
“公堂衙門,驗身正名,我不怕你!”
李心慧每說一句,便拖着苟延殘喘的身體向前挪步。
她本是嬌小女子,聲音嘶啞又難聽,偏她神情堅定,一臉誓不罷休的表情讓衆人暗暗心驚。
裏正和族老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的眼裏看到一抹深意。
小寡婦不依不饒,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淩厲到是讓他們兩個有些意外。
這小寡婦自從來了村裏,一直都安分守己,然而風言風語到處流竄,裏正和族老雖說不追究,心裏卻暗暗蹙眉。
不曾想,這小寡婦到有幾分強悍的底氣。
“那就送官吧!”
裏正松口,擡眼掃視着李心慧。
李心慧聞言,停住向前的腳步,對着裏正和族老盈盈一拜。
陳賴皮早就被李心慧唬得一愣一愣的,聽說要将他送官,當即腿軟在地。
“我沒有偷到你家的東西啊,那房間裏就幾本破書,我都沒要?”
“我也沒有辱你,我一進門就被椅子絆倒了,等我打開火折子就看到一個吊死鬼在我的頭頂,我吓得魂都飛了,跑都來不及?”
“小寡婦,你不能把我送官,你不能?”
陳賴皮一緊張,把什麽都說了。
衆人噓聲鄙視,個個看陳賴皮的眼光跟戳子一樣。
陳賴皮顧不得,連滾帶爬地想要去拽李心慧。
旁邊的人見了,連忙拉住。
李心慧撇開臉,不發一言。
裏正和族老對視,半響,兩人上前跟李心慧商量道:“他若是送官你也要去衙門的,現在你的傷沒有好,不能奔波。”
“我看還是讓他賠你一些銀錢,我們再告誡一番,若是你再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我們便将他綁了直接送官。”
裏正和族老一人一言,正月裏,大家都不願意來回奔波。
李心慧聞言,想了一會,她是有點怕陳賴皮會暗生歹意,到時候她想做什麽都來不及了。
可是她的身體也去不了縣衙,族老将她的後顧之憂都省了,初來乍到,她摸不清村裏的狀況,便隻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寫了罪狀讓他按手印,然後交由族老保管。他日我若有不測,便将他送去砍頭。”
裏正和族老都沒有想到,眼前的小寡婦到有幾分手段。
而且說起砍頭也氣憤難平,當下便隻得點了點頭。
讓人取了筆墨紙硯,族老念,裏正寫。
陳賴皮跌坐在地上抹着額頭上的汗珠,心裏的恐懼一層一層加大。
這以後小寡婦的要是死了豈不是要算在他的頭上?
“族老,我以我祖宗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了還不行嗎?”
“這要是她不小心摔死了,或者她又上吊,我不得陪着她死啊?”
陳賴皮滿臉惶恐,舌頭開始打結。
周圍的人露出了鄙夷的嘲笑,仿佛在看一條死狗掙紮。
裏正和族老轉頭去看李心慧,罪狀寫到這裏就停頓下來。
李心慧聞言,沉凝道:“三年之内,非正常死亡!”
三年以後,她應該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了。
李心慧握緊拳頭,淩厲的神色不怒自威。
陳賴皮看着李心慧發狠的樣子,不敢再說什麽?
然而當族老念到要補償陳氏李翠花五兩銀子時,陳賴皮突然一躍而起,厲聲道:“我都說了沒有偷她家的東西,怎麽還要賠錢?”
“五兩銀子我可以買一個媳婦了,你們若是逼我,大不了見官。”
陳賴皮的眼睛發紅,面容猙獰。
裏正和族老又停了下來,看向李心慧。
李心慧見狀,冷聲道:“正和我意,那就見官吧。”
“除了你這個禍害,我睡覺都要安生些!”
李心慧說完,便上前兩步,将裏正手裏的罪狀拿了過來。
她冷然一笑,作勢要撕。
陳賴皮見狀,心神巨裂,知道今天是遇到強手了。
他眼眸一眯,寒光四起,衆人隻覺得周身一冷,便聽陳賴皮喊道:“我給!”
撕裂的聲音氣急敗壞,帶着不甘的妥協,陳賴皮瞅着李心慧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樣。
李心慧見狀,這才将手裏的罪狀遞回去給裏正。
被唬住的裏正複雜地看了一眼李心慧,一時間連同周圍的村民,誰都沒有說話。
族老頓了頓,繼續念出陳賴皮願意補償陳氏李翠花五兩銀子。
衆人嘴上不說,眼睛卻熱了起來。
五兩銀子啊,可以買個媳婦,可以買地,買田。村裏能有五兩銀子餘錢的人家,都算是中上之家了。
陳賴皮早年喪父,娘親改嫁在鄰村,生了三個兒子。
他小時候随他奶奶住,勉強能夠溫飽。這些年坑蒙拐騙,大家稱他爲癞皮狗,本以爲癞子一個,誰知道竟然還有五兩餘錢?
而如今這錢,又落到了小寡婦的手裏。
耀眼的火光之下,李心慧随意一掃,便看到衆人探視過來的目光。
有豔羨,有吃驚,有貪婪。
大冷的天,好多壯漢穿着單薄的外衫,連件像樣的襖子都沒有。
那些看熱鬧的女人縮着脖子,時不時瞅上一眼,破舊的襖子裏藏着一股泥腥味。
沒有禦寒的冬衣,沒有足夠的糧食。
貧窮落後的小山村裏,她一個小寡婦,有錢便是有禍。
看着裏正已經寫好的罪狀,李心慧當即出聲道:“請裏正備注一項,三年内若我平安無事,他也不爲禍鄰裏,便将那五兩銀子歸還給他。”
“自他那裏收來的銀子,放在族老之處,我嫌他的銀子髒,不願沾手。”
李心慧說完,對着裏正和族老又是盈盈一拜。
這下族老和裏正都怔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李心慧。
旁人聽這話必然覺得這個小寡婦是個傻的,然而,在這裏的人,隻怕沒有一股比她更精明的了。
周圍的村民個個張大嘴巴,一臉不敢置信。
而陳賴皮一頭虛汗仿佛從水裏剛撈起來的,濕哒哒地虛脫在地,一雙陰冷毒辣的眼睛撐大着,露出驚愕的神色來。
這一起一伏,仿佛要了他的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