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最舒适的行軍

“哒哒哒哒……”

整齊的馬蹄聲,像軍鼓一樣落在心上,一如既往的雄邁,和随父帥出征時一樣讓人心中安甯。

身在将門,卻不是嫡長子,古黎沒有兄長一進入軍中就成爲千夫長的條件,但他比兄長在軍中的時間還要長。

年幼時,父帥就是他心中的英雄,爲了能多見見父帥,他自幼就住在軍中,和最普通的兵卒一起早起訓練,打熬身體。

十四歲,他第一次随父帥出征,添爲父帥麾下一小兵,雖然他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那時卻沒有分配到戰馬的資格。

爲簽訂和平盟約而進行的那一場大戰,讓他第一次認識到戰争就是你死我亡的野蠻碰撞。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呼喝着号子的骨利人,他像被裹挾在大浪中的小魚,哪有什麽陣法,哪有什麽精妙的招式,到最後隻能淪爲最簡單的砍人罷了。

雙目被血染紅,麻木的攻擊身邊的所有人。被自家戰士撲倒綁起來一天,他才從那種瘋魔的狀态中清醒過來,然後聽到了父帥和大哥戰死的消息。

那一天,也和今天一樣,熱的像蒸籠,溫熱的血濺在身上,竟然能感受到一絲清涼……

“嘶——”

懷裏突然多了一袋子冰,已經熱的頭暈眼花的古黎猛的打了個激靈,渾身的熱氣被懷裏的冰塊驅散的一幹二淨,腦子從混沌狀态重新恢複清明。

左右看看,林淵和餘家兄弟也一臉舒爽,胸甲凸出一團,裏面也塞着冰袋。

肖酒嘿嘿笑着,得意的把嘴裏的冰露出來給幾個兄弟們羨慕一下,才指了指後面,含糊的道:“淺夏妹子怕哥幾個沒到地方就熟了,特意給咱們變了點兒冰出來解乏!”

古黎微微皺眉,解開冰袋,撈出一塊碎冰扔嘴裏,無視了肖酒說這種碎冰不能吃的勸告。

味道有些古怪,但确實是冰。

盛夏時節,連皇宮冰窖都存不下冰了,在這荒蕪的戈壁上,小廚娘是怎麽把冰變出來的?

大乾對會變法術的妖女都是采取一經發現立斬不赦的态度,小廚娘這麽光明正大的在自己等人面前施展,就不怕掉腦袋嗎?

林淵見古黎皺眉,眼珠子一轉就知道自家老大在擔心什麽了。

瞥了一眼正含着冰傻樂的肖酒,林淵随意道:“酒啊,淺夏姑娘有冰怎麽不早拿出來?哥們兒剛才差點聞見自己的肉香了。”

肖酒被問的一愣,從頭盔縫裏撓撓,不确定的道:“冰好像是才做出來的,在遇到駝隊前,她也熱的和死狗似的趴在糧袋上,我偶爾回頭看看,都生怕她熱化了。”

“哦?難道是駝隊賣的冰?”林淵繼續誘導。

“駝隊哪有這麽大的能耐,大熱天的拉着冰塊走。”肖酒白了林淵一眼,才噴笑道:“采買的人速度太慢了,我就過去看了看,發現她蛤蟆似的趴在一袋子硝石上,非要駝隊把硝石都賣給她。”

“哦?那你看清楚淺夏妹子是怎麽用硝石的嗎?”

“不就扔水裏放着嗎……”

說到這裏,肖酒也琢磨過來了,把嘴裏剩下的最後一點兒冰咽下肚,肖酒擰着眉不爽道:“你們這群白眼狼,人家好心好意的分咱們冰吃,你們還把人家當妖女看,就活該把你們熱死!”

“别胡說,妖女都會魅惑人,她混迹在軍伍中連男女大防都不顧,和軍裏的爺們兒一樣槽,能魅惑得了誰?”

林淵捋着胡子,鎮定道:“過去問問這戲法是怎麽變的,能多變點兒冰出來,大家夥日子也好過點兒!”

仔細的在古黎和林淵這兩個腹黑的壞人臉上看了看,發現他兩确實沒有拿下江淺夏的意思,肖酒才樂呵呵的掉轉馬頭,準備再去讨要點兒冰。

“唉,别說,小廚娘還是有點妖女的潛質的,看把酒傻子迷成啥樣了。”看着肖酒狂奔的背影,林淵笑道。

餘生“咔擦咔擦”的嚼着冰,把剩餘的丢給身邊的兄弟瓜分,舔着手指說了句公道話:“你林狐狸不也被迷了,擱以前,你能這麽憐香惜玉?哪次不是先把人捉來逼瘋了再問話的。”

被以傻壯聞名的餘家兄弟擠兌,林淵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隻能抛出冰袋堵住這他的嘴。

等再看向自家老大時,林淵臉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這個用盡辦法把自己谪仙下凡似的臉遮起來的老大,又在無意識的揪臉上的大胡子了。

小廚娘那句“喜歡細皮嫩肉幹淨的”話,實在太具殺傷力了。

腆着臉要冰的肖酒沒有得逞,江淺夏同情心泛濫,對皮甲都被汗水泡脹了的兵卒産生了吃獨食的内疚感。

塞一塊冰在肖酒嘴裏打發了他,江淺夏喚過牛強這個夥夫頭頭,小聲問道:“牛叔,咱們的軍糧裏不是有很多豆子嗎?有沒有綠豆?”

