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梅帶着呼吸器,那看不出歲月痕迹的臉上,此時愈發的慘白與蕭索。
“這才短短幾天時間沒見而已,她已經都老成這樣了。”我撫摸着冰冷而厚重的玻璃,隻是一道玻璃相隔,裏面卻是我生命中最爲重要的人。
她給了我生命,給了我希望,在無數寂寞冰冷的夜晚,給了我等待黎明的勇氣。
可是我卻根本來不及對她說些什麽,那脆弱的生命,卻即将轉瞬即逝。
“别擔心,她知道你來了,一定能夠挺過去的。”洪天豪有些枯槁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輕的安慰着。
我一轉頭,這才發現,原來他也老了很多,那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悲傷與失落。
“對不起,都是因爲我不好,如果我不任性,好好的聽她的話,或許你們根本就不會離婚,也不會這麽快走到今天這一步,這都是我的錯。”
我像是個孩子,趴在父親的肩膀上,哇哇的哭訴着。
那壓抑了很久的傷心與歉意,讓我不能原諒自己。
洪天豪帶着哭腔,但始終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孩子,這不是你的錯,其實愛就是愛,不管相隔千山萬水,不管是不是每一天都在一起,我始終愛她,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的心裏。”
“這已經就足夠了。”洪天豪輕輕的拍着我的背,“再說,隻要有你,我們都會很滿足,更何況現在也不是最後的時刻,醫生說,隻要在兩個月内,等到心髒捐獻,就能夠安排手術,即便不能,也還可以安裝一個機械心髒。”
“可是這些對于梅梅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能夠原諒她,你能嗎孩子?”
洪天豪動情的說着,沒說一句都在不停的隐忍着淚光。
我擡起頭,目光凝重而又帶着某種儀式感的注視着他,随即重重的點了點頭,“其實我根本沒有怨過她,隻是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失去的孩子罷了。”
“你倆真的很像,都是那麽的善良,同樣又是那麽的執拗。”洪天豪滿懷深情的透過玻璃,看着他永遠的愛人,晦暗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當初她也是因爲失去了你,而選擇不原諒自己,争吵變成了家常便飯,最後我們都倦了,隻能選擇暫時分開。”
洪天豪喃喃着,漸漸勾起的微笑,好似一切又回到了以前。
我看着他,不由是想起了那個溫馨的夢來,陽光下的豪宅,呈現出天堂一樣的美妙顔色,我白高高的舉起,那一聲聲充滿鼓勵與自豪的聲音,慢慢的開始讓我安靜下來。
一切都還不是沒有希望,裴黎輝在漸漸好轉,而母親也隻需要一次适合的心髒,一切都還沒有失去希望。
既然有希望那就不應該放棄,我開始近自己所能的開始打聽捐獻者的消息,希望能夠快點讓母親進行手術。
在我的動員下,蘇蘇和冷少炎也開始動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關系。
而就在這個時候,裴黎輝那邊傳來消息,他已經醒過來了,而且已經準備好轉院,這樣一來,我就不必兩座城市來回跑了。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吳倩會變成這樣。”
将裴黎輝接了回來,他躺在病床上,我一邊削蘋果,一邊将他昏迷這段時間失去的記憶給補回來。
裴黎輝接過蘋果,咬了一口,“隻可惜她現在回國了,要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還沒好就想着報複呀,你不知道當時我真的慌了神,如果不是她提醒要将你送去醫院,我很可能就是去你了,估計這一次她也不會再有臉見你了,算了吧,别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我笑着說道,真的沒有什麽比他能夠恢複過來更重要的了,“不過,我們的婚禮,看來又要推遲了。”
生活永遠是這操蛋,根本不知道還有下一件事,還有多惡心。
“沒關系呀,爲什麽要延時,我現在好的很,你看。”裴黎輝說着,就好站起來展現他那八塊腹肌的兇猛樣子。
我連忙将他按在病床上,“你就别稱能啦,再健碩的肌肉,那也是血肉之軀,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這樣的小暧昧,我倆似乎也習以爲常,并沒有特别的在意。
而這個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拿起來一看挺陌生。
“冷佳琪,最近還好嗎?我隻是有事情離開一會兒,沒想到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将裴黎輝給轉院了,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吳倩?”
