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芳半夜被吵醒, 她氣不過, 又踢了一腳才上樓繼續睡覺。
天光剛現,樓下就有敲門聲傳入柳翠芳耳中,她罵罵咧咧的下樓, 看到門口的青年時,臉上要殺人放火的表情凝固住了。
顧長安戴的隐形眼鏡, 頭上是頂飄逸的假發, 發尾虛虛的挨着肩頭,看起來像個搞藝術的,文藝氣息濃郁, 他面帶微笑:“阿姨你好, 我是張龍的朋友。”
柳翠芳身上往外噴的火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了,她對着青年上下打量:“外地來的吧?”
“嗯,對。”顧長安說話的同時,把左手提的禮品袋子換到右手, 這個動作有明顯的提示意味, 我給你們帶了不少東西。
柳翠芳看見了, 忙把門拉開:“進來吧進來吧。”
顧長安跨步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髒亂的院子後是棟兩層小樓房, 紅磚砌的,沒刷石灰,在周圍的一片白裏面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柳翠芳去踢門, 腳伸到半空想起來什麽頓了頓後收了回去, 改成用嘴喊:“張龍, 起來沒啊?你朋友看你了。”
屋裏沒有響動。
柳翠芳下意識就要開罵, 左側傳來聲音,“阿姨,門好像沒鎖。”
她用手一擰,還真擰開了。
屋裏比外面還髒,一股挑戰人極限的惡臭味破門而出,生活垃圾丢的到處都是,地上還有尿液,散發着難聞的騷味。
張龍穿着單薄的衣服褲子躺在地上,兩眼閉着,臉跟嘴唇都泛青色。
顧長安将目光從張龍身上移開,快速在整間屋裏掃動一圈,沒有任何遭到外力破壞的痕迹。
柳翠芳小跑着進去,她扯開嗓子,一副驚慌的樣子:“張龍,你怎麽了?”
顧長安蹲下來查看:“隻是昏了過去。”
柳翠芳拍拍不斷起伏的胸脯:“還好還好,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麽面對張龍死去的父親。”
顧長安的餘光不易察覺的從婦人臉上掠過,沒錯過她那套關心背後的冷漠跟厭惡。
張龍醒來就往外面跑,柳翠芳在後頭喊:“回來!早飯還沒吃呢!”
說話的功夫,張龍已經跑了出去。
柳翠芳扭過頭對青年說:“張龍這幾天一直這樣。”
顧長安問道:“他怎麽了?”
柳翠芳的說詞跟顧長安在老大爺那兒聽來的大同小異,張龍是突然瘋的。
顧長安始終相信兩句話,一是冤有頭,債有主,二是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
柳翠芳拍拍棉襖上沾到的灰塵:“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你叫什麽?”
顧長安笑着說:“阿姨叫我小顧就行。”
柳翠芳一張老臉上擠滿褶子,她也笑起來,挺客氣的問:“那小顧你吃了沒,沒有就一塊兒吃吧。”
顧長安說吃過了。
坐了會兒,顧長安粗略的觀察了客廳,視線在牆角淩亂擺放的鞋那裏掃了掃,他随意的問道:“阿姨,張龍是真的把鞋給弄丢了嗎?”
柳翠芳說:“是丢了一雙鞋。”
顧長安不動聲色的問道:“丢的什麽鞋?”
柳翠芳喝兩口粥:“是雙球鞋。”
球鞋?顧長安探究的目光投過去:“那能找得到嗎?”
柳翠芳的語氣笃定:“找不到的。”
似是覺得不妥,她下一刻就給自己打圓場:“我的意思是,隻有張龍知道自己那鞋是在哪兒丢的,他這麽瘋瘋癫癫,問什麽都不說,誰也沒辦法。”
顧長安哦了聲說:“那他爲什麽一直要找鞋?丢雙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柳翠芳說不知道:“他好好的就瘋了,沒人知道是怎麽搞的。”
“會不會是中邪?”顧長安蹙眉說,“我聽老一輩說碰到髒東西,會精神失常,瘋言瘋語,張龍那個情況……”
“嘭——”
柳翠芳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顧長安站起來,滿臉歉意的說:“阿姨,我就是随口一說,要是有什麽讓您不舒服的地方,還請見諒。”
柳翠芳的臉色緩了緩:“活人要說人話,死人才說鬼話,不要亂說。”
顧長安嘴上說是,心裏冷笑,是人是鬼光用眼睛看是看不出來的,要剝開那層皮才行。
沒多久,一個跟張龍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上門,上了凍的天氣,就穿了件皮夾克,還是敞開着穿,裏面是個骷髅頭T恤,褲子上挂着一串粗鏈子,走路嘩啦響,沒個正形。
“柳姨,這人誰啊?”
