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距離太近,子彈直接穿透了肩膀,倒省了江淺夏把子彈取出來的功夫。
傷口縫合方便,但畢竟是傷了手,最少一個月之内是不要想劇烈運動了。
把一樣傻笑的古黎打發去陪閨女睡覺後,江淺夏要死不活的接待了大半夜被槍聲吵醒,提心吊膽趕來“勸架”的人。
勸架的人分成好幾波,以孫長生老爺子爲首的新開醫學班的學生先生們,趕來之後就隻有孫老爺子面上有點擔憂,其他的學生,那臉上的笑容簡直要壓抑不住了!
“院長,您看看您,就算和古将軍鬧别扭,也不能動槍啊?那槍傷是穿透性傷害,多難愈合啊!不過沒關系,咱們人多,你好好休息,照顧古将軍傷勢的活兒,就交給學生們幫您分擔了!”
在大乾想找把槍實在太難了,遇到受了槍傷還有命活着的,到現在也隻有古黎獨一個。
所以醫學班的學生們那就是饑渴許久好不容易遇上個天仙,江淺夏要是敢攔着他們去親自研究槍傷,估計會惹衆怒的吧……
嘴角抽搐的答應把古黎交給他們照顧後,醫學班的學生們歡天喜地的跑了,留在最後的孫老爺子上下打量江淺夏一會兒,也欣慰的點點頭。
“和好啦?”
老爺子語氣中的關切,讓江淺夏滿心愧疚,不好意思的拉着老爺子撒嬌,小聲的“嗯”了一聲,換來老爺子的大笑和略略的失落。
“唉,看來傅文确實是個沒福氣的,既然你們倆和好了,那以後可就别在鬧騰了,這次讓多少人動了不改動的心思啊……”
望着老爺子背着手離去的背影,江淺夏茫然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
“嘶——”疼的龇牙咧嘴,江淺夏有些驚慌的安撫自己,“肯定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宋傅文那死毒舌能看上我?肯定是這幾天弄的杯弓蛇影了,别自己吓自己……”
無涯和鬼一在旁邊齊刷刷的翻白眼,也隻有他們遲鈍的跟鐵木似的主子,才不知道宋大夫的心意吧。
她也不想想,要不是爲了她,宋大夫能在她去滇州的那大半年,被死死的綁在京都,守着白雲道長那老頑固?
唉,不過說起來宋大夫和月人他們比起來,好像也沒多惦記主子的樣子,或許他喜歡的也不是主子這個人,而是一個能和他交流醫術的女人吧……
兩人對視一眼,又默契的各自把視線分開,聽主子的吩咐,把第二批趕來的先生們送回去。
相比第一批好打發的醫學班老少,第二批以靜石先生爲首的先生們,就算得上來勢洶洶了。
“前些日子院長被情所困,沒時間管理學院也算人之常情。隻是現在既然已經和古将軍重歸于好,那落下的事物,也該好好處理一下了。” 看靜石先生和崔茂山先生那疲憊又無奈的神情,江淺夏知道,這所爲落下的事情,不單是圖書館裏沒新書這樣的小事,而是學生們不停遞上來的要錢要器械要地方的申請,已經不是這些淳樸教學的先
生們能解決的了。
崔茂山老爺子經過這段日子在學院裏挑大梁的經曆,才第一次知道,當好一個院長是多不容易,學院裏那些讓他當心肝寶貝疼愛的學生們,花起錢來又是多麽的可怕。
或許不止是這些老先生,整個大乾,都不知道原來培養人才需要花這麽多錢。
經過學生們回家哭窮後,大乾上上下下,那些私底下覺得江淺夏也就那樣的人們,都震驚的閉上了嘴。
也虧得有江淺夏這個财神頂在後邊兒掏錢了,不然換任何一個人來,拾慧館最後都會淪落爲國子監那樣純文學的地方,畢竟文學,在所有學科裏,真的是最不花錢的了……
好好安撫了這些被巨額花銷吓怕了的先生,送走他們後,第三波來的,隻有一個人——杜飛白。
提着一葫蘆猴兒酒,儒生的長衫被他撩起來塞在腰間,整個人狂放不羁到了一種境界,隻看着他的人,心裏就忍不住升起對自由的向往。
有些泛青的下巴讓他看起來更多了一絲滄桑,杜飛白勾了勾嘴角,指着天上已經在下落的銀月,沖江淺夏笑了起來。
“明天要走了,有酒有月,送我一程如何?”
