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病小聲問顧長安:“這個人比你還大?”
“腦子有點問題,别當真。”顧長安對着男人點了點下巴, “叫名字就行。”
陸城勾唇道:“好。”
顧長安蹙了下眉心, 這個男人的瞳孔不但比常人要黑,還要大一點,盯着看會讓人詭異的産生暈眩感,他從口袋裏拿出鑰匙:“讓開點,我開門。”
這場大雪來的突然,鎮上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驚慌無措。
顧長安剛回來,幾個鄰居就驚慌無措的冒着風雪過來找他,一副“天要塌下來了,你快幫我們頂頂”的樣子。
“長安, 你爹在世的時候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麽預言?比如說這次的十月飛雪。”
“或者是錦囊妙計, 讓你在什麽時候打開, 裏面放了脫身的方法。”
“什麽錦囊妙計, 武俠小說看多了吧?!長安啊, 你爹給你托夢沒有?要是還沒, 估計今晚會托,都是街坊四鄰, 你可要想着大家夥啊。”
“……”
陸城側身靠近青年, 唇虛虛的貼在他的耳邊, 言語裏帶着揶揄:“你爹在鄰居們心裏的威望很高啊。”
顧長安避開他的氣息。
不知道老頭怎麽辦到的, 鎮上的人提起他,像是在提神一般的存在,認爲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他走後的那段時間,家裏的門檻都快被踩破了。
至今還有人覺得老頭不是去陰曹地府投胎了,而是回到天庭報道,官複原職。
挺玄乎的,顧長安當小說聽。
這裏的人生活節奏慢,幾乎與大城市的喧嚣隔絕,有那個閑心發散思維,開展腦洞。
送走鄰居,顧長安給自己倒杯熱水捧着,體内被一團寒氣纏繞,他打了個哆嗦,每年的冬天都很難熬,不亞于在鬼門關走上一圈,今年還提前來了。
糟心。
陸城脫了外衣在門口拍打上面的積雪,他就穿着件單薄的衣服,風一吹,會隐約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
顧長安視力不行,拿掉眼鏡以後,整個世界如同用了模糊工具,他下意識眯着眼睛問門口的男人:“你不冷?”
陸城立馬打冷戰,顧長安靜靜看他表演。
吳大病去廚房燒開水了,看樣子晚上會多個人,要多燒一瓶水。
顧長安一杯水下肚,蒼白到發青的臉上總算是有了點人氣,他盤起腿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腿部,上半身前傾,明目張膽的打量起男人:“陸城,你是幹什麽的?”
陸城把濕外套搭在椅背上:“無業遊民。”
顧長安:“呵。”
“你不信?”陸城笑着說,“我家裏的錢多的我幾輩子都用不完。”
顧長安這回連“呵”都沒給:“用不完就扔呗,不會扔就給我,我幫你扔。”
陸城的面部肌肉不易察覺的抽動。
屋裏突然陷入黑暗,停電了,是降雪的原因。
顧長安坐着不動,視覺消失,其他感官都在這一刻變得敏感起來,他
的左前方響起聲音:“長安?”
顧長安沒回應。
有道氣息不斷靠近,接着一隻手伸了過來,顧長安用力一抓,輕松就将男人扣壓在桌前。
顧長安的眼睛微閃,身手這麽弱?
陸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着沉重的鼻音:“是我。”
“抱歉,我剛才純屬條件反射。”顧長安松開對男人的鉗制。
陸城說沒關系,顯得非常平易近人。
“長安,你的眼睛看不見,還能這麽靈敏,真厲害。”
顧長安憑聲音找到男人所在的位置,對方此時是什麽表情,不屑,輕蔑,還是冰冷?
又或是沒有表情?
