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敲門聲突如其來,那一瞬間, 王婷婷渾身的毛孔炸開, 她本能的抱住頭,嘴裏發出尖細的叫聲。
門外的“叩叩”聲變成“砰砰砰”,伴随着一道中氣十足,夾雜着不耐的聲音:“快遞!”
桌上的手機發出嗡嗡震動。
王婷婷猛然想起自己這兩天是在網上買了東西, 她喃喃:“快遞,是快遞……對對對, 是我的快遞到了。”
轉而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隻是快遞——”
快遞小哥看到門打開, 出來的女人披頭散發, 看他的表情如同在看救命稻草, 他吓一跳, 不由得提着心詢問:“請問是王女士嗎?”
王婷婷直勾勾的看着年輕人:“對, 是我。”
快遞小哥後背發毛,他将包裹遞過去,手指着面單一處:“在這上面簽個名。”
王婷婷還看着他:“我沒筆。”
快遞小哥想罵人了,沒見過男的?他快速從上衣口袋裏拿出筆,女人一簽完名字就立刻走人。
衣服被拉, 快遞小哥黑着臉回頭。
是, 他承認, 這女人是長得很漂亮, 可那眼神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很怪。
王婷婷張張嘴巴,喉嚨裏發出無助的嗚咽,像是遭遇了極其恐懼的事情。
快遞小哥硬着頭皮說:“女士,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王婷婷扭脖子往屋裏看,身子劇烈的抖了抖。
快遞小哥順着女人的視線望去,地上有個空的藍色保溫杯,還有張紙,他欲要說話,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你是哪一棟的?給你放快遞櫃裏了,沒有收到驗證碼嗎?我晚點去幫你看看,沒事,好的好的。”
快遞小哥挂掉電話,低頭看一眼奇怪的女人,他試探的問:“女士,需要我幫你打個110嗎?”
王婷婷的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報警就可以了,有警察介入,肯定能查出來是誰幹的。
但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裏的光亮熄滅。
不能報警……
王婷婷發瘋的使命抓頭發:“怎麽辦……怎麽辦……”
她往屋裏看,大叫道:“阿白,你怎麽跑出來的?”
屋裏沒其他人,快遞小哥差點吓尿,他趕忙飛奔去電梯那裏,進電梯前還聽到了女人的哭聲。
不會是撞鬼了吧?快遞小哥在電梯裏瑟瑟發抖。
快遞小哥出電梯就一路小跑着走出樓道,他往電動車方向走,迎面跟個人撞上,半個身子被撞到了一邊。
“抱歉。”
耳邊有聲音響起,有一點沙啞,快遞小哥尋聲側頭,看到一張放大的,蒼白的臉,他吓得花容失色:“鬼啊!”
“……”
顧長安冷飕飕的開口:“有我這麽帥的鬼?”
快遞小哥這麽仔細看看,的确是人,活的,還是個非常好看的人,他幹笑兩聲:“不好意思。”
顧長安沒再說話,他擡腿踩上台階,後面傳來充滿後怕情緒的聲音。
“我剛才送了個包,對方是個女的,就住鳳瀾花苑二期,29棟702,對是702,比恐怖片還吓人,不是長相,是她的行爲,她一開門就……”
顧長安停在原地聽,直到快遞員的聲音模糊,他才往樓道裏走。
29棟702是王婷婷的住處。
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王婷婷做了虧心事,連裝鬼的人都怕的要死。
裝鬼的人會是誰呢?這發展不在顧長安的意料中,事情突然變得更複雜,也更有意思了起來。
不多時,顧長安站在702門口,他沒立刻敲門,而是拉下袖口看手表。
一個人驚吓過度,生命受到威脅,這兩種情況同時出現,就一定會進入短暫的精神失常狀态。
說白了,顧長安就是在等王婷婷瘋,他不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分鍾,兩分鍾……時間不停流逝。
五分鍾到了,顧長安敲門,他伸出一根食指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眼睛對着門上的貓眼。
門裏的王婷婷一隻眼睛湊到貓眼那裏,她看到門口的青年,臉上的警惕跟驚恐頓時停滞,取而代之的是詫異。
門打來的同時,顧長安就表明來意:“女士,你昨晚把錢包丢在藍色酒吧的吧台上了。”
話落,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粉色錢包:“我跟酒吧裏的酒保小何是朋友,他跟我提了這件事,我正好要到附近辦事,就順道給你把錢包送過來了。”
說起來,酒吧裏每天進進出出那麽多人,那個酒保對王婷婷跟何建的事還真不是一般的上心,關注的挺多,配合的過了頭,也熱情的過了頭,顧長安心想。
王婷婷看看錢包,看看青年,又去看錢包,那位酒保前幾天送她回來過,知道她的住址。
顧長安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頭,沒有精神錯亂?
