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眼神既尊敬又猶豫。
顧長安仙風道骨的一擡頭,說出的話很實際,并不親民:“看相五十,八字一百。”
鄰居的尊敬跟猶豫頓時煙消雲散,隻剩下鄙夷,還以爲是大師,原來是個神棍,看相五十?怎麽不去搶?
傻子才會上當。
顧長安從鄰居的眼神裏領悟到了那些内容,不久前他遇到的不是傻子,是戲精。
給他的感覺像是狼外婆。
全程都在演,分不清東南西北?比他還能扯,怎麽不直接說分不清東南西北中?
當晚立春滿面春風的上門,說鎮上來了個外地人,是個男的,帥到炸裂。
完了還強調一遍,真的很帥。
顧長安:“所以?”
立春神秘兮兮:“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顧長安睨她:“關我屁事。”
立春跳到椅子上盤腿坐下來,手一撐下巴,整套動作流暢且利索,像個皮猴子。
“就在你屋後那座山上的小廟裏。”
顧長安蓦地撩了下眼皮。
正常人誰會放着舒适幹淨的旅館不住,跑到深山老林的廟裏去?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别人,我有問題?
顧長安捏着杯口:“我記得那廟裏的最後一個和尚一年前走了,現在成了個破破爛爛的擺設,平時沒人進去。”
“對啊。”立春母性泛濫的說,“我一想到那麽帥的男人要在那麽破那麽髒的廟裏睡覺,我這個心喲……”
顧長安說:“立大姐,你捂的位置偏下了,需要往上移兩寸。”
立春撸起兩邊的袖子:“什麽大姐,我明明比你小!”
顧長安輕嗤:“你高興就好。”
“……”
立春撐起上半身,把圓腦袋湊到顧長安面前:“是不是很好奇?”
顧長安慢悠悠抿茶:“并不。”
立春切了聲:“我告訴你,那個大帥比一來,你鎮草的地位不保。”
鎮草?顧長安的面部一抽,愛誰誰。
立春翻出手機上的照片,顧長安的餘光掃過,他猜測的沒錯,就是他白天碰見的那個人。
同樣的衣着,卻是不同的神态,那張令人記憶深刻的臉上不見絲毫笑意,透着高高在上的冰寒與冷傲。
另一張照片裏的男人唇邊挂着笑,顯得很是平易近人,跟顧長安接觸的一樣。
笑跟不笑判若兩人。
顧長安眯了眯眼,對方來這座小鎮的目的是什麽?
配合他的演出是一時興起,技癢難耐,忍不住想演一把,又或是看出他在瞎幾巴亂說,心懷正義看不過去,故意耍他玩兒?
還是另有原因?
可惜顧長安不會看向算卦,全程胡扯,不然也能看出個一二。
立春花癡的笑:“他的眼睛好蘇,像是會說話,裏面有很多感情,看誰都仿佛在看情人。”
顧長安啧啧:“你該配個眼鏡了。”
立春哎喲:“長安,你嫉妒了哦。”
顧長安斜眼:“我腦子被驢踢殘了?”
“沒事兒的,我理解,嫉妒也是人之常情啦。”立春一副實事求是的樣子,“人長得就是比你好看嘛,傳說中的眉目如畫,颠倒衆生。”
顧長安起了層雞皮疙瘩。
“春啊,你不覺得一個男的長得太美,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嗎?”
“不啊,我看你看習慣了。”
“……”
“我初步打聽了一下,什麽都沒打聽出來,包括姓名。”立春把手機擱桌上,“看起來很神秘啊,怎麽樣,要不要我再費點兒心?”
顧長安的态度冷漠:“我對他沒興趣。”
立春瞪眼:“真的假的?美人不是都跟美人做朋友嗎?”
顧長安往門外喊:“大病,送客。”
話落,吳大病端着魚湯進來了。
顧長安聞着那個味兒就犯惡心,他抗拒的偏開身子,沒有想來一碗的意思。
立春伸脖子看去,多好的湯啊,又白又濃,她這輩子都煮不出來,長安倒好,有現成的竟然還挑三揀四。
“大病,你别管他了,讓他餓個兩天,我保證他……”
吳大病盛一碗湯放到顧長安面前的桌上。
立春抓住吳大病的手腕,母愛泛濫的溢出來:“你跟我回家吧,我們一起……唔一起砍柴種菜,唱歌跳舞,還有故事聽,姥姥很會講故事的。”
“噗嗤——”
顧長安笑出聲,見立春瞪過來,他做了個“你繼續”的手勢。
立春晃晃吳大病的手:“好不好?”