顧長安忽然笑了起來,有意思。
要是把這個人當做一本書,那書皮就是輕松日常,翻開一頁看内容卻是豪門少爺成長記,再翻一頁就變成了懸疑驚悚。
不知道分到哪一類,真性情是什麽樣子。
不多時,屋裏點了蠟燭。
陸城留下來過夜,他睡吳大病那屋。
“大病,我沒有跟其他人睡過一張床,要是晚上我做出什麽……”
沒等他說完,吳大病就說:“我不跟你睡一屋,我去長安那裏。”
陸城的視線在顧長安跟吳大病身上掃了掃,面露詫異:“你們一起睡?”
吳大病解釋:“長安他……”
顧長安撩起眼皮說:“對啊,一起睡。”
陸城笑道:“那祝你們做個好夢,晚安。”
門一關,陸城唇邊的弧度就收了回去,他仰面躺在床上,手枕在腦後,面無表情。
雪第二天就停了,太陽出來,積雪很快就融化掉,給人的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
顧長安看了新聞。
警方這次查的挺快,鎖定了嫌疑人酒保小何,這裏面應該很大因素都是張威的棄暗投明,王婷婷的死跟顧長安僞造的紙條吓到他了。
錢雖然具有極大的誘|惑力,在死亡面前卻不堪一擊。
顧長安直到王婷婷死了,才懷疑到酒保身上,一盯上他,再回頭細想經過,疑點一下子就全部浮出水面。
酒吧每天進進出出那麽多人,他一個酒保,要忙着應付客人,一個頭兩個大,情緒浮躁壓抑,哪有心思跟精力去關注某個客人,還能把情侶之間的吵架内容記下來。
連何建最後一次什麽時候出現在酒吧,磕了藥走的這些細節都清楚。
顧長安估摸着酒保大概以爲他是警察,怕何建的事被查出來就各種透露,想方設法把他往“王婷婷是個私生活不檢點的女人,跟何建有矛盾,會因爲兔子的事殺死他”這個方向引導。
那身gay氣也是裝的。
顧長安隻猜到酒保因爲某種創傷對濫情的人産生憎恨的心理,具體原因不清楚,看了新聞才知道他蓄謀已久,尾随何建将其殺害是因爲對方搞過他的妹妹,毀了她的生活,并且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人渣就是人渣,不如死了算了,留在世上也是個禍害,這是酒保的殺人動機。
顧長安的思緒回籠,他把手機丟到床上,裹着棉衣走出房間。
陸城在院裏掃雪,身上還是穿的那件薄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麥色的健康皮膚。
不同于吳大病的魁梧健壯,肌肉塊頭大,陸城的體型精實勻稱,具有美感。
顧長安兩隻手縮在袖筒裏面,看他那樣都覺得冷。
中午吳大病做了梅菜扣肉,裏面還放了一些幹竹筍。
陸城瞥一眼,眉頭輕皺,他夾起一點吃,眉間的痕迹加深:“幹竹筍泡的時間不夠長,口感很差,至少還要再泡四個小時。”
吳大病說:“我昨晚忘了泡,上午才想起來的。”
湯碗裏飄出香味,陸城聞了聞:“胡椒粉放的有點多,遮住了湯的鮮美,減少三分之一的量,獅子頭不一定要摻粉……”
吳大病越往下聽,看陸城的眼神就越崇拜,隻差跪地敬茶拜師。
顧長安不想拜師,想吃,等陸城裝|逼結束,他鏡片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隙:“你挺懂?”
陸城一派謙虛姿态:“還算精通。”
顧長安心裏有了主意,他給陸城夾了一個獅子頭:“多吃點。”
陸城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客氣了。”
顧長安輕笑:“你是客人,應該的。”
吳大病覺得這個叫陸城的來曆不明,不能留在老宅,萬一被發現密室的機關,謊言魚的秘密,到那時候會出大事。
但長安很聰明很厲害,既然讓對方留下來,說明一定有他自己的計劃。
長安最會釣魚了。
吳大病出鎮的當天,顧長安讓陸城露一手。
陸城挺爽快的給他露了一手。
顧長安看着面前桌上的一盤東西問:“這是什麽?”
陸城咳一聲:“青椒炒肉絲。”
顧長安彎下腰背,一股怪味撲面,他嫌棄的用拇指跟食指捏住鼻子:“哪個是青椒?”
