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不知道謊言魚的事,隻知道顧家有秘密,他跟老頭不是普通人, 姥姥能不能算出來就說不準了。
顧長安倒不擔心這個, 姥姥那人心思深, 他參不透,擔心也沒用,隻會徒增煩惱。
這會兒顧長安比較在意的是陸城嘩一下之後的事。
越想越在意,顧長安單手握拳在額頭錘了錘,老頭說他剛生下來那會兒沒氣了,後來怎麽活的不知道,反正他的體質從小就很差,該學的都學了, 樣樣也都學到精通,體質卻沒得到改善。
一到冬天就能死鼈一樣。
立春走後沒多久, 陸城就回來了, 他關上門問道:“立春回去了?”
顧長安盯着他手裏的袋子:“嗯。”
陸城從袋子裏拿出一塊發糕給床上的青年:“烤紅薯賣完了就給你買的這個, 還是熱的, 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顧長安有種被當成小狗的感覺。
陸城拉開椅子坐下來, 長腿随意的一疊, 兩片薄薄的唇輕啓:“她跟你說了吧?”
本來打算當不知道那件事的顧長安:“……”
陸城體貼的說:“知道你臉皮薄, 對着同性也會害羞, 所以我整個過程中都閉上了眼睛,我什麽都沒看見。”
顧長安剛想說你當我是傻逼,就聽到他來一句:“你的皮膚又白又滑,像剝了殼的雞蛋。”
桌上的空水杯被顧長安丢了過來,陸城接住了,嘴上說笑:“脾氣怎麽這麽大。”
那一下男人接的很輕松,沒有半點吃力跟狼狽,遊刃有餘,像是在玩,顧長安的瞳孔微縮,這個細小的變化轉瞬即逝。
陸城把杯子放回原處,輕笑着說:“我是沒看,但是手有碰到。”
顧長安青筋暴跳:“行了!”
陸城還在笑,他搖搖頭,說:“長安,你開不起玩笑。”
顧長安冷冷道:“是啊。”
病房裏靜了下來,顧長安靠在床頭吃發糕,口感不但軟,還糯糯的,因爲食物的關系,他布滿陰霾的臉色漸漸好轉。
熟悉顧長安的吳大病跟立春都知道,他一餓心情就會很差,有喜歡的東西吃,心情準能好起來。
陸城看青年兩手拿着發糕啃,很快就啃出一排整齊的印子,他忽然說:“長安,我這麽看你,覺得你有點可愛。”
顧長安噎到了,他拍拍胸口,喝下去幾口水說:“我懶得看你。”
陸城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應該啊,見到我的人都是一副‘此人隻有天上有’的樣子。”
顧長安無語。
吃完發糕,顧長安還是沒忍住的提起那個破事:“陸城,你爲什麽要把我那樣,再把你那樣,然後跟我一起那樣?”
文字其實還好,怕的是自己腦補出的畫面,腦洞又黑又深。
陸城的眉頭一皺:“你把我想成變态?”
顧長安斜他一眼,你以爲呢?
陸城把疊着的腿放下來,唇角一壓:“這次是我多管閑事,沒有下次。”
随着他說話,病房裏的溫度都低了下去。
顧長安盯着男人看了幾秒,判斷出他沒在演,真是少見,他咳一聲清清嗓子:“我知道有gay,但我不是。”
陸城嗤了聲:“我也不是。”
顧長安說:“對,我們都不是。”
陸城看向顧長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所以你還有什麽好别扭的?
顧長安又咳,一擺手道:“這個事就讓它過去吧,謝你的及時相助。”
陸城沒給反應。
顧長安的嘴角抽搐不止,這是……傲上了嬌上了?他語氣溫軟的說:“是我誤會你了,對不住。”
陸城還是無動于衷。
顧長安的耐心嘩啦啦流失:“我說,陸城,你差不多行了。”
陸城繃着臉從唇間吐出幾個字:“我是第一次。”
顧長安上火:“難道我不是嗎?”