電話那邊傳來吳倩的聲音,我驚了一下,哪裏能夠想到她居然還真有臉主動打電話來,還說出這麽沒臉沒皮的話。
“我憑什麽給你解釋,你算是什麽東西。”我氣呼呼的說着,随即就想要挂電話。
而這個時候,裴黎輝向我伸出了手,“把電話給我,我沒去找她,她還真有臉打電話來。”
我照做,畢竟受傷的是裴黎輝,加上他以前和吳倩的關系一定非比尋常,那麽還是交給他自己處理好了。
可是還不等我将電話在耳邊拿開,吳倩焦急的聲音,卻又再次傳了過來。
“如果不想你母親死,就乖乖的聽我說!”
“我母親?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在什麽地方!”
她居然用我母親來要挾我,我頓時慌亂,推開病房的門,向着重症監護室便沖了過去。
不過一切似乎都像是吳倩在和我玩的把戲,重症監護室外,父親依舊蒼老而滿目期待的看着病床上的母親。
并沒有任何異狀,讓我很是生氣,對着電話壓低了聲音咆哮了起來,“吳倩,你又想要耍什麽鬼把戲!”
我已經是氣得不行,剛剛還在裴黎輝的面前爲她開拓,沒想到她卻依舊這麽執着。
“我可是很認真的說,你不是在找一顆心髒嘛,不巧,被我找到了。還有多少天來着,沒有那顆心髒,你母親就得必須進行人工心髒移植,那玩意能維持多久?哪有一顆真正的心髒好用呀?”
“啊,你說的是真的?”
我莫名的驚喜交加,不可否認,吳倩說的沒錯,人工心髒,也不過隻能維持母親一到兩年的生命。
可以說手術的傷疤還沒有完全康複,她便又要面對一次死亡。
那強行維持生命的痛苦,就像是将一個靈魂,強行的禁锢在一個失去行動力的身體裏,那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痛苦。
可是,如果有一顆合适的,健康的心髒移植上去,那就完全是一個不同的概念了。
“那心髒在哪裏,你快說!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别着急嘛,那心髒很好,我們見面談吧。”
我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而且還是經過吳倩的手掉下來。
吳倩原來已經到了這座城市,看來她這次又是有備而來。
“佳琪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剛剛跑出去是因爲吳倩對你說了什麽嗎?”回到病房,裴黎輝顯得有些擔心的問道。
“沒事,我要出去一下,已經給護士交代過了,等一會兒就會有人過來陪護的。”我長長的歎出了一口氣,拿起包向外走。
吳倩要挾的結果,我哪裏能想不到,可是此時的我,還能有什麽選擇。
再見了我的愛人,或許這輩子,我永遠都無法和你踏進婚姻的殿堂。
“來的挺快呀,外面風雪交加,還真是難爲你了。”吳倩坐在咖啡廳裏,暖洋洋的溫度,讓她那俏麗的臉蛋挂上了兩抹嫣紅,“看到你來真的太好了,我還真有些擔心你會出車禍呢。”
“少廢話,我已經來了,說說你的條件吧。”留給我時間不多,我也懶得和她廢話。
吳倩優雅的端起咖啡,輕輕的抿了一口,“你還是這麽着急,現在坐下來再說吧。”
“真希望當你母親也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你也能這麽的淡定!”
“我讓你坐下來啊!”吳倩将手中的咖啡杯用力的扔在桌上,“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除非你本來就想讓你的母親去死!”
一道道驚疑的目光,從周圍人的眼裏,向我看了過來。
我妥協的坐了下來,心中的憋屈,卻讓我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可是我卻必須讓自己忍住。
吳倩見我照做,臉上那傲慢而溫和的笑容,再次浮現了上來,“這就對了嘛,這麽高級的場所,大喊大叫的多沒素質呀。”
“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将心髒的來源告訴我,我什麽都能夠答應你。”我壓住了火氣,語氣中帶着卑微的懇求。
吳倩得意一笑,抱着雙手撐在桌子上,饒有興緻的看着我,“那就要看看你能夠拿出什麽樣的誠意了。”
“你要的無法就是裴黎輝,我可以答應你,這輩子都不會在見他,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多麽難以啓齒的話,我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随着這句話說出,我身姿一僵,好像生命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癱軟在椅子上,歉疚的眼淚,也随即滑落了下來。
“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上次失策,居然會相信杜建楠那混蛋的鬼話,不但沒有将你怎麽樣,反而讓你做了一次免費的宣傳,那爛片一定讓你轉了不少吧。”
吳倩無所謂的說道,可她既沒有答應,沒有拒絕的态度,頓時讓我有慌了起來。
“難道你不是爲了裴黎輝?口口聲聲的說愛他,又這樣處心積慮的對付我,吳倩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樣?”