陸城夾起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說這是青椒。
“這是青椒啊,我還以爲是黑炭。”顧長安滿臉笑意,語氣溫和的像個慈祥的老父親,“那肉絲呢?”
陸城又夾起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頗有些尴尬的說:“火開的有點大,一不留神就糊鍋了,可惜了這麽好的肉絲,我費半天勁切的。”
顧長安面上保持微笑:“你不是說你很精通嗎?”
陸城的眉毛上挑:“我說的精通,是我的舌頭,不是廚藝。”
顧長安:“……”
神他媽的用詞,不會是故意整我的吧?
陸城把盤子裏的東西倒進垃圾簍裏,不快不慢道:“我是生平第一次下廚,失敗在所難免,我打算再做一次。”
顧長安擺手:“不用了。”
陸城欲要開口,顧長安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邊:“噓,我想一個人靜靜。”
“張威那小子最近跟變了個人一樣,大方了不說,還甩那麽正的妞,他不會中邪了吧?”
“我看是何健走了,他思念過度,引起的神經錯亂。”
“不會吧,他倆關系有那麽好?”
“要是不好,張威能跟那王婷婷分?仔細想想,何建長得比王婷婷還白,屁|股也翹,說不定還有其他的過人之處。”
“沒準張威是被搞的那個呢,他整天把衣領扣那麽嚴實,誰知道脖子上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玩意兒。”
“可何建不是喜歡女的嗎?廠裏誰都知道的吧。”
“搞膩了,想跟男的搞搞呗。”
一陣哈哈哈的哄笑傳入顧長安耳中,他掏掏耳朵,欲要邁開腳步,聽到接下來的談話後頓住。
“诶你們說說,何建好好的幹嘛跟王主任吵架,還辭職不幹?”
“誰知道呢,腦子抽風了吧,王主任作威作福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把他當個屁給放了,忍一忍就是。”
“何建老家是哪的?”
“西甯。”
“搞不好是老家有急事,沒請假就趕回去了。”
“反正何建有個什麽事别人不知道,張威肯定……”
“對了!何建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他跟張威在巷子裏說話,不知道說的什麽,張威把他推倒在地,看起來很兇。”
“有古怪,那邊吵完了,話說王婷婷的腿又細又白,腿玩年啊。”
一道道放肆的目光落在王婷婷身上。
顧長安不忍直視,他将掌握的信息整理整理,趁機跟蹤王婷婷,一路跟去了一間酒吧。
王婷婷似乎是酒吧裏的常客,她脫掉小外套,露着雪白的肩膀在舞池裏跳舞,清新幹淨的感覺消失無蹤。
顧長安坐在吧台位置,要了一杯酒。
酒保第四次投過來視線,顧長安側過頭,屈指點了點台面:“我不喜歡男人。”
酒保滿臉嬌羞,嘴裏的話卻是相反的直白|露|骨:“你長得讓人想日。”
顧長安哦了聲:“是嗎?”
酒保沒皮沒臉的笑着問:“那位是你的獵物?”
顧長安沒承認,也沒否認。
酒保的上半身趴到台子上:“你把你的手機給我,讓我存一下你的号碼,我可以提供你一些……”
顧長安起身就要走。
酒保把人叫住:“等等,你坐這兒,我看看你就行。”
似乎是生怕黑發青年後悔,他連忙說:“那女的可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麽單純,她的胃口大着呢。”
顧長安坐了回去,他問:“多大?”
酒保暧|昧的笑:“特别大。”
顧長安眯眼望着跟男的貼身跳舞的王婷婷:“特别大是多大?你舉個例子。”
酒保湊近些:“她每次都勾搭外國佬。”
顧長安看去,那男的還真是外國人,正在和王婷婷面對面的調|情。
酒保啧了聲:“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外國佬的确比咱要更雄偉,我可是聽過有把人給活活|幹|死的。”
顧長安抿口酒,冷淡道:“就這些?”
