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威廉伯爵的無厘頭沒有什麽惡感,熱鬧完了想着繼續逛街的江淺夏和古黎,才走出不過半條街,就又不得不停下來了。
“……天神虔誠的孩子啊,獻上你的敬意,讓天神的光輝照耀在你身上。”
說話的老頭看着很眼熟——和現在在拾慧館裏沒事兒就圍着蔣文傑洗腦的天神教紅衣主教無論穿着還是氣質,都很像嘛!
隻是這個老頭爲什麽在許多陌生祭司的簇擁下,向他面前有些茫然的百姓伸出了一隻腳?
“呃……您和天神都笑納?”
老頭面前的中年小販,衆目睽睽之下被堵的面帶虛汗,有些不情不願,又帶着點試探的,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闆遞出去。
年輕的祭司們一片嘩然,臉上都浮現了不滿和鄙夷之色。
雖然膚色五官不同,但這鄙夷的神情太過顯眼了點,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圍觀的人都看的忍不住皺眉。
老頭輕歎一聲,擡起手來,對年輕的祭司們教誨起來。
“我的孩子們,不要怪他,他隻是還沒受過天神的洗禮,沒有天神的使者教誨,所以才如此粗魯的對待神的仆人。”
說着,老頭迎着陽光仰起頭來,臉上仿佛浮現一層光暈——出油了。
雖然形象寒碜了點,但神棍的氣質還是很有這麽點意思的,想到天神教平時的表現,百姓們對這幫子新來的,又勉強多了幾分耐心。
被所有人圍觀,老頭好像已經習以爲常了。
面上露出最威嚴神聖的表情,提起紅袍的衣擺,把隐藏在衣袍下的黑色絨毛鞋給露了出來。
“作爲天神的仆人,我允許你親吻我的鞋面來獻上對天神的敬意。”
“啥?你讓老子親你的鞋?有毛病吧?”
敬語沒有了,小販臉色突變,黑着臉,像看傻子似的白了老頭一眼,偏頭在地上啐口唾沫,晦氣的挑着擔子就想走。
如此不敬的言語行爲,直接觸怒了老頭身邊的祭司們。
也不能統稱祭司,畢竟穿着長袍的隻有少數,剩下的,更像簡裝的騎士。
白人論體格确實比大乾人要雄壯一點,幾個身材挺拔的武士也不動手,就把小販一圍,用氣勢壓迫他就範。
感覺古黎的手收緊了一些,江淺夏連忙小聲笑道:“别忙,還輪不上咱們出場呢,你看那邊。”
順着自家小廚娘的視線看去,一個僧袍打滿補丁的老和尚手持一個化緣的缽盂,慈眉善目的穿過人群走出來,單手豎着,溫和的沖紅袍老頭行了一禮。
“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大乾沒有親吻鞋面的禮節,您還是不要爲難他了吧。”
江淺夏聽的啧啧出聲,看看人家老和尚的水平,“客人”這個詞用的,親疏有别,一下子就把新來的給推到外人的範圍去了。
“咦?先生,這位大師看着挺眼熟啊?”
林凱面帶疑惑的湊上來,江淺夏睨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怕是傻了吧,這老和尚不就是跟着一起去兩湖赈災的那啥高僧嗎。”
“哪個高僧?”
“跟着去了那麽多和尚道士的,鬼才記得住他們的名号。”
林凱默了,他竟然覺得先生胡攪蠻纏說的,挺有道理的……
這邊竊竊私語着,那邊對上的兩方,已經快撕破臉了。
雖然隻是轉眼一瞬,但紅袍老頭中氣十足,帶滿了寶石戒指的手指都快戳到老和尚鼻子上呵斥的一聲“異端!”還真是很難讓氣氛緩和起來。
特别是那小販滿臉感動的雙手合十沖老和尚行了一禮,叫了一聲大師,就像踩了紅袍老頭的尾巴一樣,直接把好端端一個神棍給變成了面紅耳赤的炮仗。
“你這是在幹什麽!天神是唯一的神,除了天神,你不可以拜其他的神!其他的神都是邪神!”