“不想讓你怎麽樣,将裴黎輝讓出來,我是在爲你好,難道你就一點不想感謝我一下?”
我感謝你全家!
吳倩貪得無厭的笑了笑,“再加一點籌碼吧,你背負在身上的好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君憶惜怎麽樣,聽說你一直都讓裴黎輝管着的,既然你咋加都那麽的不在乎,爲什麽不拿出來救你母親一命呢?”
“什麽?你還要君憶惜!”如此貪婪,不由是讓我驚訝。
吳倩再次端起咖啡,神色自然,一副吃定了我似的笑了笑,“你會答應的,相對于君憶惜的巨大财富,天豪集團,任家珠寶外加一個活生生的人,對你來說應該要重要的多吧。”
我咬着牙,到并不是爲了君憶惜的價值,而是這女人實在太卑鄙,“我要怎麽相信你沒有在騙我!”
“早就料到啦。”吳倩放下咖啡,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随手扔到我的面前,“看看你就知道了。”
我拿起文件一看,果然是一份醫學檢測報告,上面做出和母親的對比,呈現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契合證明,讓我的心髒瞬間加速了起來。
“在哪裏,告訴我心髒在哪裏,我馬上和你去律師事務所!”
“放心,我一向都是很有誠信的,簽署了合同之後,我一定會将将東西,放在你面前的。”
吳倩勾着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眼中閃現出無比的陰毒。
爲了母親的生命能夠更好的延續下去,我别無選擇。
在律師的見證下,我在無條件轉讓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吳倩伸手,迫不及待将合同搶了過去,确認簽名無誤之後,又是滿意的笑了起來,“很好,冷佳琪,總算還是輸了,而且還輸的這麽徹底。”
“現在該給你的我已經給你了,我需要的呢!”我急忙說道,恨不得現在就讓母親進行手術。
而對吳倩,我真的一點信任都談不上。
吳倩輕嗤一聲,抖了抖手上的合同說道,“那也要等我确定了你真的和裴黎輝斷絕了關系之後再說吧,對你我可真一點都不放心呢。”
“你!”我心中憋悶,當場就要嘔出一口血來。
吳倩在我痛苦的臉色上收獲到足夠的喜悅之後,冷漠轉身,“想要你母親盡快脫離痛苦,那就别在這裏裝可憐了,拿出時機行動來我看看吧。”
吳倩迫不及待的想要我證明,我拿出手機,翻出熟悉的号碼,這一刻我猶豫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着來電顯示上那熟悉的笑臉,我手指顫抖了起來。
“還等什麽,你難道想要眼睜睜的看着你母親在痛苦中死去嗎?”吳倩瞄了一眼我的手機,上面赫然是裴黎輝的照片,讓她很是生氣。
在感情和親情之間,我真的沒有選擇,我像是被逼到了牆角的可憐貓咪,盡管全身的毛發的炸了起來,可卻于事無補,我必須無條件的接受,接受這本不該是我的命運。
“喂。”我打開手機接聽鍵。
裴黎輝溫柔的聲音,随即傳了過來,“小傻瓜,你去哪兒了,丢三落四的,錢包忘拿啦,需要我讓人給送過去嗎?”
我突然想要哭,盡管我知道現在我連哭的勇氣都沒有。
“不用了裴黎輝,我們完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抱着一些幻想他能夠明白我現在的苦衷。
“你在開玩笑吧,怎麽突然心情很差的樣子,是遇到什麽問題了嗎?”沒有意外,裴黎輝對我的話壓根就不相信。
我也多麽想這僅僅隻是情人之間的惡作劇,可是吳倩的瞪來的眼神,卻是讓我連最後一點想要堅持的勇氣都瞬間崩塌。
“我沒有開玩笑,我後悔了,你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男人,别以爲你爲我做了那麽多,我就會感激你,我們完了,老死不相往來你明白嗎!”
我對着電話吼了出來,聽着我決絕的話,裴黎輝沉默了。
我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的期望與不舍隐藏了起來,“對不起,别再打電話給我,也别在試圖來騷擾我,我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