“……”
酒保看起來像是賣力讨好青年,甩出猛料:“她在這裏挺有名的,也玩得起,我的同事也都知道她,兩個月前她談了個男朋友,是個小白臉,叫什麽阿建。”
顧長安挑眉,小白臉是何健,看來他真的搞了張威的妞。
以之前顧長安從那個好孩子嘴裏套出的話來看,何建是個挺會作的人,搞了同事的妞,還會讓對方知道,存心顯擺。
太容易跟人結仇了。
張威知道王婷婷跟何建搞到了一起,他一怒之下對何建下手,藏屍後假裝何建給家裏發短信,說哪天去了雲南。
之後張威打去何建家,等于是印證了那件事。
這是一種可能。
至于另一種可能……
顧長安将視線放在舞池裏的王婷婷身上。
“說他是小白臉隻是看着像,性子很火爆,比那女的還會玩,喜歡磕|藥。”
酒保前言不搭後語,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對同性抱有其他想法,“你的脖子真漂亮。”
顧長安撩起眼皮,眼裏沒有溫度。
酒保幹笑:“這裏經常有gay出沒,在你左後方的帥哥就是,從你進來就盯着你看,我猜他已經在腦子裏幻想出了不下十個跟你做的姿勢。”
顧長安置若罔聞:“那個小白臉最後一次出現是什麽時候?”
“我想想……”酒保思考了會兒,“一個月前,他磕了藥走的,以後就再沒來過。”
顧長安沉吟,按照正常邏輯推理,何建是辭職後心情郁悶,越想越糟心就跑來酒吧喝酒,他磕|藥回去以後,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慘遭殺害。
放了老鼠藥的紅|燒||兔子肉又是怎麽回事?
酒保給一位客人調了杯酒,繼續湊到青年面前說:“有一次我下班回去,碰巧看到他們在酒吧外面吵架,我好像聽到那女的說什麽兔子爲什麽死了,是不是你弄死的,那樣子很恐怖,像是隻要那男的承認,她就會把他殺了。”
“那男的說他就是随便一扔,哪知道兔子那麽不經摔,兩人吵的很兇,後來還互相扇巴掌……”
顧長安心裏的第二種可能在酒保透露的内容裏面逐漸清晰。
王婷婷接了個電話就走了,顧長安後腳離開酒吧,并警告酒保,不要亂說話。
酒保連連舉雙手保證,一副識趣的樣子。
天一亮,顧長安就喬裝打扮成一算命的,在王婷婷上班的那條路上找個地兒擺攤。
十一點多,王婷婷從鞋店裏出來,她邊走邊刷微博,冷不丁的被一個蒼老的聲音喊住。
是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在地上支了個攤,算命的。
王婷婷繼續走。
老爺爺顧長安咳嗽幾聲:“小姑娘,你印堂發黑,近期必有大難臨頭。”
王婷婷的腳步猛地一停,轉頭去老爺爺那邊蹲了下來。
“老爺爺,你說我有大難臨頭?什麽大難?”
顧長安走流程的讓王婷婷伸出手,他端詳片刻:“凡事都有因果,你昨日種下什麽因,明日就會結出什麽果。”
王婷婷說:“聽不懂。”
顧長安心說,聽不懂就對了。
他盯着王婷婷的眼睛,仿佛能觸摸她的心靈,将她心底的污垢跟陰暗挖出來。
王婷婷的眼神開始躲閃。
顧長安緩緩道:“你是無心之過,佛祖說了,隻要你誠心忏悔,就能……”
能什麽呢?
媽的,編不下去了。
王婷婷心思不在上面,她的神情透着慌張:“你胡說的吧。”
顧長安在心裏點頭,他嘴上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舉頭三尺有神明。”
說到後半句時,他爲了營造氛圍,刻意壓低嗓音。
王婷婷豁然起身:“什麽算命的,分明就是神棍,我要告你诽謗!”