陸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顧長安蒼白的臉扭了扭,繼續語氣溫軟的說:“知道你仗義,我記在心裏了,這個情我會還你的。”
陸城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
顧長安一臉黑線,極度懷疑這人就是在等他那句話。
鏡片後的眼睛眯了眯,顧長安問椅子上的男人:“你不是臉盲嗎?怎麽記住立春的?”
陸城說:“蘑菇頭。”
那個特征是挺……别緻的。
顧長安正在想事情,他問頭側像左邊的男人:“你在跟誰說話?”
陸城表情疑惑:“嗯?我沒說話。”
顧長安說是嗎?他探究的掃了掃男人,往床上一躺,閉着眼睛說:“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陸城起身,“明天你出院我不來了,有事。”
門一關,顧長安就睜開了眼睛,剛才他隐約聽見那個男人說“滾”,這病房裏就他們兩個,對方又不像是對他說的。
他的視線在病房裏掃動,有東西在?
手機突然響了,嗡嗡的震動聲把顧長安吓一跳,他低罵,操。
吳大病打來的電話,問有沒有事。
顧長安說死不了:“你呢?玩兒的怎麽樣?”
吳大病在那頭說:“人很多,車也很多,我出來這些天碰見了好幾次出車禍的。”
顧長安說:“自己注意着點,别多看别多管。”
他啧了聲:“跟你說也是白說,你心善,被人坑了我一點都不奇怪。”
吳大病欲言又止:“長安……”
顧長安的臉色微變:“已經被坑了?”
吳大病悶悶的說:“一個女的抱着孩子跑過來,說後面的男的要搶她的孩子,我當真了,就過去打那個男的,後來才知道他是孩子的舅舅,那個女的是偷孩子的,人販子。”
“要不是剛好有路人經過,我就幫那個人販子把小孩拐走了,真要是那樣,我一輩子都過意不去,長安,我心裏難受,你說人爲什麽可以那麽壞呢?”
顧長安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爲什麽?因爲人是善惡的共存體,可以有多善良,就可以有多邪惡。
“心性單純,容易受人蠱|惑,被人利用,這話從小到大我不知道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就沒有一回放在心上。”
“我有放。”吳大病笨拙的解釋,“可是我……我……”
卻磕磕巴巴,解釋不出來。
顧長安說:“算了,一樣米養百樣人,人跟人總歸是不同的,我不可能要你跟我一樣做個多面人,你長長記性,再有下次,做事情前先動動腦子。”
吳大病頓了頓說:“長安,我要再等些天才能回去。”
“沒事,你慢慢玩,年底能回來就行。”
顧長安更加确定吳大病這趟出行是爲了查自己的身世,他那麽笨,腦子又不好使,能讓他做出這個舉動,說明是有比較直接的線索,可以圈定目的地,或者是找到目标。
第二天顧長安回家就去了書房,他站在門口,屈指将一個石頭子彈進去,門梁上掉下來一把黃豆。
那個男人沒進來過。
昨晚一整晚顧長安都在醫院,對方要是帶着目的來的,昨晚就可以出手。
難道是他多心了,對方就隻是個戲精?
顧長安想抽自己,怎麽可能,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出來一堆疑點,或者說,那些疑點跟他都沒有關系?
去密室裏轉了轉,顧長安也沒發現異常,他原路退出來,從自己的小房間裏拿出道具裝扮裝扮,鎖好門去了張龍那兒。
張龍下了水也沒生病,沿着去河邊的那條路找鞋,一路走一路念叨,眼珠子四處轉動,神色驚慌無助,看起來比昨天更瘋了。
顧長安跟着張龍走了一段路,他折回去,碰到了張鵬,對方夾着個公文包,三七分的頭發依舊梳的像被狗用大舌頭反複舔過一樣,皮鞋也擦的油光發亮。
擦肩而過時,張鵬明顯的往他那邊側身,像是怕碰到有害細菌。
顧長安捕捉到了這一細節,他裝作不經意的碰了上去。
張鵬立刻拿出帕子擦被碰的地方,滿臉的厭惡,好像有坨糞便在他的衣服上面,随時都會把衣服脫下來丢掉。
顧長安不好意思的笑:“抱歉,我身體平衡感不好。”
張鵬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顧長安也拿出紙巾擦擦,他拐了個彎去張龍家右邊那家門口。
“小顧,你站那兒幹嘛?”
