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病按照他的吩咐, 手拿着燭台,寸步不離的守在潭邊。
水面的波紋漸漸消失。
顧長安一直往下沉,他潛入水底, 遊進左邊的通道,等到他上岸時, 已經身處另一個密室。
密室很大, 正對着顧長安的位置有一塊斷石, 散發着柔和的光, 周圍的石壁上有很多鑿出來的凹坑,排列的形狀像一個符号。
每個凹坑裏面都放着一個瓶子,有的瓶子裏是滿滿的能量, 而有的瓶子已經見底。
顧長安覺得老祖宗搞小密室, 水潭, 大密室,費這麽大勁是多此一舉, 除了顧家人,這世上的其他人都看不到瓶子裏的能量,偷回去也沒用。
“阿嚏——”
顧長安揉揉鼻子,手抓抓濕答答的額發, 他光着腳在四面石壁前轉悠, 一步一個濕腳印。
一圈轉完, 顧長安算了一下,有五個瓶子是空的,見底的有十三個,不到一半的有四十九個。
這就意味着他要盡快把白天釣到的大謊言解決掉,否則就要完蛋了。
顧長安面色陰沉:“媽的,工地搬磚的下雨還能休息,我倒好,全年無休,累死累活,一分錢沒有。”
“長安啊……”
顧長安的太陽穴突突亂跳,幻覺又出現了,隻要他一想偷懶,就感覺老頭在喊他。
顧長安換下來兩個空瓶子後離開密室,沖了個熱水澡換身衣衫上床,骨子裏的寒氣依舊沒有消退,刺刺的疼。
過了會兒,顧長安才能好受一些,他用被子把自己卷緊,不知不覺睡去,一覺到天亮。
院裏挺鬧騰,幾隻雞在幹架,一部分同伴們在吃瓜,一部分在雞同鴨講,剩下一小部分賊兮兮的趁機分掉今天的早飯。
顧長安一出來,雞鴨立馬就跟見到天敵一樣撲扇着翅膀逃竄。
“跑什麽跑,我長得很可怕……”
顧長安看到吳大病過來,雞鴨如同看到媽媽似的圍着他,嘴裏的那個“嗎”字頓時碎成渣渣。
“早飯呢,我餓了。”
吳大病邊說邊去廚房:“我煮了粥,馬上就好。”
顧長安對着雞鴨們嗤了聲,看見沒有,他不是你們媽媽,是我家沒有病。
雞鴨們忙着逃命。
廚房裏傳出吳大病的聲音,“長安,你吃飯前要刷牙洗臉。”
顧長安的嘴角一抽,我會不知道?
顧大少爺挑食,他看着碗裏的豬肝瘦肉粥,一臉不快:“爲什麽早上要吃這個,不是白粥嗎?”
是了,大少爺就喜歡喝白粥,什麽都不用放,也不需要菜。
吳大病說:“白粥不補血,這個補血,你一直貧血,要吃。”
顧長安哼了聲:“每次都這麽說。”
吳大病啃一口饅頭吃,憨厚的臉上寫滿認真:“我不會說别的,你等我多看點書。”
顧長安單手支着頭:“大病,你就不覺得我難伺候?”
吳大病搖搖頭:“長安很乖。”
顧長安聞着陣陣腥味,胃裏翻滾:“哄我也沒用,我是不會吃的。”
結果顧大少爺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拿勺子,以一種受刑的姿态大口大口挖了粥塞進嘴裏。
吳大病知道他盡管一百個不情願,眉頭死皺在一起,臉拉的老長,身上放冷氣,最後還是會吃。
他們是家人,是兄弟,互相了解。
下午顧長安帶着昨天釣到的大謊言去找當事人。
按照謊言裏的信息來看,不管何建在哪兒,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當事人都是唯一的突破點,隻能先從他下手,他是謊言的主人,背後必然隐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動機。
顧長安這些年處理過很多類似的謊言,現在不能報案,因爲警察爲了判斷是不是有人惡作劇報假案,一定會去盤問,核實。
這樣一來就會打掃驚蛇,當事人警覺後偷偷跑了,距離一旦拉長,瓶子裏的謊言就沒法感應到他的具體位置,到那時會很麻煩。
隻能暗中調查,伺機而動,想辦法找到何建。
小雨淅瀝,空氣潮濕。
顧長安的心情不好,一路上都冷着個臉。
吳大病問要不要吃東西。
顧長安搖頭,嘴裏出來的話卻是:“都有什麽吃的?”