“張龍一朋友。”柳翠芳收拾着碗筷:“小飛,你陪人聊聊,我上後頭的菜地裏弄點菜回來。”
錢飛嚼着槟榔笑:“柳姨你去吧,地上滑,慢着點兒啊。”
顧長安的眼睛眯了眯,這小子看張龍繼母的眼神不對,分明就是說——想日。
另一方要麽不知情,要麽默許。
錢飛一條腿架在闆凳上面,吊兒郎當的彎腰看着陌生青年:“我是張龍發小,一塊兒穿着開裆褲長大的,怎麽沒聽他提過你?”
顧長安習慣的伸出一根食指去推鼻梁上的眼睛,想起來自己今天戴的是隐形的,立馬改爲撓撓鼻子。
“喂,老子跟你說話呢。”
錢飛的手掌拍過去,“你别以爲張龍瘋了,就想着過來坑蒙拐騙!”
顧長安示意他看一屋子的破破爛爛:“我能騙走什麽?”
錢飛把槟榔吐到地上,一把揪住青年的衣領:“老子進門的時候就看你不順眼,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顧長安任由衣領被揪,隻要假發安全,他都無所謂。
“我是個街頭畫家,就是走哪兒畫哪兒,跟張龍是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張龍。”
錢飛唾沫星子亂飛:“操,你當老子是傻逼嗎?張龍現在都瘋了,問個屁啊?”
顧長安的眼角抽了抽,忍住找紙巾擦臉的沖動:“我聽阿姨說了他的情況,他應該是受了什麽刺激突然神志不清的,總會有清醒的時候。”
“不可能……”
話聲戛然而止,錢飛的臉扭曲了一下,又扭回來,生硬的轉了話題:“你不是說自己是畫畫的嗎?露兩手給我看看。”
顧長安也沒追問爲什麽不可能,他左右看看,拿了茶幾上的一支圓珠筆在牆角的紙闆上畫了起來。
除了廚藝,其他的基本都會,畫畫就是小菜一碟。
錢飛過來一看,鐵青着臉破口大罵:“你畫我幹嘛?不知道不能用紅筆畫人臉嗎?”
顧長安:“……”搞什麽鬼?
錢飛把紙闆上的自己劃掉,他瞪着兩隻眼睛,一字一頓:“紅筆畫人臉,是要死人的。”
顧長安說是嗎:“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錢飛呼哧呼哧喘氣,陰森森的說:“老子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顧長安把筆丢地上,行吧,你要是不怕自己魂飛魄散的話。
繼母跟發小心裏都有自己的小鬼,這是顧長安起大早的收獲,他從張龍家離開,根據昨天記下的路線往河邊走去。
錢飛跟在後面,瞥見了個人,他揚起手流裏流氣的打招呼:“小鵬哥,早啊。”
顧長安的腳步一頓,他尋聲望去,見一人從張龍家斜對面的院裏出來,豎着三七分的頭,像被狗用舌頭舔過般服帖,穿的體面,皮鞋擦了油,輪廓跟張龍都幾分相似。
應該是張龍的堂哥。
張鵬看了眼錢飛身邊的陌生面孔,對他眼神詢問。
錢飛走過去,想湊在張鵬耳邊說話,卻被躲垃圾似的躲開了,他不屑的扯了下嘴皮子:“柳姨說是張龍的朋友。”
張鵬眼裏的疑惑更濃,那意思是,他還有外地的朋友?
錢飛聳聳肩:“你是他哥,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張鵬皺皺眉頭,什麽也沒說的就走了。
顧長安說:“那是張龍的堂哥?看起來很嚴肅。”
錢飛啐了一口:“狗|雜|種。”
顧長安的耳朵輕動,狗|雜|種?張龍大伯戴了綠帽子?他裝作沒聽見的問:“什麽?”