柳翠芳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顧長安回頭說:“我聽到裏面有咳嗽聲。”
“是個喪門星。”柳翠芳拿手在鼻子前面揮揮,“成天成天的咳,快咳死了,你别沾到晦氣。”
顧長安松口氣,是人就好。
要是柳翠芳說“裏面沒有住人,房子空了十幾年”,那就滲人了。
顧家人應付不了鬼。
小時候顧長安好奇的問了老頭,被他兇神惡煞的模樣吓得屁滾尿流,在那之後就沒再問起過。
老頭說,能應付得了鬼的人,比鬼還要可怕,這話顧長安一直記着。
顧長安在這邊待到晚上才回去,一覺到天亮。
深秋的清晨,清涼中透着寒意,滲入骨髓,街道的遠處,霧色迷迷,上班族這會兒差不多都起來準備早飯了。
顧長安沒早飯吃,他對着冰冷的鍋碗瓢盆發了通火,開始淘米煮粥,用的熱水淘米,手指頭凍的很不靈活,冷水沒法洗。
陸城過來幫忙,越幫越忙。
顧長安差點沒忍住的跟他在廚房打起來。
另一邊,柳翠芳剛剛起床,她懶洋洋的對着鏡子憐惜的輕梳着頭發,臉上的慵懶中,透着一絲春意。
“咦,我的發卡呢?”就在她準備束發的時候,卻發現最近新買的發卡不見了。
柳翠芳把木梳往梳妝台上一丢:“肯定又是張龍那瘋小子拿的。”
自從張龍瘋了以後,家裏的東西經常莫名丢失,前兩天連家裏的碗碟都被張龍給偷偷搬去了河邊。
“這該死的小東西。”
柳翠芳罵出了聲,因爲她發現,不但台子上的發卡沒了,連抽屜裏的一整盒發卡都不見了,她對張龍的憤恨已經快到極限。
猛的關上抽屜,柳翠芳起身出去,準備好好的訓斥一頓張龍,可當她走出房間,外面的情狀更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隻見客廳的桌子上,竟放着一鍋熱氣騰騰的粥,旁邊的碗筷散亂的丢着,顯然是張龍不但自己做了早餐,而且已經吃完了。
“呵呵……這瘋子,今天是發了什麽病,還會自己做早飯。”柳翠芳冷笑,這張龍做了早飯也不叫她起來,就顧着自己吃。
“張龍,我的發卡是不是你偷的?”
柳翠芳走出屋外,見張龍正背身坐在水泥台階上,絲毫不管清晨地面的冰冷,他是真的神志不清了。
“喂,張龍,和你說話呢,聽到沒有。”柳翠芳的語氣明顯提高,帶着火氣。
“我的發卡是你偷的吧?”
可是張龍并沒有理會他,像是聽不懂一般,還是在原地坐着。
柳翠芳頓時火冒三丈,這張龍竟敢不搭理自己,她快步走上前去,等她看清張龍,随即有種想要抓狂的沖動。
因爲她看見,那隻最喜愛的粉紫色發卡,正被張龍夾在他又髒又亂的頭發上面。
“張龍!”
柳翠芳咆哮着,她終于爆發了,這張龍太嘔心了,她已經憤怒到了極緻。
氣沖沖的走近,柳翠芳猛的伸手,一把揪過張龍的衣領,由于用力太猛,張龍的整個身軀都被她拉轉了過來。
“張……”
憤怒的柳翠芳忽然語滞,因爲她看見了張龍的臉,原本心中的怒火,瞬間冰凍,整個人似掉進了冰寒的谷底,就這樣愣愣的抓着張龍,想要逃,卻發現雙腿被冰凍了一般。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整個街道都能聽見,是柳翠芳發出的,她踉跄着跌坐在地,屁股底下多出一灘水迹,吓失禁了。
柳翠芳要找的發卡正像一根根的釘子一樣,被插||進張龍的臉上,血肉翻出,鮮血自發卡的尖端滴落。
密密麻麻,五顔六色的發卡,布滿了張龍整張臉,就像紅色的仙人掌似的,他的五官早已扭曲不清,隻留下一根根的各色發卡。
柳翠芳的那一整盒發卡,一根不少的,被人插在了張龍的臉上。
張龍死了。
顧長安下意識摸頭,他的臉色一變,操!假發丢了!