吳大病給顧長安一包旺仔小饅頭。
顧長安瞥瞥小饅頭,一臉湊合的拆開袋子:“瓶子呢?我看看。”
吳大病将瓶子拿出來。
顧長安掃了一眼,瓶子裏的玻璃球輕微震動,當事人就在附近。
雨下的有點大了,顧長安跟吳大病打着傘穿過兩個路口一路往前走,謊言将他們帶到一個工廠門口。
範圍已經圈定,接下來就是守株待兔。
六點多,工人下班了。
顧長安裝作在路邊等人的樣子,工人陸續從他面前經過,玻璃球沒一點動靜。
吳大病說:“長安,那個人今天會不會請假沒有上班?或者是工廠還有其他的門……”
顧長安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吳大病閉上嘴巴。
顧長安耷拉着眼皮,耐心等着自己的獵物。
将近二十分鍾後,目标人物出現。
那一瞬間,顧長安從傘下擡頭,視線在邊走邊發短信的男人身上停留一兩秒,将他的面貌特征記了下來。
顧長安的跟蹤技術爐火純青,他順利跟到男人的住處。
出租房,幾間平房圍着個院子,門鎖是最普通的那種,勁兒大的拽幾下就能拽掉,安全系數很低。
顧長安快速對周圍的環境有了一個初步了解,西邊那間房的住戶剛搬走,他垂放的手點了點腿部,算計着什麽。
“你們是幹嘛的?”
門口突然響起聲音,顧長安回頭,見一個大媽提着菜進來,看向他身旁的吳大病,滿臉戒備。
顧長安禮貌的說:“阿姨,我們是來找房子的,看外面的牆上有貼小廣告,就進來看看。”
大媽瞪着吳大病問:“你們是一起的?”
“對,一起的。”顧長安笑着說,“他是我兄弟。”
大媽不放心:“他是幹什麽的?”
顧長安朝吳大病看一眼:“阿姨問你是幹什麽的,你說說。”
吳大病看向顧長安。
顧長安兩片嘴皮子動了動。
吳大病照着他的口型說:“廚子。”
“哦哦哦是廚子啊。”大媽松口氣,是個正經工作,她看看顧長安,眼睛往吳大病那裏瞟,“話說你兄弟身體挺好哈。”長得真是……彪悍。
顧長安病弱的樣子把吳大病襯托的更加壯實,仿佛能徒手捏爆一頭牛。
大媽是個熱心的人,她指指西邊那間房:“前兩天剛搬走,還沒人搬進來呢,你要是想租,我可以幫你聯系房東。”
顧長安客氣道:“謝謝。”
“上午來看房子的是一對小情侶,哎喲,他倆就在院子裏接||吻,還摸這摸那,私生活不行。”大媽嫌棄的搖搖頭,完了對顧長安露出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伸手去拍他的胳膊,“我還是喜歡你這樣的鄰居,看起來是個好孩子。”
顧長安順勢露出好孩子的笑容。
房東一來,顧長安就靠着他那副純良無害,男女通吃的模樣,以及能指鹿爲馬的能力談妥先租一個月。
他當晚就查出來一個信息,謊言的主人叫張威,在福新廠裏上班,是何建的同事。
住過來以後,顧長安開始每天跟蹤張威上下班,發現他雖然過得窮,衣服舊,但是整個人都很幹淨,襯衫扣子扣到頂,顯得一絲不苟。
别的工人敞着衣服撸着袖子,不修邊幅,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個吊絲,隻有他每天整整齊齊的扣着扣子,像一堆學生裏面的好學生,挺紮眼。
張威長了張潔癖臉。
跟蹤的第三天,張威下班後去了超市。
顧長安跟進去,看見張威買晾衣架,等他走後過去看了一下,發現他挑的是最貴的。
不過是晾個衣服而已,大老粗哪會這麽講究,還不是随便整整就行,看來張威對生活質量有一定的要求。
張威離開超市後去吃了碗面,在那之後就回了自己的住處,并無異常。
晚上顧長安出來上廁所,隐約聽到了“咯咯”的聲音,就像是一個人瀕臨窒息時發出來的,他動動眉頭,貓着腰靠近。