錢飛橫眉豎眼的吼:“沒什麽,走你的!”
顧長安碰到了昨天的老大爺,對方沒認出他,這點不出意料,他對自己的僞裝還是挺有自信的。
畢竟從小就在老頭的教導下一層一層戴上了面|具。
河邊沒有張龍的身影,顧長安以爲他不在,正準備換個地方找,就發現河裏有個頭。
是張龍。
錢飛也看見了,靠一聲說:“這麽死冷的天,他下去幹嘛?不想活了是吧?”
顧長安瞥一眼錢飛,不是穿開裆褲長大的發小嗎?怎麽不下水?
錢飛裝沒看見他的眼神。
不下水就算了,還沒有着急的迹象,一副看熱鬧的姿态,這就是發小?顧長安無聲的嗤笑。
張龍的頭突然一晃,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水底下,拽住了他的腳。
顧長安的眼色驟然沉了下去,張龍不能死。
下水的瞬間,徹骨的冰冷竄遍全身,天生比常人畏懼寒冷,過冬要丟半條命的顧長安頭皮都炸開了,感冒剛好又要生病,媽的。
錢飛站在岸上驚叫:“哥們,你這就下水了啊,看來是我誤會你了,你跟張龍是朋友,等着啊,我去喊人。”
顧長安臉白的近乎透明,能看見青色血管,他緊抿沒有血色的嘴唇,快速朝張龍的位置靠近。
“張龍,回頭。”
顧長安無所謂,大黃蜂沒那個膽子近他身,老遠就溜了。
這會兒花鹿嶺黑燈瞎火,周圍接近死寂,像是沒有一個活物,随着顧長安跟吳大病闖入之後,才多了兩串腳步聲。
顧長安把外套後面的帽子拉起來,擋住從左往右穿行的夜風,他又困又冷,大晚上的根本不适合外出,就該在被窩裏睡覺。
“大病,橡皮糖幫我買了嗎?”
吳大病頓住,讷讷的說:“長安,對不起啊,我忘了。”
“忘就忘了吧,明兒我自己去超市買。”顧長安兩隻手抄在外套口袋裏面,“張威那個謊言解決了,接下來可以休息休息,你有想做的事嗎?或者是想去的地方,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想去鎮子外面看看。”
吳大病撓撓頭皮:“很麻煩,要買車票,找住的旅館,還要買地圖。”
顧長安懶洋洋的說:“随你,想去的話,提前選定要去的城鎮,上網查一查有哪些景點,簡單了解一下當地的風俗民情,準備好了就出發。”
吳大病抿了抿幹燥的嘴唇,他從小到大都沒出過鎮子,好奇外面的世界,想知道鎮子外面的天空是什麽顔色,一直想找機會出去走走,總是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
不止是吳大病,顧長安也沒離開過鎮子,但他是顧家人,沒有辦法像吳大病那樣來去自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不行,必須要在這裏待着,直到死去。
老頭在世的時候多次警告過顧長安,不要走出鎮子,每次說那些話時,都是一副讓人不寒而栗的樣子。
顧長安早就想好了,等他死了,就讓吳大病帶着他的骨灰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海。
“可是長安,我不在家,誰給你燒飯?”
顧長安的思緒被這句話拉扯回現實,他打了個哈欠:“我有手有腳,餓不死。”
吳大病又操心起來:“院裏那些小雞小鴨……”
顧長安說:“那我不管。”
吳大病表情凝重:“沒有它們,過年我們就隻能吃白菜豆腐了,還有魚。”
顧長安的面部肌肉抽了抽。
“别婆婆媽媽的,趁現在不忙,想去就去,下次再有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你年底前回來就行。”
他眯了眯眼睛,“大病,你不會到了外面就被花花世界迷住,不肯回來了吧?”