顧長安招招手:“小姑娘,莫急莫慌,你且蹲下來,容老頭我爲你……”
王婷婷不等他說完就走,還踢翻了簽筒。
不安的種子已經種下了,能不能發芽全看王婷婷的心理承受能力。
顧長安準備收拾家夥走人,左側忽然響起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我想算一卦。”
他尋聲看去,聲音的主人是很高大的男人,穿的白衣黑褲,五官精緻,輪廓清晰深刻,瞳孔要比常人黑。
那裏面不是星辰跟大海,是漩渦。
男人随意的雙手插兜站在那裏,身上籠罩着一股無形的威壓,以及……生來高人一等的貴氣。
顧長安斂眉。
這個男人什麽時候出現的?他竟然毫無察覺。
前幾天感應到的強大力量會不會跟對方有關?他不動聲色的探查,卻無結果。
眼底掠過一絲暗光,顧長安甩袖昂首:“你想算什麽?”
男人邁着長腿走過來,動作優雅的蹲在攤位前:“什麽都算。”
距離拉近,顧長安從男人身上聞到了一種淡淡的氣味。
不像是某種香水,像是從他身體裏散發出來的。
傳說中的體香?
顧長安的額角抽了抽,他道:“看相五十,八字一百。”
男人爽快的拿出一百五。
顧長安将兩張紙票收入口袋:“把手給我。”
男人擡起左臂,将手伸到青年面前,手掌朝上。
顧長安看一眼,是隻少爺手,骨節修長,斷掌。
他又問走不知真假的八字,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年輕人,你命裏有煞星作祟。”
男人露出驚詫之色:“煞星?”
顧長安捋捋黏在下巴上的幾根白胡子:“想知道化解的方法,你就需要抽個簽。”
男人把手往簽筒伸。
顧長安将他攔住,獅子大開口:“五百。”
男人眼皮不眨的抽出五張紅票,動作幹脆利落,大佬範兒十足。
顧長安一張張收好。
片刻後,顧長安拿着男人抽的簽胡說八道:“嗯……年輕人,你很快就會遇到命裏的貴人,逢兇化吉。”
男人正色道:“還請大師指點一二。”
顧長安高深莫測:“往南走。”
“南邊……”
男人皺皺眉頭,他微抿薄唇,無辜的輕笑道:“大師,我分不清東南西北。”
顧長安的演藝生涯遇到了勁敵。
話筒給你,到你了。
陸城的右手拇指按着左手虎口位置,漫不經心的摩挲:“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不誇張的說,顧長安是從小被人誇大的,街坊四鄰誇,路人誇,通常都是誇他這張臉跟人品,當然還有氣質,沒人說他有意思,有點兒新鮮,他做出傾聽的姿勢:“嗯,還有呢?”
陸城聳聳肩:“其他的我還沒發現,需要時間。”
顧長安的眼神發狠,媽的,我誇你誇的那麽認真,把我自己都感動了,你這麽幾個字就想把我打發掉?