找了根竹竿把假發撈上來擰擰水重新戴好,顧長安哆哆嗦嗦的帶着張龍回去,半路上看到了說要去喊人的錢飛,那小子正在跟幾個混混蹲在一起抽煙打牌。
“錢飛。”
聽到喊聲,錢飛叼着煙擡頭,他看見了渾身濕透的張龍,又去看扶着對方的青年,豎起大拇指說:“哥們,你一個人把張龍弄上來了啊,厲害厲害。”
顧長安看着他,眼神嘲諷。
錢飛口氣惡劣:“看什麽看,你等一會兒!我打完這把!”
顧長安的臉上布滿冰霜,他抿着發白的嘴唇,投過去的目光像冰淩。
打牌的其他幾個都條件反射的打冷戰,催促着讓錢飛趕緊過去,那人一張死人臉,看起來很吓人,被他那麽看着,還打個屁打,尿都快吓出來了。
錢飛把煙頭吐到地上拿鞋一碾:“他媽的,這把老子穩赢,你們幾個誰都别想玩老子,快點出牌。”
張龍搖搖晃晃,身上滴着水,嘴裏不停的念叨:“我的鞋丢了……我的鞋丢了……”
幾人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大白天的怎麽這麽滲得慌,不打了不打了,說死也不打了,他們交換眼色,同時把牌丢了就跑。
“我||操|你大爺——”
錢飛罵罵咧咧,問候了那幾人的十八代祖宗後把地上的牌收收拿皮筋一紮,甩着兩條小短腿走過去,拍拍張龍濕答答的臉,沾了一手的水,他嫌棄的在褲子上擦擦。
“張龍啊張龍,你怎麽回事啊,這個天下水幹嘛?”
顧長安語氣裏沒有情緒:“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幫我搭把手。”
“怎麽搭?他身上都是濕的。”錢飛生怕自己的衣服被張龍弄濕,他喘着氣說,“等着,我去找人。”
說完就跑,褲子上的金鏈子嘩啦嘩啦響。
顧長安額角的青筋突突亂跳,他冷笑:“看見了吧,那就是你的好發小。”
張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面,眼珠子左右轉動,他在找鞋。
顧長安貼在他的耳邊說:“張龍,你的鞋不是你弄丢了,你沒有弄丢。”
張龍無意識的重複着喃喃:“不是我弄丢了,我沒有弄丢。”
“對,就是那樣。”顧長安的語速緩慢,帶着誘||導的意味,催眠着他的神經,“那天晚上,你穿着鞋出來,見到了一個人,是誰呢,你們是熟人,是好朋友,你把鞋脫下來了,然後你幹了什麽,你閉上眼睛想一想。”
張龍的頭垂了下去,整個人一動不動,顧長安剛湊近,他就擡起頭,猩紅的眼睛瞪過來,裏面全是恐慌。
“丢了……鞋丢了……不能丢……我的鞋呢……我要找到我的鞋……”
顧長安繼續誘導催眠:“是你自己把你的鞋穿在了别人腳上,假裝是鞋丢了,你爲什麽要把鞋穿在那個人的腳上呢,因爲你不能讓人發現,你想一想那天你做了什麽。”
張龍蹲下來用手死死抓着頭發大叫,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這回錢飛真的找來了人,而且速度還挺快。
顧長安一路跟在後面,直到張龍被送回去,他才轉身走進一條巷子裏靠着牆角坐下來,顫抖着給立春打電話,隻說:“快過來給我收屍。”
說完就挂了。
“咳……咳咳……”
顧長安聽到了女人的咳嗽聲,那咳聲一會就有,一會就有,離他很近,像是那個女人就趴在他的耳朵邊咳,隻要他一扭頭,就能看到她的臉。
咳嗽聲變大了,也變得更急更痛苦,仿佛要把肺給咳出來。
顧長安咬了下舌尖讓自己冷靜些,他側耳聽,發現咳嗽聲是從牆的另一邊傳過來的。
那個女人可能就坐在和他一樣的位置咳嗽,跟他隻有一牆之隔。
是張龍家的鄰居。
顧長安的太陽穴針紮般疼,張龍家斜對面是他堂哥張鵬,左邊是一個老奶奶帶着孫女,右邊住着的就是正在咳嗽的女人。
這附近顧長安沒來過,現在沒來由的覺得發毛,大概是那咳嗽聲的原因。
立春趕來時顧長安的睫毛上都結了冰,她用自己的小身闆背起顧長安,輕松的跟背個小娃娃似的。
“長安,你要緊不?”