“侍奉邪神是大罪!天神的仆人必将由父及子,直到三四代,來懲罰你的罪!”
說來也有意思,紅袍老頭揮舞着雙臂慷慨激昂的斥責小販時,他身邊的那些便衣騎士,竟然真的随着他的話,氣勢變得淩厲起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讓小販血濺當場的意思。
“除了天神其他的都是邪神?”
小販不慌了,隻見他重新挺直了腰闆,醞釀了一下,狠狠的呸了紅袍老頭一臉。
旁邊的騎士瞪着眼睛就要沖小販動手時,幾個灰袍大和尚沖出來,和騎士對了一招,雙方分開對峙。
再旁邊,穿着道袍的道士也把法劍給背上了。
“嘶——”
這讓人應接不暇的變化,看的林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拐江淺夏一下,小聲嘀咕道:“不是吧先生,你怎麽知道這位熟識高僧附近會有武僧保護的?”
“廢話,這歲數的高僧那都是各寺院的鎮寺之寶,不派人暗中跟着,要是被不開眼的小混混給敲了悶棍,當主持的得直接去撞柱子了。”
幸災樂禍的笑着解釋了一句,江淺夏又墊着腳尖湊到古黎耳邊,興沖沖的道:“夫君夫君,你說他們啥時候才能打起來?都被打爲邪神了,再不動手我都看不起他們!”
古黎無奈的低頭看她一眼,爲自家小廚娘隔岸觀火的興緻大感頭疼——她是不是忘了,要是這些方外之人在京都鬧騰起來,陛下肯定會震怒?
下令一嚴查,發現他們在現場,不僅沒出手阻攔調解,反而恨不得煽風點火……想想就牙疼。
“先生,您還是上去勸勸吧,雖然這些新來的天神教祭司有點蠢,但其他祭司,可都還在學院裏教書呢……”
宇文聽濤繼承了他父親老好人的心态,憂心忡忡的把厲害關系點出來——天神教要是在這兒和其他兩教鬧翻了,收留了大部分祭司的拾慧館,也跑不了敗名聲啊!
笑容僵在嘴邊,江淺夏顧不上幸災樂禍了,惡狠狠的翻個白眼,就氣哼哼的上前把鬥雞似的兩波人給分開了。
“都行了啊!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想打要不我去給你們叫禁軍,先一起進大牢了再打?”
女夜叉的兇名還是有點用的,和尚道士們雖然不太情願,但态度是軟下來了。
可新來的不懂規矩不是?紅袍老頭一看,一個小女人竟然插手男人的事,很受傷。
“天啊,這是一片怎樣的惡土!女人應當沉默,一昧的順服,不許管轄男人!誰是你的丈夫?他簡直有愧天神賜予他管束女人的權利!”
一片死寂。
和尚和道士齊刷刷退後兩步,低頭看地的,擡頭望天的,都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圍觀的百姓們唏噓不已——這群傻子怕是在找死啊……
“院長!院長不好了!”
就在大家準備看女夜叉發威時,一個拾慧館的仆役像逆流而上的鯉魚,艱難的突破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群,氣喘籲籲的站到笑的十分燦爛的江淺夏面前。
“你說說看,我還能怎麽個不好法兒?”
聽出她話中的猙獰怒火,拾慧館的仆役哆嗦了一下,苦着臉左右看看,沒人提示的情況下,還是隻能壯着膽子,瑟瑟發抖的小聲彙報起來。
“院,院長,扶桑和高麗來的學者,已經在學院門口,遞了帖子,說要跟您比拼一下學問的高下……”
“呵,還真是什麽牛鬼蛇神都出來了,真當老娘這段時間吃素了是吧!” 出來就不得消停的江淺夏,終于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