吳大病的臉色微變,他立馬搖頭:“那我還是不去了。”
顧長安滿臉黑線,對自己這麽沒信心?沒出息,他轉而一想,不過,心性單純的人,的确比較容易受人蠱惑。
吳大病認認真真的說:“長安,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顧長安微笑:“你就是想做,我也不會給你機會。”
吳大病似懂非懂:“我也不會對任何人說顧家的事,我知道老爹跟你對我的信任,我……我……”
他不善言辭,有些磕巴。
顧長安聳聳肩:“說了也沒關系,大不了就是天下大亂。”
吳大病:“……”
顧長安忽然說:“立春過來了。”
吳大病聞言看向前方,視野裏隻有模糊的草木輪廓。
片刻後,立春的身影出現在小道上,她手提着白紙糊的燈籠,穿了身紅色襦裙,腳上是雙繡花鞋。
自帶一股子詭異的氣息。
要換其他人看到此情此景,準能吓的跪下來哭着喊爸爸。
顧長安吹口哨:“大病,你看你春子姐跟上次那鬼片裏的女主角比,怎麽樣?”
吳大病說:“要好看。”
顧長安嫌棄的啧了聲:“就是胸跟屁股小了點。”
“你們倆說什麽呢?當我是聾子?”
立春在顧長安面前跳腳,“叫你20号之前來,20号之前來,你當耳旁風!”
顧長安摸小狗似的摸她的蘑菇頭,下一刻就把她的齊劉海胡亂一揉。
“現在還沒到20号。”
立春拍來他的手,氣鼓鼓的瞪過去:“就差一小時多一點點。”
顧長安笑着說:“所以沒到。”
“……”
立春提起燈籠,“大病,你跟長安一起長大,就沒被他氣的想要咬他一口?”
吳大病搖頭。
“傻。”
立春做出評價,臉色徒然一闆:“快趕路吧,不然就要來不及了。”
一行三人穿過這片山林,上了停靠在江邊的小船。
船身左右晃了晃,濺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月色正濃。
吳大病劃槳,顧長安抱着胳膊,閉目養神。
立春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個埙:“長安,吹一個。”
顧長安不給面子:“不吹。”
立春不依不饒。
顧長安煩了,他坐在船頭,眼皮半搭着,擡起兩手放在埙的兩側,将埙拿到嘴邊。
有聲音從埙的音孔裏面傳出,深而沉重,幽幽揚揚。
讓人聽着,仿佛置身無邊無垠的荒漠,空曠,蒼涼。
立春說,大病,長安是個孤獨的人。
這話立春不是第一次說,吳大病也不是第一次聽,他其實并不太懂孤獨的含義,但卻覺得她說的是對的。
十一點二十,船靠岸,一排燈籠挂在樹梢上,随着風輕輕搖晃,散發出微弱的光亮,爲前來的人引路。
顧長安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立春姥姥性格怪癖,不喜歡與人接觸,所以才住在這隐秘的地方,從來不再鎮上露面。
白天這裏山清水秀,綠樹成蔭,晚上卻陰森森的,好像下一刻就會蹦出來一個僵屍,或者是從哪兒伸出一張血淋淋的人臉。
慎得慌。
立春邊跑邊喊:“姥姥姥姥,長安來了!”
顧長安跟吳大病一路跟着她進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氣味。
那是立春姥姥身上的味道,像是快要腐爛的木頭。
“晚了。”
伴随着蒼老的聲音而來的,是拐杖敲在地面上的響聲,沉沉的,聽的人心裏發怵。
顧長安撩起眼皮看去。
老人白發蒼蒼,滿是溝壑的臉上沒有表情,身上穿的對襟大褂,上面是黑底繡着杜鵑花,針線精緻。
立春說:“沒晚呀,還有幾十分鍾呢。”
姥姥重複那兩個字,混濁的雙眼看着顧長安:“晚了。”
顧長安面對着老人,他的姿态很敬重,開口解釋道:“姥姥,我這幾天有事在忙,晚上剛忙完就過來了。”
姥姥轉身,佝偻着背拄着拐杖往裏屋走。
立春三兩步上前去攙扶:“姥姥,明明沒晚,你幹嘛那樣說,長安大老遠跑過來的,你就不要欺負他了。”
姥姥冷哼:“還不是他的什麽人,就這麽偏向他。”
立春面紅耳赤:“我哪有!”
