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把氣咽下,江淺夏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雙手交疊于小腹前一聲不吭,讓李嬷嬷頗爲得意。
禮官見此,和事老似的呵呵一笑,裝出一副長輩的模樣來,虛引着江淺夏往城裏走,邊道:“江小姐豆蔻年華就得聖上隆恩,實在是光宗耀祖之事。”
“對江小姐棄女流民的出生,朝中大人們都頗爲感慨,吏部尚書沈安大人,更是專門交代下官,要多多照顧小姐。沈夫人更涕淚泗流的讓您進京後去沈府後宅坐坐。”
江淺夏笑容不增不減,心底卻十分不屑。
天下的棄女流民數以萬計,怎麽不見官居正三品的吏部尚書去同情?沈家的主婦更是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要不是她被封爲貴女,怕給她當丫鬟的資格都沒有,又哪兒來的資格登堂入室?
這麽膚淺的拉攏,要換一個真正的孤女,說不定會受寵若驚,可她連皇帝皇後都沒放在眼裏,又怎麽可能會對一個三品大員感恩戴德?
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嘲諷,江淺夏乖順的進城,坐上女眷用的輕巧馬車,聽着銅鈴的輕響,往城中一處雅緻的别院駛去。
想撩起車簾看看街市,才擡手就被李嬷嬷用小竹棍在手背上抽了一條紅印子。
李嬷嬷擡了擡眼皮,沉聲說了一句要守女眷的本分,江淺夏就隻能咬牙低頭。
看不得李嬷嬷的僵屍臉,江淺夏把車廂内的軟枕墊在腰上,準備靠着馬車閉目養神,眼不見爲淨。
“啪!”
毒蛇似的竹棍抽在腰間,江淺夏痛呼一聲,陰冷的睜眼,對上李嬷嬷那張得意的嘴臉。
“江小姐,您是貴女,即使在車廂中,也應該坐有坐姿,保持貴女的高雅儀态。歪倒懶散是使不得的。”
江淺夏點點頭,輕聲道:“嬷嬷說的有理,待淺夏回京後,爲了不失了禮法,理當向李大人要了嬷嬷回家管教。”
然後該埋在後花園還是直接綁着石頭沉塘,就是後話了。
李嬷嬷奇怪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出一個淺淺的酒窩,明明無比溫柔得體的笑,不知爲何,她卻被看的遍體生寒……
常年欺軟怕硬的經驗,讓李嬷嬷不敢再多給下馬威,被她抽了兩下,她現在也确實找不到差錯來懲戒這個便宜貴女。
用應聘時的專注穩着自己的儀态,江淺夏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端坐着一路沉默。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江淺夏沒有異動,用詢問的眼神盯着李嬷嬷。
李嬷嬷低頭,先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見仆從已經把小凳放好了,才自己先鑽出去,然後一手撩着簾子,一手攙扶着江淺夏下車。
“奴婢拜見貴人。”
别院所處的巷子裏,二十八名賞賜的婢女和仆役分做三行跪地迎接。
江淺夏掃視一圈,發現被賞賜下來的婢女都模樣清秀,儀态得體,仆役們更是身子壯實,當打手都夠了。
禮官走過來輕笑道:“這些隻是皇後娘娘賞賜的一部分,其餘的奴婢仆役,都在小姐京都的大宅中操持着。”
“這麽說,他們以後就是淺夏的家奴了?”
見禮官得意的點頭,江淺夏才上前一步,沖跪地的衆人虛擡手,柔聲道:“都起來吧,以後隻要緊守本分,我不會輕待了你們。”
本來心裏還有些許忐忑的奴仆們,一看跟随的主人和善待人,不管這是不是人前的模樣,都好過一上來就無比的刻薄。
心裏松了一口氣,排頭的三名婢女率先謝恩,低着頭柔柔緩緩的站起來,剩下的仆從才跟着起身。
江淺夏眼帶好奇的打量這三名婢女,這應該就是高門大戶家裏的大丫鬟了吧?
“奴婢白芷。”
“奴婢紫蘇。”
“奴婢雨竹。”
三位各有千秋的大丫鬟齊齊蹲身行禮,清脆的恭敬道:“拜見小姐。”
江淺夏饒有興味的打量着三人,白芷居中而立,看起來十分嚴謹細膩。
紫蘇靈活的眼珠子閃爍着好奇,臉上雖然極力恭敬,但看上去卻有些跳脫,應該是個單純又活潑的孩子,落到脾氣溫和的主人手裏,很容易得寵。
雨竹年紀最小,弱柳扶風的身段,五官精緻又不張揚,低眉順眼的模樣極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如果江淺夏猜測的沒錯的話,雨竹應該是用來當陪嫁丫鬟,替女主人抓住丈夫的心的……
心裏惡寒了一下,江淺夏安撫了三人幾句,就把整頓仆從的事交到白芷手裏,自己則跟着李嬷嬷和禮官進了别院。
别院一草一木都經過精心的布置,雖然因爲條件限制,看起來還是有些粗礦,但在被京都人視作蠻荒之地的邊疆,已經算得上難能可貴了。
“江小姐,此處别院雖然粗陋了點,但作爲暫住的地方,也還算勉強能入眼。”
禮官隻走到前廳,就停下腳步,拱手笑道:“近月的行軍,想來江小姐也身心疲倦了,下官要回京複命,這就不打擾小姐休息,先行告辭了。”
按潛規則走的話,這時候江淺夏就該呈上道謝的禮金答謝,但對這個派了教習嬷嬷來折磨自己的禮官,江淺夏實在是沒有一絲好感。
仗着自己是沒教養的孤女,江淺夏一臉無辜的笑道:“既然李大人行程匆忙,那淺夏就不多留大人了。”
禮官拱手答謝,靜靜的看着江淺夏。江淺夏頓了一瞬,做出恍然的神色來。
還來不及裝模作樣的婉拒,禮官就聽她脆生生的道:“李大人此行路途艱險,聽說骨利人的大軍已經到這附近了,大人回京的路上可要當心,不要被野蠻的骨利人給搶了。”
“小女聽軍中将士們說,骨利人除了喜歡咱們漢人的财物糧食和女人,對李大人這樣文質彬彬的男子,也不排斥呢。”
說完,不理會禮官漆黑一片的臉色,江淺夏故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一臉不好意思的胡亂行了一禮,就拉着跳脫的紫蘇,頭也不回的進内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