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山城的一處小院子裏,遊山玩水的江淺夏一行,按照孫長生的習慣,每到一座城池都暫住三五日,給老爺子義診的時間。
古黎雖然接到調令需在規定時間内返京,但皇上給出的期限卻長的要命,擺明了讓他不急着回來,所以他自然是要和親親小廚娘步調一緻的。
三進的小院子雖然人挺多的,但卻基本沒什麽嘈雜的聲音,因爲做仆役打扮的,全是鬼奴。
蔣文傑、胡子榮和洛琴,被太子李薰一股腦打包借走了,在上一座城兩波人就分道揚镳,李薰接了皇命,直接帶着人去看兩湖的水系,想提前做好防洪。
所以江淺夏身邊的人一下子就少了許多,也自在了許多。
難得有心思下廚,把礙手礙腳的廚房殺手古黎趕去院中劈柴,江淺夏和無涯窩在廚房裏忙活了一下午,就想好好吃上一頓,犒勞一下忙碌了三天的老醫仙。
臨孫長生出門前才說好要早些回來用飯的,怎麽太陽都快落山了,還沒見人影呢?
“都是神醫級别的,你看看人家孫道長,那才叫醫者仁心,一路上施藥義診,百姓們看見他和看見菩薩似的。你再瞅瞅你,就知道縮在院子裏偷懶!”
毒秀才不知是不是被鬼奴影響的,也愛上了沒事兒就爬牆頭上坐着的“風雅”,此時探頭探腦的往外看,還不忘出聲擠兌她。
朝他冷笑兩聲,江淺夏抱着胳膊道:“你自己掀開衣服看看,要不是我這個神醫,你骨頭都爛酥了好嗎!”
不自在的摸摸肚子,毒秀才哀怨道:“小生舍命救你家小團子,你還老拿小生的痛處說事兒!哼,都說英雄救美,要不等你家小團子長大了,給小生做媳婦怎麽樣?”
江淺夏沒有回話,回應毒秀才的,是古黎脫手而出的劈柴斧,和無涯的切菜刀。
怪叫着從牆頭上滾下來,毒秀才不敢再挑釁兩個護娃的男人,陪着笑臉後退,往門口慢慢挪。
“嘿嘿,小生剛才好像瞅見孫道長和鬼一那小子了,先開門看看是不是。”
毒秀才眼神不錯,确實是兩人回來了,可老好人孫長生臉上,卻絲毫不見笑容,反而帶着一絲焦慮。
“老爺子,您模樣不太對啊?怎麽,遇上什麽疑難雜症了?”
飯桌上,江淺夏好奇的關心,卻被孫長生含糊的敷衍過去,隻讓她快些吃飯。
好好的家宴在孫長生的催促下,比行軍飯吃的還快。
被一堆人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的填鴨式投喂完,江淺夏撐的直打嗝。
“不是,老爺子,你就算嫌棄我這幾天光顧着減肥吃得少,也不能一次性給我喂三天的口糧啊?”
把碗筷放下,孫長生眉頭緊縮的催促道:“吃飽點好,你們先去收拾東西吧,咱們今晚就走,連夜趕路。”
所有人都傻眼了,江淺夏茫然道:“您老這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的,就算要走,明早走不成嗎?”
“不行!今晚必須走!你們快去收拾東西,帶着累贅的就不要了!”
老好人突然發火,把乖巧的小團子直接吓的嚎啕大哭起來,桌下的虎崽子糯米一點老虎的氣勢都沒有,慫的塌着耳朵趴着不敢動了。
“唔,看來城裏要出事了呢。”
愣了一下,江淺夏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揮手讓無涯和鬼一他們下去收拾東西。
一大幫子人安靜快捷的收拾好東西,低調的在基本上已經沒人了的街上驅車趕到城門口,就被守城的護衛攔下來了。
無涯跳下馬車,先出示了五品官的魚符,才淡淡的道:“這位差爺,我們家大人有皇命在身,要急着趕路,麻煩你們把城門打開,讓我們過去吧。”
這時候江淺夏女眷之身不方便露面,古黎便派上了用場。
俊朗無雙的容貌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驚豔了所有人,看他的衣着服飾和氣度,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堵門的城衛兵猶豫了一下,左右看看,湊上前小聲問道:“不知大人到城中幾日了?”
“四日。”
城衛兵臉色一變,稍稍退後兩步,還沒說話,孫長生就滿臉疲憊的撩開車簾。
“開門吧,老朽保證他們都沒事,但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原來是孫道長一行,小的冒犯了,恕罪恕罪。”
一見孫長生,城衛兵馬上恭敬的退到一邊,示意其他人打開城門的時候,面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凄惶。
“孫道長,醫仙大人……真的,真的是……”
“嗯……老朽無能,愧對祖師爺啊……”說着,孫長生從懷裏掏出一個大一些的錦囊,遞給城衛兵後慚愧道:“老朽無能,治不好這災病,隻能落荒而逃。你們逃不了,老朽敬佩卻無奈,隻能贈予錦囊一隻,分散了佩戴在身上,多少能有點用處吧
。”
城衛兵千恩萬謝的接過錦囊,就差給他磕頭了,後邊兒開門的那幾個也滿臉感激,有的甚至脆弱的開始抹眼淚了。
就在沉重的城門柱被拆下,城門還沒拉開之時,一大群不知哪兒冒出來的百姓,背着簡易的行囊,竟然就想跟着沖過去。
“止步!來者止步!今日門禁時間已經到了,要出城的明日趕早!”
“呸!你們這些狗官就知道騙我們老百姓,劉家娘子的小閨女發熱了兩日,下午身上已經開始冒豆了!你們還想瞞我們到什麽時候!”
“城門都關起來了,外邊兒指不定設下了多少路障呢!十四年前的事兒,你們是不是還準備再幹一遍!這次你們要封城多久!”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我們沒病呢,你們這些當兵的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不能活生生把我們逼死啊!”
亂套了,全亂套了。
原先還分外甯靜的小城,一下子變得燈火通明,仿佛所有人都湧到了街上,人人都背着包袱拖兒帶女的,拼命想往兩個城門沖出去。
形勢太過混亂,江淺夏也不敢在馬車上待着了,讓無涯親自把小團子抱好。
她被古黎狼狽的扶下馬車後,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沖出人群,把自己的孩子塞到她懷裏。
江淺夏也是爲人母的,這接孩子的動作簡直是本能,腦子十分清楚有詐,但手卻不自覺的接過孩子抱在懷裏。
沖出來的女人被差點吓死的鬼一和古黎制服在地,露出她滿臉的痘坑。
愣了一下,江淺夏把懷裏孩子身上裹着的布打開,蹭了一手的有些粘的泡液。
孩子四肢、脖頸、胸腹上一對一對的水泡看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江淺夏都頭皮發麻——密集恐懼症快犯了。
深知水痘的傳染性,江淺夏抱着孩子離古黎等人走遠了幾步,才搖晃着已經無力哭喊的孩子,沖地上的女人輕聲道:“你是想讓我救你的孩子嗎?”“水痘……或者說天花是沒法兒治的,但我試試看,能不能保住你孩子的命,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