顧長安說話的聲音都在抖:“要……要緊。”
立春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輛車,不是她的小毛驢,是四個輪子的,她把顧長安弄進去,塞給他一個暖手寶。
“别睡啊,馬上就到家。”
顧長安抱着暖手寶,背脊弓出難受的弧度,骨頭刺刺的疼,像是有無數雙手拿着針在往他的骨頭縫裏紮。
立春頻頻看後視鏡:“長安!長安!不要睡!長安!”
顧長安的眼皮阖在一起,腦袋歪在椅背上,發梢滴着水,一點反應都沒有。
立春急紅了眼睛,她搬出殺手锏,扯開嗓子大聲唱:“大河向東流,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嘿嘿嘿嘿嘿,參北鬥啊——”
顧長安的眼睑動了動,氣息虛弱的說:“真難聽。”
立春松口氣,她邊開車邊費力找話題:“那個陸城啊,他長得真帥,你承認不?”
聽到這個名字,顧長安凍僵的神經末梢輕輕抖了一下:“沒有我帥。”
立春繼續刺激他:“長安,你吧,是那種柔弱的美,就是病美人,陸城跟你不一樣,看起來很man,很有男人味。”
顧長安不屑的扯扯嘴皮子:“我就沒有?”
立春說:“你還真沒有。”
“……”
顧長安拉開濕||漉||漉的外套,把暖手寶塞進去貼着冰涼的皮膚,眼皮不擡的說:“不準看。”
前面的立春被當場抓包,她把視線從後視鏡那裏移開,嘴硬的說:“誰,誰看了?”
顧長安從唇間吐出一句:“姓立,名春的色||女。”
立春氣吐血。
顧長安生了場大病,意識完全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有老朋友立春在,他才能放松的讓自己病倒,不用留着一點意識來防備周圍。
“醒了,長安醒了。”
立春抓住陸城的胳膊,神情激動:“陸城,長安沒事了。”
“那就好。”陸城不着痕迹的從她手裏抽開胳膊。
顧長安将視線從刷白的天花闆移到陸城跟立春身上,沙啞着聲音開口:“二位,有吃的沒?”
陸城跟立春:“……”
顧長安一口氣吃了三個面包,一盒牛奶,氣色恢複了一些,他在病床上躺不住了,下來抓着輸液的架子活動活動手腳,問起醫藥費的事。
立春朝陸城那裏努努嘴。
顧長安走過去說:“陸城,謝謝。”
陸城似是沒聽清:“嗯?”
顧長安這回配合的重複了一遍:“醫藥費等我回去還你。”
“不用還。”陸城笑着說,“那點錢不算什麽。”
語态是溫和的,但那種骨子裏散發出的高貴跟傲氣藏不住,讓他看起來高高在上。
顧長安抽抽嘴。
立春的眼睛發亮,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結識到土豪,她挪到陸城旁邊,笑眯眯的問:“陸城,你很有錢嗎?”
陸城挑挑眉毛:“花不完。”
立春倒吸一口氣,這個朋友交定了!
陸城離開病房之後,顧長安問立春:“你能看到鬼嗎?”
立春不解:“幹嘛問我這個?”