屋子的門關上,立春跟大病在外頭等着。
顧長安坐在老人對面。
姥姥的臉上還是沒有絲毫表情:“我說的晚了不是說笑。”
顧長安說:“還沒到20号。”
姥姥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他:“跟你無關,是老天爺的意思。”
顧長安清晰的挑了下眉毛。
姥姥從半掩的窗戶那裏往外看,神态中多了一絲人情味:“長安,我受你父親之托爲你占星蔔卦,前些天發現了異樣,算的是20号之後,因此才讓你趕在那個時間前過來一趟,我好給你占到化解之法,沒想到會有變故,如今……”
“你的大劫已經出現了。”
回去的路上,顧長安跟來時沒有區别。
吳大病沒有多問,他知道長安不會說的。
臉上有冰涼的觸感,吳大病伸手去抹,他怔怔的說:“長安,下雪了。”
“怎麽可能,這才幾月份,是雨點……”
顧長安擡頭,一片兩片雪花飄下來,鏡片花了,他的瞳孔微縮,“還真是雪。”
十月中旬下雪,這在北方不值得一提,但在南方就很離奇了。
顧長安将唇上的雪花舔掉:“這場雪來的蹊跷。”
吳大病問道:“會不會有天災?”
“誰知道呢。”顧長安仰頭看漫天雪花,“人禍都對付不了,更何況是天災,既來之則安之吧。”
他摘了眼鏡塞口袋裏:“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忙,可以在家窩着,你這次正好可以看看雪景。”
吳大病說:“那我明天買票。”
顧長安前言不搭後語:“雞一天生幾個蛋?”
吳大病說:“六七個。”
顧大少爺很吃驚,這麽多?他吐出一口氣,那夠吃了。
小雪花很快就變成了鵝毛大雪。
顧長安跟吳大病在雪中穿梭,一路不停歇的回去,他們遠遠的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白頭發的老爺爺。
走近一看,發現不是什麽老爺爺,是陸城,身上頭上全白了。
顧長安眯着眼睛問:“你怎麽在我家門口?”
吳大病應聲。
顧長安跟吳大病進入密道,二人借着燭火的光亮七拐八拐,出現在一處密室裏面。
密室中間有一個水潭,除此之外沒有其它東西,顯得突兀又詭異。
顧長安脫摘下眼鏡掉鞋子下水,很快就不見身影。
吳大病按照他的吩咐,手拿着燭台,寸步不離的守在潭邊。
水面的波紋漸漸消失。
顧長安一直往下沉,他潛入水底,遊進左邊的通道,等到他上岸時,已經身處另一個密室。
密室很大,正對着顧長安的位置有一塊斷石,散發着柔和的光,周圍的石壁上有很多鑿出來的凹坑,排列的形狀像一個符号。
每個凹坑裏面都放着一個瓶子,有的瓶子裏是滿滿的能量,而有的瓶子已經見底。
顧長安覺得老祖宗搞小密室,水潭,大密室,費這麽大勁是多此一舉,除了顧家人,這世上的其他人都看不到瓶子裏的能量,偷回去也沒用。
“阿嚏——”
顧長安揉揉鼻子,手抓抓濕答答的額發,他光着腳在四面石壁前轉悠,一步一個濕腳印。
一圈轉完,顧長安算了一下,有五個瓶子是空的,見底的有十三個,不到一半的有四十九個。
這就意味着他要盡快把白天釣到的大謊言解決掉,否則就要完蛋了。
顧長安面色陰沉:“媽的,工地搬磚的下雨還能休息,我倒好,全年無休,累死累活,一分錢沒有。”
“長安啊……”
顧長安的太陽穴突突亂跳,幻覺又出現了,隻要他一想偷懶,就感覺老頭在喊他。
顧長安換下來兩個空瓶子後離開密室,沖了個熱水澡換身衣衫上床,骨子裏的寒氣依舊沒有消退,刺刺的疼。
過了會兒,顧長安才能好受一些,他用被子把自己卷緊,不知不覺睡去,一覺到天亮。
院裏挺鬧騰,幾隻雞在幹架,一部分同伴們在吃瓜,一部分在雞同鴨講,剩下一小部分賊兮兮的趁機分掉今天的早飯。
顧長安一出來,雞鴨立馬就跟見到天敵一樣撲扇着翅膀逃竄。
“跑什麽跑,我長得很可怕……”
顧長安看到吳大病過來,雞鴨如同看到媽媽似的圍着他,嘴裏的那個“嗎”字頓時碎成渣渣。
“早飯呢,我餓了。”
吳大病邊說邊去廚房:“我煮了粥,馬上就好。”
顧長安對着雞鴨們嗤了聲,看見沒有,他不是你們媽媽,是我家沒有病。
雞鴨們忙着逃命。
廚房裏傳出吳大病的聲音,“長安,你吃飯前要刷牙洗臉。”
顧長安的嘴角一抽,我會不知道?
