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戎馬讓先帝蒼老了許多,可是更加嚴重的,卻是斬龍劍對于他的改變,他完全變成了一個嗜血的瘋子。”
“時至今日,我仍然記得當天的事情,隻要我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一幕幕的事情,我忘不掉。血泊中倒下的所有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斬龍劍的戾氣太重了,十年的殺伐讓先帝變得冷血而殘酷,他變成了一個瘋子。因爲醉酒,他把丞相府無辜的人們當成自己的敵人,他揮動了斬龍劍。”
“整個丞相府,上上下下幾百人,無一生還。” “我試圖阻止過先帝,可是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我以爲我就要死在先帝手下了,那樣也好,我不用記得這所有的事情,可是她替我抗下了那一劍,她倒在了我面前。她對我說,帶着孩子走,走得越遠越
好。”
“她對我說,我愛你。”
“我抱起孩子發了瘋地逃離,我們一直跑了很久,一直到逃到東海邊,逃到一個再也看不見京城的地方。”
“當時孩子隻有十歲,他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殺了自己的母親,殺掉了自己外公外婆一家。十歲啊,他已經可以記得那一切了,這對于一個隻有十歲的孩子來說,該是多麽沉重的痛苦呢?”
“我想帶他走,可是他搖頭,他選擇回到皇朝,去繼承自己的使命。”
“那個孩子就是現在的東離皇,他背負着同樣深沉的痛苦,想要去完成用自己全部親人作爲代價卻沒有完成的事情。”
“後來先帝清醒過來,他找到我,什麽話都沒有說,我們隻是喝酒,喝了許多的酒。他讓我陪他去三國走一趟,我答應了。他臨走之前都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一面,我知道,他沒有勇氣。” “他隻帶了我,還有一柄斬龍劍,然後去了北漠,之後是南轅,再之後是西岐。他背負了太多的罪孽,卻仍舊用占滿鮮血的雙手去創造更多的痛苦。除了丞相府之外,他仍舊背負了太多的罪孽,他用那
一柄劍,硬生生殺出了一個短暫的隻有三十年的和平。”
“你們隻知道先帝最後在西岐一劍劈開了虎江,你們感慨那一劍的威力,可是你們知道當時死在那裏多少人嗎?西岐上千人無一生還。當然,北漠和南轅所付出的代價同樣慘重。”
“人們不願意去承認那些事實,隻是因爲這些事實在是太沉重了啊!” 那是屬于三十年前的悲痛,但是它透過時光,通過易大師這個從時光中苟延殘喘地生存下來的人身上傳遞了下來。霓裳和蕭子慕并沒能親眼見到那一幕幕的場景,但是那沉重的感覺已經重重地壓在了
他們的身上。
他們知道,當自己知道這些事實的這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沒法輕松地去度過這一生,他們的生命被烙上了一個沉重的烙印,他門沒法解掉這個東西,隻能用自己無窮的痛苦來償還一些什麽。
可想而知,易大師這些年究竟是怎麽過來的,他親身經曆了那一切,經曆了所有的事情。而現在他隻是重溫而已,可是卻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霓裳不知道易大師爲什麽流淚,是因爲那個她,還是因爲自己所面對過的所有慘痛的悲劇,也許都有吧,這些事情在夢裏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易大師,它們讓他活着,活到看到這個世界終于變好的那
一天。
想要安慰些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霓裳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自己的胸口,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跟易大師的悲痛相比起來,他們經曆過的那些事情都實在是太輕松了一些。
蕭子慕輕輕地拍了拍霓裳的手,她整個人順勢靠在了蕭子慕的肩膀上,如果沒有什麽支撐的話,霓裳擔心自己随時會倒下去。
這一切都讓自己覺得無力。
昏暗的光影中,霓裳看到易大師抹了抹自己的眼淚,他朝他們擡起頭,那聲音當中都帶着一些蒼涼。 “到現在,你們還覺得那柄劍可以給你們帶來什麽好運嗎?斬龍劍所帶來的的,從來都隻能是災難,是無窮無盡的殺伐。等到它終于降臨的那一天,沒有人可以阻止那一切,我們都隻是旁觀者,隻能親
眼看着一切的發生。”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可能了嗎?”霓裳問道,可是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太随意了一點,這與眼前這沉重的氛圍相比,太微不足道了一些。 “難道你以爲是因爲先帝的意志不夠堅定,所以才會被斬龍劍所蠱惑嗎?你不知道的,他是我見過的最純粹的一個人,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可是饒是如此,他仍然沒有從那場詛咒當中活下來,這是
他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
“可是。”霓裳擡起頭,她想再說點什麽,可是她沒有勇氣去看易大師剛剛流過淚的眼睛,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低下了頭,不再去看眼前的這一切。 “我不想讓你們來這裏,就是不想讓你們卷到這場世故當中,可是想一想,你們生逢亂世,而且身份又特殊,這已經注定了你們沒法逃避這一切,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還是想要帶走斬龍劍嗎?帶着它
完成自己輝煌的征程?帶着它揚名立萬?”