陸城好似沒感覺到顧長安身上的戾氣,他望向窗戶那裏:“下小雪了。”
顧長安條件反射的一抖,趕緊往被窩裏縮,腦漿都感覺凍住了,他對房裏的男人說:“出去吧,我要睡了,幫我把燈關掉。”
啪地一聲響後,房裏陷入黑暗。
陸城沒有回房,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面朝着大開的門,視線往門外的院裏看,屋裏屋外都是一片寂靜。
左邊的房裏突然傳出打噴嚏的聲音,接着又打,驚擾了深沉的夜。
陸城的思緒回籠,他起身将堂屋的門關上,按了燈在黑暗中行走自如。
顧長安做了個夢,夢裏有一個很空曠的廣場,很多人跪趴在地上,他們低着頭,雙手伸直舉過頭頂,額頭挨着地面。
那是一個古老且又隆重的儀式。
忽然有一隻巨大的火烈鳥飛了過來,在它身後是成群的火烈鳥,它們在上空不斷的盤旋,妖冶萬分。
夢裏的顧長安是仰視的視角,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些火烈鳥明明在飛,他卻有種被一雙雙金黃色眼睛盯視的詭異錯覺。
顧長安是被凍醒的,醒來才發現被子掉地上去了,他抓起被子往身上一裹,抱着兩隻冰冷的胳膊瑟瑟發抖。
夢裏的一切都忘了,顧長安隻記得那種詭異的感覺,他試圖閉上眼睛去回想,卻沒有半點作用,真的記不起來了。
算了,不過是個夢。
人在一念之間往往都會有厭世的時候,顧長安也有,每年的冬天,那種念頭就跟雨後小竹筍一樣,噌噌噌往上冒。
顧長安不在乎什麽大劫,來就來呗,他接替老頭守着顧家老宅,看管鎮壓在地底下的東西,挺沒勁的其實。
哪一天顧長安幹不動了,地底下的東西重見天日,秩序徹底混亂,到時候整個世界不知道會破爛成什麽樣子。
顧長安夠到床邊的眼鏡戴上,有個事挺怪,顧家就他一根獨苗,老頭卻從來沒跟他提起過繼承香火的事。
門外的聲音打亂了顧長安的思緒,他在被子裏磨磨蹭蹭的穿上毛衣:“進來。”
陸城推門而入,胡子沒刮,牙沒刷頭發沒梳,臉也沒洗,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慵懶沙啞:“長安,水龍頭凍住了,出不來水。”
顧長安繼續在被子裏套線褲:“用熱毛巾捂住水龍頭,再澆溫水,沿着管子澆,一會就可以了。”
陸城困惑:“溫水能解凍?用熱水不是更省事?”
顧長安的褲腿套反了,他拽下來擺正了穿,氣息輕喘着說:“不行,不能用熱水,澆上去有可能會爆裂。”
陸城沒出聲,似乎沒搞清這個原理。
顧長安撩起眼皮看了眼男人,似笑非笑:“哥哥,有個成語叫熱脹冷縮。”
陸城黑着臉一言不發的走了。
顧長安目瞪口呆,我又沒說你什麽,你還跟我來脾氣?那麽奢侈的手機用着,不知道自己上網搜?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白長了那麽一副高貴優雅,禍害蒼生的皮囊。
不會一直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瞬間穩固,顧長安啧了聲,很有可能。
顧長安好半天才穿好衣服出去,雪停了,地上留有一點痕迹,他看到男人背對着自己站在院裏的老槐樹底下,就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過去。
“我現在相信你家裏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了。”
陸城沒理睬。
顧長安呼吸一口冷氣,咧嘴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剛才在房裏的時候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你也别往心裏去,雖然我倆非親非故,但相逢就是有緣,朋友一場,我隻是有點意外,畢竟你都是這麽大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
陸城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顧長安,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世道亂,好在你來這裏遇到了我,要是遇到别人,沒準就被騙财騙色了。”
顧長安拍拍男人的肩膀,歎口氣道,“你家裏那麽有錢,出門怎麽沒給你配幾個保镖?”
陸城撥開肩膀上的手,向一邊挪開:“你先去刷牙。”
顧長安嗤了聲:“你自己不也沒刷?”
陸城瞥他一眼:“我睡覺前從來不吃東西。”
那意思是,我睡前不吃,第二天早上嘴裏味兒不重,不像你。
睡覺前總是要吃點東西,半夜起來還要來點的顧長安:“……”
上午顧長安擦擦電腦上的灰塵,按了開機鍵,主機轟隆隆的響,像一頭老到走不動路的黃牛,哼哧哼哧。
似是怕電腦爆炸,陸城站的遠遠的,懷疑的問:“還能用?”