這會兒已經淩晨一點了,院裏還有三戶人家亮着燈,張威就是其中之一。
顧長安站在門外,從門縫底下往裏看,他看見了一雙赤||裸的腳,是張威的腳,可着雙腳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懸在半空中。
見到這種情形,顧長安的瞳孔一縮,視線快速往上,眼前的一幕讓他臉上的肌肉劇烈抽了抽。
天花闆上有個鐵鈎子,平時是用來挂東西的。
張威此刻将所有的晾衣架都挂在上面,然後他把脖子伸進晾衣架裏,像上吊的屍體一樣,吊在房間的天花闆上。
顧長安看來,現在的張威像是衣架上的衣服,在空中左右晃蕩着。
興奮,窒息的興奮。
張威是個窒息愛好者,他的臉色漲紅發紫,雙目突出,流着口水的嘴裏不斷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是呻||吟,更像是在笑,滿是欲罷不能的快||感。
沒過多久,張威把自己從衣架上放下來,脖子上勒出一片淤紫,有新傷,也有舊傷。
顧長安這才明白爲什麽張威每天都穿高領的衣服,他蹙眉,心裏有種毛骨悚然的嘔心感。
“咯咯”
隻是稍息片刻,張威又滿臉興奮的把自己挂在了天花闆的衣架上面,像衣服一樣晃蕩着。
房裏傳出動靜,吳大病邊穿衣服邊跑出來,粗聲道:“我跟你一起去。”
顧長安沒時間跟吳大病細說,随他的便。
半路上,顧長安陰着臉不時查看四周,像隻受到威脅的豹子,觀察着視野範圍内的一草一木。
吳大病也跟着看,沒看出什麽名堂,他不解:“長安,有人跟蹤我們?”
“别說話,快點趕路。”
顧長安蹙着眉心,淺色的唇抿直,好像有雙眼睛在如影随形的盯着他。
那種感覺是從他晚上準備取出謊言的時候開始的。
說不上毛骨悚然,就是惡心。
顧長安試圖将那雙眼睛從某個陰影裏挖出來,卻一無所獲,隻能是錯覺。
但又有種揮之不去的真實感,真他媽的邪門。
到王婷婷的小區時,顧長安感覺瓶子裏的謊言球異動越發明顯,他輕喘口氣,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
“大病,手機帶了沒?”
“帶了。”
顧長安不再多說,示意吳大病跟他進電梯。
702大門緊閉,沒有異常。
空氣裏還有尚未消失的血腥味殘留,顧長安的視線往下移動,地上沒有血迹。
吳大病看不懂,他奇怪的說:“這棟樓一層就兩個住戶,我來幾次了,都沒見過對門。”
“沒住人,你當然見不到。”
顧長安說着就蹲下來,拿出半包紙巾抽出一張平鋪到地磚上,用手按着擦了擦拿起來看看,換個地方繼續。
“長安,你在做什麽?”
“噓。”
吳大病智商有限幫不上忙,隻好站在一邊留意四周。
正當吳大病想打個哈欠時,蹲在地上的顧長安猛地一下起身,快速沖向樓梯口方向。
吳大病緊跟其後。
顧長安在樓道裏發現了王婷婷,已經死了。
她的瞳孔放大,臉色呈現烏青色,表情驚恐萬分,生前看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
顧長安蹲在屍體旁邊,他湊近動了動鼻子,嗅到了酒精的味道,是藍色酒吧的一款特制酒。
王婷婷回家前去過那裏。
屍體并未涼透,顧長安小心去拿自己想要的門鑰匙,不留下指紋。
吳大病似乎猜到顧長安問他帶沒帶手機的原因,他問道:“長安,現在報警還是?”
“等等。”
顧長安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王婷婷的眉心處,那滴血詭異的一點點滲入,活了般的在她的皮膚底下流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