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立春滿面春風的上門,說鎮上來了個外地人,是個男的, 帥到炸裂。
完了還強調一遍,真的很帥。
顧長安:“所以?”
立春神秘兮兮:“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顧長安睨她:“關我屁事。”
立春跳到椅子上盤腿坐下來, 手一撐下巴,整套動作流暢且利索, 像個皮猴子。
“就在你屋後那座山上的小廟裏。”
顧長安蓦地撩了下眼皮。
正常人誰會放着舒适幹淨的旅館不住, 跑到深山老林的廟裏去?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别人,我有問題?
顧長安捏着杯口:“我記得那廟裏的最後一個和尚一年前走了, 現在成了個破破爛爛的擺設, 平時沒人進去。”
“對啊。”立春母性泛濫的說, “我一想到那麽帥的男人要在那麽破那麽髒的廟裏睡覺, 我這個心喲……”
顧長安說:“立大姐, 你捂的位置偏下了, 需要往上移兩寸。”
立春撸起兩邊的袖子:“什麽大姐, 我明明比你小!”
顧長安輕嗤:“你高興就好。”
“……”
立春撐起上半身, 把圓腦袋湊到顧長安面前:“是不是很好奇?”
顧長安慢悠悠抿茶:“并不。”
立春切了聲:“我告訴你, 那個大帥比一來, 你鎮草的地位不保。”
鎮草?顧長安的面部一抽, 愛誰誰。
立春翻出手機上的照片, 顧長安的餘光掃過,他猜測的沒錯,就是他白天碰見的那個人。
同樣的衣着,卻是不同的神态,那張令人記憶深刻的臉上不見絲毫笑意,透着高高在上的冰寒與冷傲。
另一張照片裏的男人唇邊挂着笑,顯得很是平易近人,跟顧長安接觸的一樣。
笑跟不笑判若兩人。
顧長安眯了眯眼,對方來這座小鎮的目的是什麽?
配合他的演出是一時興起,技癢難耐,忍不住想演一把,又或是看出他在瞎幾巴亂說,心懷正義看不過去,故意耍他玩兒?
還是另有原因?
可惜顧長安不會看向算卦,全程胡扯,不然也能看出個一二。
立春花癡的笑:“他的眼睛好蘇,像是會說話,裏面有很多感情,看誰都仿佛在看情人。”
顧長安啧啧:“你該配個眼鏡了。”
立春哎喲:“長安,你嫉妒了哦。”
顧長安斜眼:“我腦子被驢踢殘了?”
“沒事兒的,我理解,嫉妒也是人之常情啦。”立春一副實事求是的樣子,“人長得就是比你好看嘛,傳說中的眉目如畫,颠倒衆生。”
顧長安起了層雞皮疙瘩。
“春啊,你不覺得一個男的長得太美,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嗎?”
“不啊,我看你看習慣了。”
“……”
“我初步打聽了一下,什麽都沒打聽出來,包括姓名。”立春把手機擱桌上,“看起來很神秘啊,怎麽樣,要不要我再費點兒心?”
顧長安的态度冷漠:“我對他沒興趣。”
立春瞪眼:“真的假的?美人不是都跟美人做朋友嗎?”
顧長安往門外喊:“大病,送客。”
話落,吳大病端着魚湯進來了。
顧長安聞着那個味兒就犯惡心,他抗拒的偏開身子,沒有想來一碗的意思。
立春伸脖子看去,多好的湯啊,又白又濃,她這輩子都煮不出來,長安倒好,有現成的竟然還挑三揀四。
“大病,你别管他了,讓他餓個兩天,我保證他……”
吳大病盛一碗湯放到顧長安面前的桌上。
立春抓住吳大病的手腕,母愛泛濫的溢出來:“你跟我回家吧,我們一起……唔一起砍柴種菜,唱歌跳舞,還有故事聽,姥姥很會講故事的。”
“噗嗤——”
顧長安笑出聲,見立春瞪過來,他做了個“你繼續”的手勢。
立春晃晃吳大病的手:“好不好?”