顧大少爺挑食,他看着碗裏的豬肝瘦肉粥,一臉不快:“爲什麽早上要吃這個,不是白粥嗎?”
是了,大少爺就喜歡喝白粥,什麽都不用放,也不需要菜。
吳大病說:“白粥不補血,這個補血,你一直貧血,要吃。”
顧長安哼了聲:“每次都這麽說。”
吳大病啃一口饅頭吃,憨厚的臉上寫滿認真:“我不會說别的,你等我多看點書。”
顧長安單手支着頭:“大病,你就不覺得我難伺候?”
吳大病搖搖頭:“長安很乖。”
顧長安聞着陣陣腥味,胃裏翻滾:“哄我也沒用,我是不會吃的。”
結果顧大少爺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拿勺子,以一種受刑的姿态大口大口挖了粥塞進嘴裏。
吳大病知道他盡管一百個不情願,眉頭死皺在一起,臉拉的老長,身上放冷氣,最後還是會吃。
他們是家人,是兄弟,互相了解。
下午顧長安帶着昨天釣到的大謊言去找當事人。
按照謊言裏的信息來看,不管何建在哪兒,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當事人都是唯一的突破點,隻能先從他下手,他是謊言的主人,背後必然隐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動機。
顧長安這些年處理過很多類似的謊言,現在不能報案,因爲警察爲了判斷是不是有人惡作劇報假案,一定會去盤問,核實。
這樣一來就會打掃驚蛇,當事人警覺後偷偷跑了,距離一旦拉長,瓶子裏的謊言就沒法感應到他的具體位置,到那時會很麻煩。
隻能暗中調查,伺機而動,想辦法找到何建。
小雨淅瀝,空氣潮濕。
顧長安的心情不好,一路上都冷着個臉。
吳大病問要不要吃東西。
顧長安搖頭,嘴裏出來的話卻是:“都有什麽吃的?”
吳大病給顧長安一包旺仔小饅頭。
顧長安瞥瞥小饅頭,一臉湊合的拆開袋子:“瓶子呢?我看看。”
吳大病将瓶子拿出來。
顧長安掃了一眼,瓶子裏的玻璃球輕微震動,當事人就在附近。
雨下的有點大了,顧長安跟吳大病打着傘穿過兩個路口一路往前走,謊言将他們帶到一個工廠門口。
範圍已經圈定,接下來就是守株待兔。
六點多,工人下班了。
顧長安裝作在路邊等人的樣子,工人陸續從他面前經過,玻璃球沒一點動靜。
吳大病說:“長安,那個人今天會不會請假沒有上班?或者是工廠還有其他的門……”
顧長安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吳大病閉上嘴巴。
顧長安耷拉着眼皮,耐心等着自己的獵物。
将近二十分鍾後,目标人物出現。
那一瞬間,顧長安從傘下擡頭,視線在邊走邊發短信的男人身上停留一兩秒,将他的面貌特征記了下來。
顧長安的跟蹤技術爐火純青,他順利跟到男人的住處。
出租房,幾間平房圍着個院子,門鎖是最普通的那種,勁兒大的拽幾下就能拽掉,安全系數很低。
顧長安快速對周圍的環境有了一個初步了解,西邊那間房的住戶剛搬走,他垂放的手點了點腿部,算計着什麽。
“你們是幹嘛的?”
門口突然響起聲音,顧長安回頭,見一個大媽提着菜進來,看向他身旁的吳大病,滿臉戒備。
顧長安禮貌的說:“阿姨,我們是來找房子的,看外面的牆上有貼小廣告,就進來看看。”
大媽瞪着吳大病問:“你們是一起的?”
“對,一起的。”顧長安笑着說,“他是我兄弟。”
大媽不放心:“他是幹什麽的?”
顧長安朝吳大病看一眼:“阿姨問你是幹什麽的,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