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在難民點那種擠在破屋窩棚裏,餓的火燒火燎的絕望和難挨,手裏捧着大碗的粘稠米粥,用鹹菜和肉沫熬出來的,香甜可口。
手裏捏着分粥時剛領到的銅闆,三十一串二十一串,用細繩子串好的,給孩子抓着玩兒兩下,一家子都笑的臉上全是褶子。
不是沒見過這麽點錢,可在受災的時候,能吃上飽飯,還能有錢賺,那日子就有盼頭了。
大乾的百姓,就算有各種各樣的劣根性,但本質上,他們依舊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上,最肯努力,也最能努力的人。
就算住的是從軍營裏拉來的帳篷,吃的隻有米粥,他們也一下子就卸去了絕望和悲傷,一個個興沖沖的讨論着今天搭起這個高台時,自己有多賣力。
老天爺給面子,淅淅瀝瀝一天的小雨,竟然在吃飯的時候停下了。
黑緞子似的天空中,璀璨的星河在淡淡的雨雲後邊兒露出臉來,被連日大雨沖刷的空氣,純淨而清新。
沒有平日裏的燈火闌珊,擡頭一看,仿佛能看到世界的另一端。
沒有在帳篷裏窩着,帶着學生們在地上鋪一層油布,再墊一層厚皮子,坐上去軟乎乎的,吹着夜風也不熱,卻是那麽的暢快。
“唉,失算了。”
良辰美景,學生們都期盼着他們的院長能說點什麽發人深省的話來應景,可一開口,就算還不知道她想說啥,大家心裏頭啊,就感覺這整場談話的質量,估計不會太理想了……
“院長,失算什麽了呀?都計算的好好的,明天隻要火藥的威力真的像您說的一樣厲害,那沒問題的呀!”
疼愛的摸摸琳琅寶貝兒的頭,江淺夏有些哀怨又有些嫌棄的看向另一邊,那些談經論佛的老和尚老道士。
“當然失算了,我沒想到啊,咱們的百姓這麽好哄,一頓飯再給點銅闆就能樂呵呵的賣力氣了。”
“原先還想着怕他們經曆災難,會有點什麽心理創傷,所以才逼着道觀佛寺交人,讓這些得道高人來給他們開導開導,疏通疏通。”
“現在看來,簡直是白費力氣!人情欠出去了不說,還得供祖宗一樣的供着這些老爺子,簡直虧大發了!”
咬着袖角,沉浸在自己的抱怨中喋喋不休的江淺夏,沒發現學生們變得複雜的神情,也沒注意,已經走到她身後的那幫子“祖宗”。
“能被女夜叉當祖宗供着,老衲可真是得佛祖保佑了呵呵。”
身子僵了一瞬,江淺夏默默翻個白眼,才沒好氣的轉過頭,仰視着一幫子老頭,幹巴巴的道:“高僧高人要有風度,聽小姑娘說悄悄話,不太好吧。”
“我們可沒發現你說的是悄悄話,那聲音大的,都恨不得現在就把我們給送回去了。”
來的到确實都是高人,要麽灑脫随性,要麽溫和恬淡,都不介意她的嫌棄,自顧自的找地方坐下,笑眯眯的一派自然。
“聽說,我們跟着來,是你這丫頭去威脅方丈了?”
彌勒佛似的胖和尚笑的兩隻眼睛都看不見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和江淺夏是一夥兒的呢。
瞥他一眼,江淺夏百無聊賴的玩着身下的毛毯,随意道:“各位高僧道長啊,其中的事情你們應該都清楚得很,就不要再說出來了嘛。”
“現在聊天歸聊天,你們各自的法号啥的也不要告訴我啊,都是些這通那明的,記不住,也懶得記。”
胖和尚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拍着自己圓滾滾的大肚子,笑道:“老衲應該是這兒最胖的一個,丫頭記不住佛号,那就叫我胖和尚就成,怎麽樣?”
沒想到這都不能阻攔他們的交流欲望,江淺夏洩氣的塌下肩膀,暗道這些老爺子真不好糊弄。
有奇怪爲啥她對那些個觀主住持啥的那麽不客氣,而對這幫子老爺子,又這麽無奈的嗎?
無他,作爲觀主住持的,一般要應付的三教九流多了去了,他們是“俗人”,可肯千裏迢迢跟着她來受罪的,還真是些早已不爲外物動搖的高人。
這幫子高人有恃無恐啊,他們都是佛道兩教的寶貝,要是傷了一個,那都是舉國信徒哀悼的存在。
要是江淺夏敢折騰他們,佛道兩教發起瘋來,可不會管她有多少錢。
“行吧,胖和尚你們要問什麽快問,問完以後就乖乖聽我安排,沒事兒多開導開導百姓,做好安撫工作。”
聽她妥協,胖和尚眼睛一亮,碩大的屁股往前挪挪,恨不得和江淺夏臉對臉的看清楚她的每一絲神情。
“丫頭,你難道真的有神通?今天你所用的法器,不知是何物?”
哦,原來是惦記着“法器”啊……
“就一種普通的擴音道具,等他們有誰能學到個算學七八段的,解決一部分零件的打造問題,就能批量生産了。”
不等老爺子們動腦筋仔細想,江淺夏就惡劣的道:“少則十來年,多則幾十年,這東西一定會普及開來,到時候小販叫賣都靠它了,方便,不累嗓子。”
想用這東西來宣揚佛法的老和尚們消停了,要是能普及到這種程度,就沒意思了嘛……
“呵呵,老衲一定努力的活,必要看看丫頭描繪的盛世。不過法器先不說,老衲能否問一句,丫頭原先把這法器放在哪兒了?”
笑眯眯的開始逼宮,别說這幫子天天神神叨叨的老頭,連學生們都豎起耳朵,大氣不敢喘的盯着江淺夏,等着魔術揭秘。
沉默,猶豫,再猶豫。
随身小世界的秘密,知道的人其實不多,但今天她一個不小心露馬腳了,現場看到的人海了去了,她想滅口都難。
再想到她現在連二十都不到,少算點也能活到個五六十吧?後邊兒的幾十年,要這麽一直戰戰兢兢的隐藏,累得慌。
說白了,她就不是個能藏住秘密的人,心思沒什麽深沉,要不是怕被當妖怪給燒了,她恨不得天天炫耀呢。
想了許久,沉默了許久,江淺夏眼珠子一轉,用賣安利的語氣,神秘兮兮的來了一句。 “你們,聽說過芥子須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