瞳孔瞬間收縮,江淺夏挽留的話到嘴邊,又苦澀的咽了下去,隻能認真的看着他,點了點頭。
暢笑一聲,杜飛白快走兩步過來,長臂一攬,肆無忌憚的環着江淺夏的腰一個縱躍,就踩着屋頂和樹枝揚長而去。
在房間裏陪閨女睡覺的古黎臉色鐵青的就要翻窗戶,被月人和無涯聯手給按在窗沿上了。
“若不是主子放不下将軍,杜大人其實和主子也是良配。此時此刻,将軍就不要去打擾主子了。”
無涯對江淺夏的感情已經說不清了,從一開始的心動,到現在越來越往父兄那塊發展,江淺夏也被帶的,都快把他當親爹惟命是從了……
所以無涯的話很有分量,而古黎即使恨不得現在就追上去,身上的傷也容不得他發飙。
不解的眼神落到同樣按着他的月人身上,月人戲谑的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今日幫他,來日想必也會有人這麽幫我,挺好。”
古黎的臉徹底黑成鍋底色了。
被杜飛白夾着拐跑的江淺夏,在被嘞的喘不過氣來之前,杜飛白總算停了下來。
停在了拾慧館之外,一個趕路人歇腳的小亭子裏,兩人才入亭子,天上就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細密的雨聲仿佛把世界隔成兩塊——亭子裏,和亭子外。
杜飛白面朝着亭外看了一會兒,手探出去,想接一捧雨水,可水總順着縫隙就流幹淨了。
失笑的把手收回來,杜飛白把酒葫蘆打開狂飲一通,憋的臉色通紅,吐出一口酒氣,大叫“好酒!”
猛的把酒葫蘆伸到江淺夏面前,酒液在葫蘆裏翻騰的聲音,和外邊兒的雨聲融爲一體。
江淺夏無聲的接過酒葫蘆,也不喝,就這麽包容的微笑看着他宣洩自己。
“呵呵,你還是這樣。”
江淺夏不知道杜飛白所說的“這樣”代表了什麽,隻順從的任由他把自己手裏的酒葫蘆搶回去,不要命的喝了個精光,喝的腳步虛浮,喝的兩眼迷離,喝的放聲高歌——唱的山裏人最慎重的求愛情歌。
杜飛白的嗓子很好,唱的深情悠遠,蕩氣回腸,又那麽的悲涼。
“你是滇州人,頭人們都說你是土生土長的滇州人。”
指着江淺夏,杜飛白傻笑出聲,“我曾經以爲我會抛下所有,千裏迢迢跑去滇州逍遙,就是上天注定讓我遇上你,遇上名義上已經和離的你。”
“可惜,造化弄人,我搶不過古黎,我認了,能在這亂世中保護你的,也隻有他。”
“我從不需要别人保護。”
江淺夏認真的模樣總是格外的有說服力,杜飛白啞然片刻,再次失笑,“是啊,你從來不需要别人保護,隻會讓别人挪不開眼。”
醉意被他強行壓下,身子重新變得挺拔,亭外的雨幕漸漸停歇,仿佛在爲分别倒計時。
“我走了。”
“還會回來嗎?”
“不回來了,就在滇州守着你創下的基業,或許找一個熱情火辣的山裏姑娘,給我生個大胖小子也挺好。”
這簡直是自我放逐了,江淺夏嘴裏苦澀彌漫。
好像看透了她的内疚,杜飛白突然有些生氣,大手胡亂的在她頭頂上揉揉,揉的她發絲淩亂,有些狼狽,又透出幾分俏皮。
“我願意!這是我想要的!”
張開雙臂大吼出聲,仿佛把所有的郁結都吼了出來,然後杜飛白,又重新變回那個灑脫快意的傳奇男人。
解開外套擺手披在她身上,杜飛白迎着天邊第一抹魚肚白,竄入迷蒙如絲的雨幕中,踏歌而去。
歌聲渺渺,依稀隻聽到一句尤爲清晰。 “永别離,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