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路小旭并沒有違反交通規則,主要原因是因爲對方走路太着急了,完全沒有看過往的車輛。而這種行爲在這樣沒有交通信号燈的地方,可是非常危險的。
“好在我的車速開得不快,你們沒事吧?”路小旭聲音溫柔地問。
這一家三口裏面的女兒,擡起頭望向路小旭,她如水波紋一樣的目光朝他流淌過去,微微搖了搖頭,“沒事的。”
說着,她就和母親一起攙扶着父親繼續朝前走,看樣子是要去前方的那家醫院。
路小旭望着父親頭上頂着的非常虛弱的三條線,和57的數字來看,他應該是病入膏肓了。
或許去了醫院,也不過隻是徒勞吧。路小旭這樣想着,在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幫他們的忙。
57歲,并不是多麽老的年紀,但是實際上有很多人都會因病死在五六十歲。路小旭猶豫了,他開始覺得如果自己這樣介入他人的生死,是不是一種違背天理的做法。可是見死不救,那絕不是他醫者仁心的初衷。
就在他愣在原地出神猶豫的時候,那一家三口,已經走進了醫院裏面。
“路醫生,你在幹嘛呢?沒事的話,快點回車上來啊!”邱琳琳對路小旭喊道。
路小旭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之前的三人早就不見了。他搖了搖頭,很不釋懷地上了車。在開往目的地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路上邱琳琳問他是不是有心事,路小旭便把自己看到的,和自己的内心動态,告訴了邱琳琳。
邱琳琳想了想,說:“親愛的,你想要懸壺濟世,不就是爲了救更多的人嗎?如果你想救一個人,那麽就不要猶豫,不要考慮别的,隻要想,這個人他該不該死就可以了。”
路小旭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可是剛剛那個病人,他隻能說是錯過了。
但是路小旭并不知道,其實他和那一家三口的緣分,才剛剛開始。
這一家三口是謂葉家,女兒今年二十五歲,叫做葉瑾姗,金融大學畢業,在F市的一家理财集團工作。
今天他們之所以來醫院,是因爲要給葉父檢查身體。他的胃裏有東西。
路小旭剛才在看到葉父頭頂的57時,其實看的很精準,因爲葉父今年是56歲,他的确是活不了多久的時間了。
在醫院内做檢查,葉父因爲胃脹嗝逆查體的時候,下胃鏡的醫生讓家屬進去一個,葉瑾姗把母親留在了外面。小小的屏幕上,葉瑾姗看見父親食道壁上那個開始潰爛的瘤子。
醫生目光凝重地看着她,像是在琢磨自己的措辭。
“醫生,您有話就請直說吧。”葉瑾姗冷靜地望着醫生。
“以我多年來的行醫經驗判斷,應該是不好的東西。病例報告要一周,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我建議帶你父親去腫瘤醫院,别給耽誤了,即便是良性的,那裏也是比較專業一些的,比我們這種綜合性的醫院更有經驗。”醫生一口氣說道。
葉瑾姗出來看見外面等待的母親,什麽也沒說。
從醫院回來,一家三口去菜市場買菜,葉母不會做飯,但是每次買菜她都跟着。她喜歡一路跟老伴兒絮叨菜價又漲了多少,哪種菜大量上市了,菜市場賣雞蛋那家胖小子更胖了,偶爾還要撒嬌似的贊美應景的新鮮的水果和零嘴兒。
她經常這樣說:“哎呀,新上市的太貴了,等過陣子便宜了再買。”
葉父就會笑着說:“想吃就買呗!老闆,給我稱一斤。”
葉母心疼錢是實實在在的,畢竟家裏過的一直很緊迫。但那洋洋灑灑的小得意也是實實在在的。
葉瑾姗心神不定地跟在後面,心想,這樣的幸福,怎麽能打擾。
病理報告出來了,低分化粘液腺癌。低分化這幾個字讓葉瑾姗以爲,父親的病還沒那麽可怕。
但是醫生的話讓她一下子就懵了,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高分化說明病竈位置比較固定,轉移擴散的風險小,低分化說明腫瘤爲高度惡性,這樣的癌細胞更接近未發育的細胞,粘滞性差,很容易轉移。”
葉瑾姗向醫生咨詢了一下,如果入院接受治療需要花多少錢,結果讓她的心重重的頓了一下。
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和父母說。
晚上家裏吃餃子,葉母就隻會包,葉父擀了一大堆皮,她一邊包一邊催促老伴,“快點兒,我包的快,你都供不上我了。”
葉瑾姗就想,先想辦法湊錢,等實在瞞不住了,再告訴二老吧。
幾天後,二次檢查,葉父得的是噴門癌,PET—CT檢查發現了食道上有一個瘤,肺裏還有四個。
“還能做手術嗎?”葉瑾姗不死心的向醫生追問道。
其實根本不用醫生回答,她也知道答案,父親已經沒有手術的機會了。癌細胞從體循環轉移到了肺循環,意味着父親的血液裏已經散滿了癌細胞。
葉瑾姗拿着父親的體檢報告,渾渾噩噩地往家走,走了整整四個小時,走得麻木。
晚上,葉瑾姗坐在馬桶蓋子上,聽着隔壁房間父親的鼾聲聽到天色漸亮。這熟悉親切的聲音,她還能聽多久?
醫生已經和她說了,即使花大價錢進行治療,也不過隻是能續命一段時間,活不了多久的。她思考了一個晚上,最後決定實話實說,真相雖然殘酷,但父母有權知道。不過無論說不說,她現在都需要錢,越多越好。
她拿出手機給一個備注叫做三爺的人發了條短信,然後走進了卧室裏面。
在她就快要睡着的時候,收到了一條來自三爺的短信,上面寫着——工作給你安排好了,明天晚上開始來上班就可以了。
葉瑾姗用力攥緊了手機,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然後手上松了力氣,閉上眼睛,可是卻久久不能入睡。
那個工作的确來錢快,但是那種環境卻是她這樣的女孩子,從來都沒有接觸過的。不像KTV,更不像酒吧夜店,那種地方,她能夠工作得下去嘛。可是爲了錢,爲了爸爸的治療,她如今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