吳大病給立春給盛了碗湯:“不好,你家裏養了很多黃蜂,我不喜歡。”
立春的臉僵了僵,她抱着膝蓋撇嘴:“黃蜂怎麽了?物種歧視啊?”
吳大病看立春悶悶不樂,他手足無措,下意識向顧長安求助。
顧長安等湯涼了一口悶,語氣淡淡的說:“行了别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病開不了玩笑,什麽都當真。”
立春馬上就從臂彎裏擡起笑臉:“大病,我沒生氣。”
吳大病這才放下心來。
半夜三更,顧長安睜開眼睛,眼底被幾分煩躁覆蓋,他向來隻管跟謊言魚有關的事,至于其他的,隻要不損害到他跟自己人的利益,就不會去在意。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白天那個男人挑起了他的窺探欲。
看似優雅,親和,甚至純良無害,實際是神秘,危險。
大謊言沒搞定,張威王婷婷兩邊都沒搞透,還多了個王主任,扣子沒解開,事兒多着呢,卻要分神去搞别的。
顧長安從床上爬起來,坐在窗戶那裏往外面看,夜涼如水,黎明的影子已經出現了。
隔壁屋裏的吳大病聽到動靜起床出來,他問彎腰穿鞋的青年:“長安,你去哪兒?”
顧長安說要進山一趟:“你在家看門,如果我天亮前沒回來,你就……”
吳大病說:“上山找你?”
顧長安搖頭:“報警。”
吳大病不明白,報警還沒有他管用。
顧長安戴上黑色棒球帽,眉眼藏在陰影裏面:“我怕你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吳大病讷讷的說:“我不傻。”
“你是不傻,但是心太善良,容易被有心人蠱|惑,利用。”顧長安把帽沿往下拉拉,“關好門。”
随着門吱呀一聲關上,顧長安人已經消失在夜色裏面。
山裏露水很重,陰氣也重。
顧長安小時候經常上山玩,他對山裏的路況很熟悉,閉着眼睛都能找到那座小廟。
今晚沒有月亮,隻有零散的幾顆星星挂在天邊,顧長安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山林裏面,他突然後悔了起來。
大晚上的不睡覺,進山幹什麽?真他媽的邪乎。
顧長安一路吐槽的出現在廟門口,他深呼吸,動作靈敏的翻過牆頭,發出幾不可察的細微聲響。
廟裏的一切顧長安也不陌生,他很輕易就發現了目标。
男人正在木床上睡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屋裏一塵不染。
顧長安來過小廟無數次,從來沒見這裏如此幹淨過,要不是他确定自己腦子真的沒被驢踢,他就要以爲來的是異時空的小廟。
恍惚幾瞬,顧長安靠近木床,居高臨下的看着閉眼熟睡的男人,他駐足片刻,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到地上。
那滴血靜靜的散開,這間屋裏沒有異常。
顧長安此時的心裏本該踏實,卻莫名的越發煩躁。
費了一滴血,竟然一無所獲。
要麽就是普通人,要麽……
顧長安的臉上閃過一絲戾氣,他忽然彎下腰背,将咬破的手指按在男人眉心。
快要觸碰到時,顧長安看見男人的眼睑動了動,似要醒來。
心頭一跳,顧長安快速閃身躲進牆邊的櫃子後面,不動聲色抹去指尖的血。
男人緊閉的雙眼睜開,他擡手搭在額頭,一臉剛睡醒的茫然。
那樣兒看起來……還挺可愛。
顧長安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了,見男人穿鞋下床,他屏息凝神。
男人沒做别的,隻是泡了一壺茶。
“……”
顧長安進山的途中褲腿被露水打濕,緊緊貼着皮膚,寒氣一陣陣往他的骨頭縫裏鑽。
他凍的嘴唇發紫,蒼白的臉抽搐,不時打個冷戰。
操,怎麽還不睡?