牛強點點頭,指着身後的馬車,面色不渝的偏頭啐了一口。

“讓丫頭跟着受委屈了,今年戶部那些屁都不懂的文人,說咱們的任務是駐防,不一定能和骨利人打起來,加上南方大旱,就不給咱們準備米糧,好好的軍糧混進來四成的豆子!”

“又不是喂馬,整這麽些豆料,吃了極難克化,上戰場一跑,光顧着腹脹胃痛了,怎麽打仗!”

牛強對戶部的謾罵估計不是第一次了,江淺夏縮着脖子左右瞅瞅,發現其他夥夫都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松了一口氣。

拽着牛強的衣袖搖了搖,江淺夏笑道:“咱們當廚子的,哪兒有嫌棄食材的?不好克化,那就做成好克化的吃食不就行了?”

見牛強臉色稍霁,江淺夏馬上道:“盛夏趕路實在太熱了,到戰場最少還要走半個月,要天天這樣,大軍走過去也剩不下多少戰鬥力了。”

“丫頭有何謀劃?”牛強笑問道。

“該有的辛苦咱們幫不了,但是給大軍補補身體還是可以的。”

日頭漸漸西斜,已經熬過了最熱的時段,江淺夏吩咐下去,讓夥夫們把消暑的綠豆全挑了出來。

綠豆的數量不多,按半月的食用計算,熬綠豆湯每人每天大概隻能分到清薄的一小碗。

有總比沒有強,盤算好用量後,江淺夏又讓夥夫們全上了糧車,和她一樣,一人抱兩盆子,制冰。

“剛才瞅見淺夏姑娘那兒有冰,我心裏還突突了一下,沒想到把這種石頭扔水裏,誰都能把冰變出來。”

“那當然,廚娘嘛,整治點冰做菜那是手藝!”

閑聊的夥夫羨慕的贊了一聲,又馬上嚴肅道:“淺夏姑娘不避諱咱們,那就是把咱們當自己人看。這制冰的手藝在軍裏用用就行,離了玄甲軍,可沒臉用這本事賺錢!”

“别整的就你柱子知羞,大家都是靠手藝吃飯的,沒有淺夏姑娘的允許,誰會幹出這種生不出兒子的醜事來?”

“都别扯犢子了!将軍發話安營紮寨,戰士們趕了一天路,晚上吃不好,小心被他們拖暗地裏烤了吃!”

牛強笑罵一句,呼喝着休息了一天的夥夫廚娘們,快速的把行軍鍋架起來。

其他人整治吃食,單獨留下兩個給江淺夏,用可以洗澡的大鍋,專門熬制消暑的綠豆湯。

小火把飽滿的綠豆熬的炸開了花,軟糯的豆沙布滿鍋底。

江淺夏奢侈的把一整布袋的糖霜全倒了進去,在兩個廚娘心疼的抽氣聲中嘗了嘗,甜味有些淡了,又偷偷從小世界中拿出一袋子精制白糖倒進去。

因爲綠豆不多,所以綠豆湯煮好後,大軍的吃食還沒做好。江淺夏過去幫手,讓綠豆湯自然涼透。

聞見蔥油餅的香味,老兵活動活動已經僵了的腿,就嗷嗷叫着拿食盆擠過去搶油最足最酥的餅子。

今年才挑選入軍的新兵,一個個腳底全是血泡,歇了一會兒,現在連走兩步都困難。但爲了填飽已經唱空城戲的肚子,顧不得挑破血泡,就一個扶着一個,難民似的和老兵哄搶在一起。

蔥油餅三兩口下肚,兵卒們舔着發幹的嘴皮嘟囔着沒湯溜縫,就見仙女似的小廚娘用大勺敲了敲鍋,笑罵道:“把碗舔幹淨了過來盛湯!”

兵卒們哄然大笑應好,又一股腦的重新擠過去,盛回來一碗泛着冷氣的綠豆湯。

二狗占着和江淺夏有交情,得了一滿碗,蹲到一邊吸溜一口,又甜又冰,喉嚨裏竟然還滑下去一塊涼涼的東西。

眼睛一瞪,二狗不嫌髒的伸手去碗裏撈了半天,摸出一塊碎冰,梗着脖子嚷嚷起來:“天啊!老子碗裏有條冰魚兒!”

“咦,我碗裏也有!”

“俺的剛才吃太快,吞下去了,都沒嘗出味兒來……”

“淺夏姑娘,還有沒有冰魚了?再給點兒呗!”

江淺夏用勺子把那些厚着臉皮又湊過來的兵卒們趕走,叉着腰道:“差不多就行了,冰都往多了放的,再吃小心晚上鬧肚子!”

見一個個大老爺們兒圍着自己嗷嗷叫,江淺夏揉了揉發緊的額頭,沒好氣的道:“行軍的路上每天晚上都有,不會短了你們吃食的,快滾快滾!”

得到想要的消息,兵卒們笑嘻嘻的被頂頭上司踹走,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精神頭十足的賣力氣紮營。

最熬人的行軍好像變得微不足道了,能在盛夏裏吃上冰,那是皇上才能享受的待遇!他們這些丘八恨不得多走幾天才好,得多享受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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