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一晚上,準備交班的城門衛哈欠連天的和來接班的人打招呼,疲憊不堪的挪着步子準備回家睡覺。
一切都好像很正常,可等小販安安靜靜的進城準備去西市擺攤了,開早餐鋪的人也開始忙活起來,大家才有些疑惑的左右看看,老感覺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的地方?
“咦?這牆上貼的都是啥?”
總算有敏感的小販反應過來,原先光秃秃灰仆仆的街牆上,怎麽突然多了許多告示一樣的東西?
不怪他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實在是這些寫滿了字的紙貼的太過整齊,十步一張,順溜的跟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數量又多,放眼望去所有空白的牆上都貼着,真是和城牆融爲一體,毫無違和感啊。
随着疑惑的聲音傳開,生意還沒開張的小攤小販們,都忍不住好奇的就近圍在告示下邊兒,指手畫腳的幹着急——他們不識字……
“有沒有識字的啊?來念念,上邊兒到底寫的什麽啊?”
對随便發生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翻來覆去聊半個月的大乾百姓來說,這些貼滿了城牆的告示,帶着緻命的吸引力。
就這麽大的陣仗,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啊!他們知道的越早,不就能越早的和别人吹牛了?
“哎,那誰家的娃不是送書院念書去了嗎?快叫來看看,上面到底寫的什麽啊?”
大家熟識的,識字的人就那麽幾個。很快被大夥兒點名道姓的拉出來,也不管大清早的人家衣服穿好了沒,就幹脆的被拉出來,一群人眼巴巴的等着他解惑。
窮書生無奈的苦笑兩聲,享受着鄉親們的期盼的注視,輕咳兩聲,眯着眼向告示上看去。
這一看,眼睛就瞪圓了。
“這……這是……”
“别這啊那的,上面到底寫的啥啊?”
有不耐煩的小販連聲催促,窮書生緩了半天,面色古怪的道:“上面寫了首歌謠,内容嘛……”
“内容是啥,你倒是說利索點兒啊!”
深吸一口氣,窮書生也不照着歌謠的字念,十分體貼的用大白話給大家翻譯了一下。
“上邊兒寫的,簡單點兒說,就是佛道兩教明面上大慈大悲,實際就是些騙子!”
見衆人紛紛瞪大眼睛,窮書生不爽他們剛才的催促,冷笑道:“我可沒看錯,意思就是這樣的。寺廟道觀裏,單香火錢每天就能有數十上百貫,還不算富商、大官偶爾的大手筆在内。”
“吃的飯菜都是寺廟道觀下邊兒自己的田裏産出的,偶爾加點兒蔬菜豆腐之類的罷了,能用的了多少錢?”
“冬日裏燒的火炭,那都是先緊着他們分配的,他們唯一的花銷就是那身僧袍道袍,除此之外,大筆的錢财全用來擴建寺廟道觀、用金子塑佛像金身,或者折騰些貴的吓人的法器來招搖撞騙!” “現在兩湖水患,他們一沒施粥布藥,二沒去災區給死去的百姓們超度念經祈福,連新來的天神教都忙前忙後的,那還是色目人!他們這些吃咱們的,喝咱們的這麽多年的教派,卻一下子當自己沒事兒
人一樣!”
說着說着,窮書生也來了真火氣,皺眉不滿道:“雖然歌謠有些誇大,但說的也是實情啊。”
“現在滿朝文武都向城外的難民伸出援手,大家看外邊兒那整齊的排屋就知道這是花了大價錢的。可一向樂善好施的佛寺和道觀,怎麽這次反而沒動靜了?”
清晨的薄霧還沒散完,整個京都就炸開了鍋。
百姓都是些實在人,他們不知道什麽叫捐款自願,也不懂什麽叫幫你是情分,不幫你也是本分。
他們一代代傳下來的淳樸思想,就是你有錢,你宣揚仁善,别人沒像你這樣把仁善挂在嘴邊的都有實際行動了,而你沒有,那你肯定就有錯!
單單覺得佛寺道觀做的不地道還不算什麽,可偏偏,在有許多人聚集的地方,就會突然冒出那麽一兩個“不合群”的,苦口婆心的跟大家解釋。
“不是白雲道長不作爲,不是高僧們不慈悲,肯定是他們下邊兒的其他道士僧人推三阻四,陽奉陰違啊!”
“大家想想,别說災年,就算是平日裏,高僧道長們都經常施粥布藥,開壇給大家祈福啥的,這次兩湖受災連飯都吃不上了,怎麽可能無動于衷呢?”
“這中間肯定有什麽誤會!大家還是别冤枉了好人啊!”
說到這兒,一般的民衆也就不情不願的安靜了下來,小聲讨論着到底有什麽誤會,可馬上,就有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混混,大聲對嗆起來。
“能有啥誤會能誤會這麽久的?滿朝文武、各家商鋪在外邊兒的粥攤他們是看不見啊?怎麽一個和尚道士的影子都見不到?”
“不想給錢給糧就直說,咱們就當以前給的香火錢都喂了狗了,以後多拜祖宗,自己在家多念念佛也就是了,何必弄的跟咱們圖他們那點兒錢一樣?這是看不起誰呢?”
“就是!人家天神教怎麽沒誤會啊?是不是看人家天神教啥都做了,他們剛好就省了心了?這不明擺着欺負新來的嗎!”
節奏帶起來,剛平息下去的民憤又像潑了油的大火一樣,燃的“噼啪”響了。
群情激憤的時候,人群中隻要有人登高一呼“不管是不是誤會,咱們親自去問問不就知道了?”那就像龍有了頭一樣,密密麻麻的人群呼啦就跟着走了。
挑着擔子推着車,一邊憤怒的面紅耳赤,一邊還不忘給路邊不知所措的行人兜售自家的東西。
要是從空中俯視此時的京都,就能看見分裂成數十團的人群,烏壓壓的往最順路的佛寺道觀滾去。
像滾雪球一樣,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除了實在走不開的,看見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熱鬧,那一定是要跟着去看看的。
還算幽靜的皇城中,李廣孝頗爲緊張的聽着皇城外亂糟糟的呼喊,感覺動靜比造反還大啊……
“常瑞,這勢你是造起來了,現在如何收場?”
理理被風吹的亂七八糟的頭發,江淺夏随意的丢過去一個“看我表演”的眼神,連話都沒多說一句,攀上自家夫君結實的後背,夫妻兩就從高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 她夫君可是連夜從港口趕回來的,要是今天不把大戶的口袋榨幹,那可就成賠本的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