顧長安彎腰趴在桌前,點擊鼠标刷新界面:“當然。”
最後一個音剛落,電腦就藍屏了。
陸城跟顧長安:“……”
顧長安蹲下來拆主機,他湊頭一吹,灰塵撲了他一臉。
陸城看他跟看難民似的:“下午我買皮夾的時候,你順便買個電腦。”
顧長安心說并不順便,電腦的開支不在他今年的計劃裏面。
陸城大方的說:“我給你買,就當是在你家借住的費用。”
顧長安手上的動作一停。
見青年擡頭看來,陸城實在是懶得跟他對戲,那破主機裏飄出來的灰太多,影響心情。
“就這麽定了。”
顧長安将目光從男人背影上收回,他把小刷子丟地上,耙了耙頭發。
啧,有錢就是爺啊。
下午一點不到,顧長安就帶陸城去了張龍那邊,兩人做的計程車,下去還走了一段路。
陸城邊走邊問:“你帶我來這邊做什麽?”
顧長安在微博上翻出張龍的新聞給他看,煞有其事的說:“我還沒聽說過有人這麽死的,出于好奇心就來看看,你不是能看到鬼嗎?說不定能看到他的鬼魂,我們就可以幫警方解決這宗離奇的謀殺案,拿到一份獎勵。”
陸城掃了掃新聞就沒興趣的撤離目光。
“給頒發個旗子也不錯啊,光宗耀祖。”顧長安将手機塞回口袋裏,“最近全國各地過來的遊客更多了,沖的都是張龍的獵奇死法。”
陸城擺出不是很理解的樣子:“那些人不怕?”
“怕是肯定會怕,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顧長安示意他去看前面不遠的小姑娘,“頂多二十出頭,趁機跑來這裏直播,挺有生意頭腦,老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是沒有道理。”
陸城不置可否。
顧長安打量小姑娘的穿着,他跟個老頭子似的搖搖頭說:“這麽死冷的天,竟然穿那麽少,年輕真好。”
陸城側頭看他:“這條街上就你穿的最多。”
顧長安頂着張柔弱清俊的臉,老氣橫秋的歎道:“我老了。”
陸城的步子邁開,将他甩在身後。
顧長安有意無意的帶着陸城去了張龍家所在的那條巷子。
一進去,顧長安就覺得這裏有股子怪味,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麽,也沒辦法确定是從哪個位置散發出來的,他問陸城有沒有聞到。
陸城說隻有青苔跟泥土的味道,他頓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還有……”
顧長安停下腳步:“還有什麽?”
陸城說:“狗|屎味。”
“……”
牆邊有幾大坨,顧長安小心避開,他可不想回去刷鞋。
張龍家的大門上了鎖,柳翠芳不知道是在錢飛家,還是去了别的地方。
左邊那家的門也鎖着,可能是老奶奶帶着小孫女出去玩耍了,右邊那家……
顧長安從那家門口經過的時候,發現門是掩着的,有一條縫隙,他側過臉往門裏看,見到了一隻眼睛,被一片紅色包圍。
是那個臉上有紅色胎記的女人。
有痛苦的咳嗽聲傳了出來:“咳……咳……咳咳……”
顧長安沒動,他的餘光投向身旁的男人,對方的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的異常。
沒有鬼?想錯了?
顧長安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算計的光芒,他走過去,語氣輕柔的問:“女士,你還好嗎?”
門縫擴大,一隻幹瘦的手從門裏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這會兒花鹿嶺黑燈瞎火,周圍接近死寂,像是沒有一個活物,随着顧長安跟吳大病闖入之後,才多了兩串腳步聲。
顧長安把外套後面的帽子拉起來,擋住從左往右穿行的夜風,他又困又冷,大晚上的根本不适合外出,就該在被窩裏睡覺。
“大病,橡皮糖幫我買了嗎?”
吳大病頓住,讷讷的說:“長安,對不起啊,我忘了。”
“忘就忘了吧,明兒我自己去超市買。”顧長安兩隻手抄在外套口袋裏面,“張威那個謊言解決了,接下來可以休息休息,你有想做的事嗎?或者是想去的地方,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想去鎮子外面看看。”
吳大病撓撓頭皮:“很麻煩,要買車票,找住的旅館,還要買地圖。”
顧長安懶洋洋的說:“随你,想去的話,提前選定要去的城鎮,上網查一查有哪些景點,簡單了解一下當地的風俗民情,準備好了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