下一刻,他看到女人沖裏面喊:“阿白,不要怕,來的不是壞人。”
顧長安抿嘴笑,有股病弱的美:“女士,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的廁所?”
王婷婷側過身。
顧長安擡腳進去,反手把帶上,屋裏給他最直觀的感受是髒亂。
垃圾簍裏已經滿了,外賣盒子随意扔在旁邊,還有揉成團的紙巾。
這個女人的思路崩壞,神志尚未清醒,不然也不會一點都不收拾,就讓一個異性進屋。
顧長安進了衛生間,他掃視一圈,都是些女性用品,沒有異常。
外面隐約響起王婷婷的聲音,顧長安靠近門邊,聽到她說“阿白,他不是何建,不會打你的。”
語氣輕柔。
顧長安沖完馬桶走出衛生間,看到王婷婷從南邊的房間裏出來,他随口問道:“阿白是誰?”
王婷婷說:“是我養的一隻兔子,它有些怕生。”
顧長安的鼻翼煽動,他聞到了一股臭味,是肉塊腐爛的味道。
“兔子?我也有養,很可愛。”
“真的?”王婷婷盯着青年,“你養的是什麽樣的兔子?”
顧長安說:“白色的,額頭有一塊灰毛。”
王婷婷不可思議:“跟我家阿白一樣。”
顧長安心說,能不一樣嗎?我就是照着它說的。
他的餘光掃過牆上的相框,裏面是隻兔子,就是王婷婷口中的阿白。
北邊的房間門虛掩着,顧長安剛把視線挪過去,王婷婷就立刻把門關上,滿臉的慌亂。
之後她就下達逐客令。
顧長安知道王婷婷的精神在逐漸恢複,很快就會發覺他身上的疑點,他不再多待,識趣的離開。
門在身後關上,顧長安面上的表情就變了。
王婷婷對兔子的執迷程度超過他的想象。
北邊的房間裏有什麽?何建的屍體?或是跟他有關的東西?
顧長安邊走邊給吳大病發短信,他餓了,想吃肉。
吳大病很快回複,說家裏沒有,明天買。
顧長安仰頭,手蓋在臉上,他陰郁的長歎,找不到讓自己高興的事情了。
今晚八成要做噩夢。
結果顧長安真的一晚上都被噩夢糾纏。
吳大病又給他煮了豬肝菠菜粥,還給他燒了豬皮,說他臉色太差。
吃什麽補什麽,這是吳大病的思維方式,并且根深蒂固。
周六下午,顧長安去王婷婷所在小區的那條河邊釣魚。
河是在小區裏的,連着一到四期,住戶多,謊言就會多。
顧長安把折疊的塑料凳子打開,麻利的放竿。
微風輕輕吹,藍天白雲飄,是個好天氣,希望能釣到想要的謊言。
“寶貝,媽媽最愛你了。”
顧長安木然的将小鯉魚扔進河裏。
陪伴他長大的是各種各樣的謊言,他早就麻木了。
人性的醜陋跟陰暗對顧長安來說,毫無新鮮感。
顧長安把魚竿架好,騰出手拆牛肉幹吃,他無意間轉動的目光瞥見了一個身影。
是那個叫陸城的戲精,不知道來這邊幹什麽的。
顧長安把帽沿往下按按,今天有正事要做,不想跟他對戲。
陸城似乎沒注意到坐在河邊釣魚的顧長安,他在打電話,眉頭緊鎖,面色不愉。
顧長安沒想偷聽,關他屁事。
有魚上鈎,顧長安提竿聽魚肚子裏的謊言。
“你一天到晚的疑神疑鬼幹什麽?我對你什麽樣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昨晚我真的是在老王家過的夜,沒上外頭鬼混,我要是騙你,就讓我出門被車撞死!”