吳大病給立春給盛了碗湯:“不好,你家裏養了很多黃蜂,我不喜歡。”
立春的臉僵了僵,她抱着膝蓋撇嘴:“黃蜂怎麽了?物種歧視啊?”
吳大病看立春悶悶不樂,他手足無措,下意識向顧長安求助。
顧長安等湯涼了一口悶,語氣淡淡的說:“行了别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病開不了玩笑,什麽都當真。”
立春馬上就從臂彎裏擡起笑臉:“大病,我沒生氣。”
吳大病這才放下心來。
半夜三更,顧長安睜開眼睛,眼底被幾分煩躁覆蓋,他向來隻管跟謊言魚有關的事,至于其他的,隻要不損害到他跟自己人的利益,就不會去在意。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白天那個男人挑起了他的窺探欲。
看似優雅,親和,甚至純良無害,實際是神秘,危險。
大謊言沒搞定,張威王婷婷兩邊都沒搞透,還多了個王主任,扣子沒解開,事兒多着呢,卻要分神去搞别的。
顧長安從床上爬起來,坐在窗戶那裏往外面看,夜涼如水,黎明的影子已經出現了。
隔壁屋裏的吳大病聽到動靜起床出來,他問彎腰穿鞋的青年:“長安,你去哪兒?”
顧長安說要進山一趟:“你在家看門,如果我天亮前沒回來,你就……”
吳大病說:“上山找你?”
顧長安搖頭:“報警。”
吳大病不明白,報警還沒有他管用。
顧長安戴上黑色棒球帽,眉眼藏在陰影裏面:“我怕你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吳大病讷讷的說:“我不傻。”
“你是不傻,但是心太善良,容易被有心人蠱|惑,利用。”顧長安把帽沿往下拉拉,“關好門。”
随着門吱呀一聲關上,顧長安人已經消失在夜色裏面。
山裏露水很重,陰氣也重。
顧長安小時候經常上山玩,他對山裏的路況很熟悉,閉着眼睛都能找到那座小廟。
今晚沒有月亮,隻有零散的幾顆星星挂在天邊,顧長安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山林裏面,他突然後悔了起來。
大晚上的不睡覺,進山幹什麽?真他媽的邪乎。
顧長安一路吐槽的出現在廟門口,他深呼吸,動作靈敏的翻過牆頭,發出幾不可察的細微聲響。
廟裏的一切顧長安也不陌生,他很輕易就發現了目标。
男人正在木床上睡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屋裏一塵不染。
顧長安來過小廟無數次,從來沒見這裏如此幹淨過,要不是他确定自己腦子真的沒被驢踢,他就要以爲來的是異時空的小廟。
恍惚幾瞬,顧長安靠近木床,居高臨下的看着閉眼熟睡的男人,他駐足片刻,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到地上。
那滴血靜靜的散開,這間屋裏沒有異常。
顧長安此時的心裏本該踏實,卻莫名的越發煩躁。
費了一滴血,竟然一無所獲。
要麽就是普通人,要麽……
顧長安的臉上閃過一絲戾氣,他忽然彎下腰背,将咬破的手指按在男人眉心。
快要觸碰到時,顧長安看見男人的眼睑動了動,似要醒來。
心頭一跳,顧長安快速閃身躲進牆邊的櫃子後面,不動聲色抹去指尖的血。
男人緊閉的雙眼睜開,他擡手搭在額頭,一臉剛睡醒的茫然。
那樣兒看起來……還挺可愛。
顧長安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了,見男人穿鞋下床,他屏息凝神。
男人沒做别的,隻是泡了一壺茶。
“……”
顧長安進山的途中褲腿被露水打濕,緊緊貼着皮膚,寒氣一陣陣往他的骨頭縫裏鑽。
他凍的嘴唇發紫,蒼白的臉抽搐,不時打個冷戰。
操,怎麽還不睡?
男人抽出闆凳坐在桌前,他疊着長腿,儒雅的端起一杯茶,湊近吹吹漂浮的茶葉,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
顧長安一張臉已經完全扭曲,他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
半夜喝什麽茶?小心尿床。
男人喝一口茶停下來,他将半掩的窗戶打開,微皺眉看夜空,一副憂郁的樣子。
冷風往屋裏吹。
顧長安的腦門滲出冷汗,臉白的接近透明,他閉了閉眼,克制住要出手把人打一頓的沖動,冷靜。
男人喝了兩杯茶後起身,顧長安松口氣,總算要去睡了。
結果對方竟然開始在屋裏伸展身體,活動手腳。
顧長安頭頂冒煙,看這架勢,是打算……劈個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