易大師說完之後看向了蕭子慕,似乎,在易大師的眼裏,蕭子慕作爲西岐皇子,才是最可能想要拿到斬龍劍,然後完成自己使命的人一樣。 蕭子慕并沒有退卻,他對上了易大師的眼睛,他說道:“大師,您應該相信我,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着去完成一些什麽偉大的事情,我想拿到斬龍劍,隻是想看一看,它究竟有着多大的魔力,才能夠改
變我們家族的命運。”
易大師有些好奇地望着蕭子慕。 “實不相瞞,像您愛過的她一樣,我的外公,也是死在了斬龍劍之下,當年的虎江邊上,他是西岐數千人當中的一個。後來母親因爲外公的事情變得喜怒無常,我知道,那是因爲斬龍劍,如您所言,我
相信她是因爲詛咒的原因,我想要靠近它,然後去改變那一切。”
蕭子慕向易大師說出了自己心裏最真實的想法,他不想做期滿,那樣子沒有任何的意義。 “孩子啊,你要知道,沒有人可以改變那一切,無論是誰,我們都沒法改變斬龍,所有與斬龍劍相關的人到最後都會被詛咒,這是沒法改變的事實,你的外公,你的母親,先帝,還有她,他們都是那些
人當中的一部分而已,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切都在向我們說明着,斬龍劍從來都隻應該存在于墳墓當中,他就應該跟着先帝一起,在這座皇家陵園當中沉睡着,在深海當衆度過餘後漫長的時光。”
蕭子慕的神情很嚴肅,他點了點頭,可是他還是沒有絲毫地退卻,他說道:“我相信這一切,可是,我必須要做到這件事情,就算我死在斬龍劍之下,也在所不惜。” “你比當年的我還要固執。”易大師無奈地搖着頭,他苦笑了起來,同三十年前一樣,那個時候先帝聽不得任何的勸告,斬龍劍讓他着了魔,可那是因爲深受戾氣侵擾的原因,可是在現在,他們還完全
沒有受到斬龍劍影響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被那柄劍帶向歧途了嗎?
易大師不懂,他隻知道,無論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他都要組織這一切,他不能讓當年的慘案再次發生一次。 霓裳終于擡起了頭,她問道:“難道就不會出現那麽一絲的例外嗎?如果有人可以不受斬龍的戾氣影響,然後可以駕馭那柄劍呢,如果是這樣子的話,整個大陸是不是就可以迎來屬于我們的安定了呢?
”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很好,如果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對于他們來說确實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可是會是那個樣子嗎? 霓裳想要結束現在的霍亂,她想尋找屬于自己的安定,同樣的,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安定,這是他們窮其一生都要做到的事情。所以,霓裳期望着這樣的可能,如果是那樣子的話,有一個人,可以利
用斬龍劍完成這一切,那麽一切都會得到解決。 “很難啊,先帝的例子已經向我們說明了這一切。那是一柄沾染着魔力的劍,那是用來屠戮的劍,而不是可以帶給我們和平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