男人抽出闆凳坐在桌前,他疊着長腿,儒雅的端起一杯茶,湊近吹吹漂浮的茶葉,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
顧長安一張臉已經完全扭曲,他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
半夜喝什麽茶?小心尿床。
男人喝一口茶停下來,他将半掩的窗戶打開,微皺眉看夜空,一副憂郁的樣子。
冷風往屋裏吹。
顧長安的腦門滲出冷汗,臉白的接近透明,他閉了閉眼,克制住要出手把人打一頓的沖動,冷靜。
男人喝了兩杯茶後起身,顧長安松口氣,總算要去睡了。
結果對方竟然開始在屋裏伸展身體,活動手腳。
顧長安頭頂冒煙,看這架勢,是打算……劈個叉?
顧長安摘下眼鏡,拿出小瓶的眼藥水左右兩隻眼睛各滴兩滴,視力越來越差,他擔心自己哪天瞎掉。
“是你啊。”
背後冷不丁的響起聲音,顧長安淚眼汪汪的回頭,眯起眼睛看過來的男人,他不得不承認,長得的确人模狗樣。
陸城關切的詢問:“你怎麽哭了?”
顧長安擦掉臉上的液體,将眼鏡戴上:“是眼藥水。”
陸城好似沒察覺出顧長安的冷淡,他走過來看着面前的河:“這河裏飄着很多垃圾,水都臭了,還能釣到魚?”
顧長安并未回答,直接提起魚竿,挂在鈎子上的黃鲫魚擺頭甩尾。
陸城一臉好奇的問:“那是什麽魚?”
顧長安:“鲫魚。”
“鲫魚不都是白的嗎?怎麽會是那個顔色?”陸城挑眉,“水污染引起的基因突變?”
“……”
顧長安發現自己不太能分得清這男人是在演戲,還是真智障,他說:“有手機嗎?自己上網搜搜。”
陸城搜了搜,擺出長知識的樣子:“原來是黃鲫魚啊。”
顧長安啧啧,看來這人不是裝的,是真的智障。
八成是某個隐世大家族的少爺,常年住在圍牆裏面,沒見過世面,頭一次出來,離地氣有一個珠穆拉瑪峰那麽高。
顧長安正要把魚扔回河裏,旁邊過來一個抱着孩子的大叔,找他買魚的,他直接送了。
大叔不好意思,一條他沒法燒啊,他其實想花錢買一點的。
顧長安會意道:“我剛來,現在隻釣了一條,我給你放魚簍裏面,你等會兒,我釣了都給你。”
大叔聞言,眼角堆滿細紋:“小夥子,謝謝啊。”
“沒事兒。”
顧長安是想到了老頭,要是還在世,跟這大叔差不多樣兒,生命無常,尤其是顧家人,他不自覺的歎氣。
“哎。”
陸城側低頭看向黑發青年。
顧長安不動聲色的迎上那道目光,立春說這人的眼睛很蘇,會說話,裏面有很多感情,看誰都像是在看情人,他怎麽沒看出來?
比起看誰都像是在看清人,他倒覺得對方看誰都像是在看蝼蟻。
一副吊炸天的姿态。
顧長安将視線放在渾濁的河面上,陳述道:“陸先生不是本地人。”
陸城:“嗯。”
顧長安随口問:“走親訪友?”
陸城用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說:“我是來殺人的。”
一旁抱着孫子看魚的大叔吓得連連後退。
陸城的唇角牽起一個明朗愉悅的弧度:“玩笑話,大叔别當真。”
大叔這才松口氣:“年輕人,玩笑不能這麽亂開啊,我這條老命都差點被你給吓沒了。”
陸城面上的笑容逐漸加深,意有所指道:“是大叔膽小,汪先生就沒有被吓到。”
顧長安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什麽。
大叔等顧長安釣到五條魚,他就撿了個方便袋裝起來,不敢置信的說:“小夥子,你真厲害,我還沒見有誰釣魚比你強的,一釣一個準。”
顧長安說:“運氣好。”
大叔搖搖頭,這可不是運氣,至于原因,一時半會也搞不清楚,他要給錢,青年沒要,分文不取。
“小夥子,你心腸真好。”
“……”隻是錯覺。
随着大叔一走,河邊變得安靜很多。
顧長安釣魚并不喜歡被人看着,他蹙眉道:“陸先生,你不忙?”
陸城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包橡皮糖拆開,眉眼慵懶的說:“事情處理完了,暫時都很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