這類謊言顧長安聽過很多,都是些瘋起來,連自己都敢坑的人。
“叮咚”
顧長安拿出手機看到一條快訊。
上午九點二十五,富麗路的鳳瀾花苑發生一起車禍。
某男子剛走出小區,就被一輛小貨車撞到,目前已送往醫院搶救,傷情嚴重。
“……”
雖然從月份上來算還沒入冬,但今年的天氣詭異,十月中旬就開始斷斷續續的下雪,上凍,化凍,下雪……氣氛驟降,現在跟寒冬臘月沒什麽兩樣。
顧長安的牙齒打顫,感覺全身的血液正在一點點凝固,他在快要接近張龍時突然一個深潛。
就在顧長安潛下去的瞬間,張龍的兩條腿在水裏胡亂蹬了起來,他開始揮着胳膊大喊大叫,水花四濺。
水底沒有東西抓着他不放,應該說是剛才有,現在不見了。
顧長安的身體由不得他耽擱,他快速将張龍帶到岸上,全身滴滴答答的滴着水,臉像瓷器般冰冷透白。
“是不是有東西封住了你的嘴巴,還把你往下拖?”
“鞋……我的鞋……”張龍跪趴在地上痛苦的咳嗽,口水跟眼淚一起往下流淌,“咳……咳咳咳……我的鞋丢了……”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着丢掉的那雙鞋。
顧長安下意識摸頭,他的臉色一變,操!假發丢了!
找了根竹竿把假發撈上來擰擰水重新戴好,顧長安哆哆嗦嗦的帶着張龍回去,半路上看到了說要去喊人的錢飛,那小子正在跟幾個混混蹲在一起抽煙打牌。
“錢飛。”
聽到喊聲,錢飛叼着煙擡頭,他看見了渾身濕透的張龍,又去看扶着對方的青年,豎起大拇指說:“哥們,你一個人把張龍弄上來了啊,厲害厲害。”
顧長安看着他,眼神嘲諷。
錢飛口氣惡劣:“看什麽看,你等一會兒!我打完這把!”
顧長安的臉上布滿冰霜,他抿着發白的嘴唇,投過去的目光像冰淩。
打牌的其他幾個都條件反射的打冷戰,催促着讓錢飛趕緊過去,那人一張死人臉,看起來很吓人,被他那麽看着,還打個屁打,尿都快吓出來了。
錢飛把煙頭吐到地上拿鞋一碾:“他媽的,這把老子穩赢,你們幾個誰都别想玩老子,快點出牌。”
張龍搖搖晃晃,身上滴着水,嘴裏不停的念叨:“我的鞋丢了……我的鞋丢了……”
幾人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大白天的怎麽這麽滲得慌,不打了不打了,說死也不打了,他們交換眼色,同時把牌丢了就跑。
“我||操|你大爺——”
錢飛罵罵咧咧,問候了那幾人的十八代祖宗後把地上的牌收收拿皮筋一紮,甩着兩條小短腿走過去,拍拍張龍濕答答的臉,沾了一手的水,他嫌棄的在褲子上擦擦。
“張龍啊張龍,你怎麽回事啊,這個天下水幹嘛?”
顧長安語氣裏沒有情緒:“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幫我搭把手。”
“怎麽搭?他身上都是濕的。”錢飛生怕自己的衣服被張龍弄濕,他喘着氣說,“等着,我去找人。”
說完就跑,褲子上的金鏈子嘩啦嘩啦響。
顧長安額角的青筋突突亂跳,他冷笑:“看見了吧,那就是你的好發小。”
張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面,眼珠子左右轉動,他在找鞋。
顧長安貼在他的耳邊說:“張龍,你的鞋不是你弄丢了,你沒有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