顧長安說:“随便問問。”
立春啃了啃手指甲:“一般情況下不能。”
顧長安問道:“那什麽情況下能?”
“不知道,目前還沒看到過。”立春上半身往床上一趴,湊到他面前說,“等我看到了,我再告訴你。”
“起開。”
顧長安推開立春的腦袋,他皺着眉頭想,張龍要是死了,事情就麻煩了,死人的謊言比活人的謊言要難搞。
缺一個幫手,這是顧長安經過這件事得出的想法,可問題是謊言魚不能跟外人說,要找幫手,還得防着。
立春低着頭,兩隻手的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對到一起:“長安,有個事,我覺得我還是要跟你說一下。”
顧長安受不了:“說就說,你能别做這個小動作嗎?”
立春瞪他一眼,又繼續對手指:“我帶你回來那會兒,你跟冰塊一樣,呼出的氣息都是冷的,我急啊,我真的急,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所以我就……”
她說到後面就把兩隻手放在外套的拉鏈那裏,做出往兩邊扒的動作。
顧長安精神錯亂的制止:“等等,你該不會……”
“不是我,是陸城。”立春接着做扒衣服的動作,“我把他叫過來,他就把你放到被子裏,再這樣脫了外面的衣服,我不敢往下看就背過身了,但是我根據常人的思路和聽到的悉悉索索聲推斷,他應該是全部嘩一下脫掉衣服上床用身體……你懂得。”
她滿臉嚴肅:“不過你放心,我沒有走,我一直在房裏背過身等着,沒多久就聽到他說可以了,我過去一看,發現你的手腳都不冰了,真的很神奇。”
顧長安沒說話。
立春說:“你身上暖和了以後還是不醒,像是在睡覺,晚上就發起了高燒,他跟我一起把你送來的醫院。”
顧長安還是沒說話。
立春小心翼翼的問:“長安,你沒事吧?”
顧長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有事,太有事了,是時候買個空調了。
立春看出他的心思,忍不住說:“長安,你傻啊,空調那玩意兒對你沒什麽用的。”
顧長安呵呵,我現在是傻了。
二樓有腳步聲下來,繼母柳翠芳裹着厚睡衣下來,一腳踹在門上:“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覺,鬼叫什麽?要死了是吧?啊?!”
裏面沒動靜了。
柳翠芳半夜被吵醒,她氣不過,又踢了一腳才上樓繼續睡覺。
天光剛現,樓下就有敲門聲傳入柳翠芳耳中,她罵罵咧咧的下樓,看到門口的青年時,臉上要殺人放火的表情凝固住了。
顧長安戴的隐形眼鏡,頭上是頂飄逸的假發,發尾虛虛的挨着肩頭,看起來像個搞藝術的,文藝氣息濃郁,他面帶微笑:“阿姨你好,我是張龍的朋友。”
柳翠芳身上往外噴的火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了,她對着青年上下打量:“外地來的吧?”
“嗯,對。”顧長安說話的同時,把左手提的禮品袋子換到右手,這個動作有明顯的提示意味,我給你們帶了不少東西。
柳翠芳看見了,忙把門拉開:“進來吧進來吧。”
顧長安跨步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髒亂的院子後是棟兩層小樓房,紅磚砌的,沒刷石灰,在周圍的一片白裏面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柳翠芳去踢門,腳伸到半空想起來什麽頓了頓後收了回去,改成用嘴喊:“張龍,起來沒啊?你朋友看你了。”
屋裏沒有響動。
柳翠芳下意識就要開罵,左側傳來聲音,“阿姨,門好像沒鎖。”
她用手一擰,還真擰開了。
屋裏比外面還髒,一股挑戰人極限的惡臭味破門而出,生活垃圾丢的到處都是,地上還有尿液,散發着難聞的騷味。
張龍穿着單薄的衣服褲子躺在地上,兩眼閉着,臉跟嘴唇都泛青色。
顧長安将目光從張龍身上移開,快速在整間屋裏掃動一圈,沒有任何遭到外力破壞的痕迹。
柳翠芳小跑着進去,她扯開嗓子,一副驚慌的樣子:“張龍,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