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後揉着隐隐作痛的額頭,看着面色蒼白,眼神卻冷靜中帶着瘋狂的江淺夏,欲言又止。
“娘娘,身爲人母,您應該懂淺夏現在的心情。”
抱着女兒輕輕搖晃着,江淺夏的聲音雖然無比溫柔,卻讓長孫皇後有種站在冷風口上的凜冽感。
真是該死,到底是什麽人,讓這隻妖獸徹底撕去平日裏小綿羊的外皮,準備隐于暗中,露出猙獰的獠牙了?
“高泉,動用強弩的人,查到底細了嗎。”
沒回答江淺夏,長孫皇後看向一身勁裝,顯得殺氣騰騰的高泉。
沒了平時的平和順服,高泉陰柔的低低一笑,躬身道:“娘娘,人都抓住了,可被抓住前,就幾乎全死于服毒自殺。隻有一個慫了,毒藥隻咬破了一半,勉強吊住一條命。”
“現在人已經移交給醫仙孫道長救治了,隻要他醒過來,奴婢一定,叫他後悔出娘胎來。”
鳳眉微蹙,長孫想警告高泉不要做的太過分,但看他和江淺夏那匍匐在草叢中準備撲殺獵物的狀态,她真是說不出讓他們冷靜的話來。
“你真要走到和離這一步?要是擔心小團子的安全,你完全可以就住在宮中,何必要完全脫離古府?這不是給暗中之人可乘之機嗎?”
把已經疲倦的睡着的女兒放到旁邊的搖籃中,江淺夏緩緩勾起嘴角,笑彎了眉眼。
“娘娘,您應該明白,無論我和古黎是否有那一紙婚書,我都是将門的大婦。”
淡淡的垂下眼眸,江淺夏無意識的舔了舔嘴角,身子激動的隐隐顫抖。
“但褪去了古夫人的頭銜,淺夏就隻是個商人……一個商人會讓暗中的人降低警惕,變得更大膽。但對淺夏來說,卻同樣隐于暗處了。”
沒了古府主婦的身份拖累,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斂财,布置眼線,培植暗中勢力,直到把背後的人抓到,千刀萬剮。
“……陛下那兒本宮會幫你說話,但記住,你是大乾的貴女,萬事以大乾的百姓爲先,别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做出什麽天怒人怨的事來。”
長孫皇後沉聲警告,不怒而威。
恭敬又感激的拜倒在地,江淺夏微微擡頭,低笑道:“娘娘安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看她心意已決,長孫皇後不再多言,走到書案前提筆親自手書一封和離懿旨,按下鳳印。
“從這一刻起,常瑞貴女江淺夏,脫離古家,與麒麟将古黎和離,從此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别兩寬,各生歡喜。”
恭恭敬敬接下和離書,江淺夏又重重的磕頭謝恩,才輕緩起身,抱着女兒轉身離開。
“連今夜都不準備住在宮中?接連受難,你應當好生修養才是。”
對長孫皇後善意的挽留,江淺夏隻是微笑。
“娘娘,淺夏,已經一刻都等不及了呢。”
昂首走出莊嚴威儀的皇宮,纖細瘦弱的身影沒入黎明前的無邊黑暗中,宛若回歸鬼蜮的帝王。
夜風輕襲,孤身一人走出宮門的柔弱女子,懷抱女兒步伐堅定的往前走。
“嗒嗒……”
寂靜的京都街上,一道又一道的人影慢慢從黑暗中走出,默不作聲的跟在她身後,彙聚而來的人數,越來越多。
百鬼夜行,不過如此。
“讓各位随淺夏困守在這偌大的京都中許久,想必大家都憋的夠嗆了吧。”
“咯咯咯咯~丫頭動怒的模樣可真漂亮,妾身真是喜歡死了~”
柳紅娘豐滿的身軀在空中劃出一道勾人的弧線,嬌笑連連的落到江淺夏身側,微微落後半步。
“你雖然還頂着個貴女的頭銜,但和原先那什麽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比起來,卻順眼多了。”
“京都挺好,吃穿不愁,就是手癢癢,過的和坐牢似的,不爽利。”
“哈!夜黑風高,正是我輩活動的好時候啊!怎麽樣,現在咱們去哪兒活動活動?”
“去漠北怎麽樣,那兒天地遼闊,自在得很!”
“去吃沙子嗎?不去不去,要不去秦嶺中闖蕩一番?”
聽着奇形怪狀的遊俠們興緻勃勃的讨論着去處,江淺夏輕笑出聲,沒有回頭。
“等各位把淺夏平安送到嶺南,就各自散去,逍遙快活吧。”
遊俠隊伍倏然一靜,輕快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你這丫頭什麽意思,是看不起我們嗎!”
“就是,說了好生保護你,卻差點讓賊人殺了你們母女,要是不把賊人逮出來大卸八塊,咱們還不讓人笑話了去!”
七嘴八舌的反對聲,随着江淺夏輕輕擡起的手,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恐怖的掌控力,讓距離最近的柳紅娘忍不住咋舌。
這小妮子動真怒了,氣勢還真是吓人。
“淺夏知道各位兄弟姐妹的擔憂,但此事無需多言,淺夏自有決斷。”
不等反對聲再次湧起,江淺夏低笑道:“比起圍着淺夏變作困獸,散開,去做那兇狠的獵人,才是各位兄長姐妹應該做的吧?”
仰頭看着天上那偌大的銀月,江淺夏低聲道:“不是隻有老鼠才在夜晚活動,該讓他們見識見識,誰才是夜幕的主宰了。”
遊俠們恍惚了一會兒,全跟着鬼魅似的邪邪低笑出聲,各種古怪的尖笑給甯靜的京都,染上了一層狂絹。
除了朱雀街上的住戶有些心驚膽戰的躲在家中,京都大部分百姓都無知無覺的過了一夜。
朝陽初升,陽光傾瀉大地之時,人們照常打着哈欠爬起來,準備爲了生計奔波。
街上擺攤的小販們還有些困倦,懶洋洋的鋪開攤子時,古府的門豁然大開,穿戴着一身玄黑,顯得分外威儀的古劉氏,闆着臉走了出來。
其身後,是一群顯得義憤填膺,卻又莫名有些底氣不足的青衣仆役,舉着白底黑字的長長橫幅,把寬敞的街面堵的嚴實。
“嘿,這麽好的綢緞上怎麽給寫上大字了?寫的啥啊,識字的給念念?”
被古府前前後後十餘條綢緞的大手筆吸引了注意,百姓們紛紛議論起來。
“……天啊,那個女夜叉江淺夏,竟然被古家老夫人給抓到和江湖人士私通!古将軍才離開京都幾天啊,她就忍不住了,啧啧。”
“嚯!這可了不得了,那老夫人不把那女人拖去家法打死,在大街上還溜達什麽呢?”
“你懂什麽啊,就算女夜叉再不知檢點,人家也是貴女好吧?有本事着呢,哪兒是能輕易打死的?”
“唉,這老夫人也可憐,好像昨夜連夜求了皇後娘娘的和離懿旨,現在在告知咱們,女夜叉和古家沒關系了呢。”
“切,沒關系了又如何,以女夜叉的身家,還怕找不到男人?嘿嘿嘿嘿,不知哥們兒這健壯的身子,能不能滿足女夜叉的胃口?”
男人間的低俗調笑聲不斷在各處上演,坐在臨街酒樓包廂内的江淺夏不滿的直翻白眼,沖連夜趕回來,滿眼血絲的無涯抱怨。“這些人有病吧?我是和古黎和離了,但眼睛又沒瞎!就他們這模樣,哪兒來的自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