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梁主任的死,算是徹底把路小旭給擊垮了。
從鄭國強的死,到現在才短短幾日,邱琳琳又不知道是因爲什麽原因,似乎要離開這裏,和難和他再相見一樣。現在,他最敬重的上級領導,他的人生導師,居然也去世了,而且就死在他的眼前,他真扛不住了,精神世界和心裏承受能力,都崩塌了。
路小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街上遊蕩了多久,從一條街走向另一條街。他仿佛不知道什麽是疲憊,就這樣一直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天上有雨點掉落下來,他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但是他停的位置卻不太好。因爲他正在過馬路。
一瞬間,無數司機的謾罵聲鋪天蓋地而來——
“你他-碼-的找-死啊!”
“綠燈不快點走,這都紅燈了,好站在馬路中間,自殺啊?!”
“動一動啊,還真不要命了啊!”
“艹!這人是不是作死啊,看着樣子是神經病吧!”
雨一開始還很小,沒有半分鍾的時間,越下越大,路小旭無視所有的聲音和車輛,又開始邁步向前走。一路上車都在躲着他,不然可能這裏就要成爲他的死亡現場了。
就這麽繼續向前走,路小旭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走到哪裏算是目的地,直到他在一個街角的胡同口因爲路滑而摔倒了,他就索性倒在地上,靠在胡同口的牆上,擡着頭看向天空發呆。
大雨很快就把他的整個人都淋得濕透了,這樣下去不單單是會感冒的問題,身體很有可能會落下什麽病根的。
但是路小旭顯然不在乎,他現在很絕望,因爲奇行種已經出現到自己面前了,而且毒性越來越厲害。可他呢,他對于解毒的辦法,不光毫無進展,甚至是毫無頭緒。
承載了毛神醫的全部記憶能如何,得到羅盤擁有上古醫書又如何,還不是隻能看着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在自己面前。他甚至希望死的人是自己,這樣他就不需要體會這種絕望的痛苦了。
路小旭就這樣癱坐在地上,臉上已經被雨水沖刷的近乎面無全非,頭發貼在額頭上,看上去像是一個落魄的乞丐。
就在這時,一個他非常熟悉的女人,剛從一家商場裏面走出來。看到下雨,她從包裏取出一把折疊傘,支起來擋在頭頂。她這些簡單平凡的舉動,卻在路人眼中都是一副精品畫卷。
林暮歌在往停車場走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林暮歌還是一眼就把路小旭給認出來了,隻是她搞不懂,爲什麽路小旭會以這樣的狀态頹廢地置身于大雨之中。
他整個人看上去恍恍惚惚的,搖搖欲墜的,似乎處于千鈞一發,九死一生之際。
“旭哥哥?”她走過去,把傘舉在他的頭頂,讓大雨再也無法對他進行攻擊,“你怎麽了?”
也許是聽到熟悉的聲音,又或者是因爲感受不到了雨水的沖刷,路小旭緩緩擡起頭,眼淚在滿是雨水痕迹的臉上依舊清晰可見。
他就這樣看了林暮歌一會兒,沒有說話,又再次把頭低了下去。
“旭哥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先站起來。”林暮歌蹲下身,試圖把他給扶起來。
可是完全沒有一點配合的路小旭實在太難拉動,直到她不得不動用體内的炁,猛地發力才将他給拉了起來。奈何剛拉起來,她力一松,路小旭便刷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該有多疼。
但是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來看,就像是他已經失去了痛覺一樣。
“算了,我先把你帶回去吧。”林暮歌無奈地笑了起來,“你搞得像是被誰給抛棄了一樣。”
路小旭擡起頭,不發一言地看着林暮歌,看着她的那雙美好到極緻的眼睛。
那雙水盈盈的,溫柔得像是落滿了雪花的眼睛。
林暮歌廢了好大力氣,才把路小旭弄上車,然後開車回到她在市中心的一所自己名下的房子。
雖然這是一個四室兩廳兩衛的房子,遠遠比不了她之前和爸媽一起住時的豪宅風采,但是畢竟現在就自己住,這樣的房子已經顯得非常空曠了。
林暮歌把路小旭領進門口,他便直接倒在了玄關的地毯上,像一隻小狗一樣,就這麽把身體一攤,然後一動不動了。
“旭哥哥,你身上太髒了,先洗洗,換身衣服在躺。”
林暮歌強行把路小旭拉進浴室,他像是沒了魂的傀儡般聽從她的指令,開始緩緩地一件一件地脫衣服。
林暮歌把浴缸裏蓄滿水後打上泡泡,然後背過身等他脫完,聽到入水聲後又轉過來,打開蓮蓬頭給他沖洗頭發。
“你該剪頭發了。”她邊揉泡沫邊唠叨,“也不知道你這是多久沒洗頭了,連泡沫都搓不起來了。”
路小旭弓着背部坐在浴缸裏,彎腰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端着一隻之前好像不經意間摔傷了的手臂,一言不發的樣子看起來特别委屈,像是剛從學校受了氣回來的小學生。
“我不問你,等你想說了,你再告訴我。”林暮歌耐心地用手揉搓着他的頭發,臉上的溫柔如水的笑容,“旭哥哥,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你要是覺得難過,你就哭出來,我在這裏陪着你,而且保證,絕對不會笑話你的。”
可是路小旭依舊不發一言。隻是微微動了動,浴缸裏的水波輕輕蕩漾,溢出來了一些。
把路小旭頭頂和臉上的泡沫都沖幹淨以後,林暮歌把他的劉海整個捋上額頭,仔細地看了看,這下總算是把他髒兮兮的腦袋給洗通透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麽,林暮歌覺得許久不見的路小旭,在這一刻顯得更加帥氣了。那是脫離了溫柔和暖意的帥氣,更有男人味道的帥氣。
可是這樣的他,似乎真的碰到了什麽傷心欲絕的事情,甚至胳膊還受了傷,磕碰的地方都已經是一片血紅色了,還在沒有傷到骨頭。
林暮歌不去主動問路小旭爲什麽會變成這樣,隻是在一旁默默陪着他,等到他想說的時候,在認真做一名傾聽者就好了。
“旭哥哥,你轉個身吧,我給你搓搓背。”林暮歌面對光溜溜坐在浴缸裏頹然不動的路小旭,臉上居然沒有一絲情欲或者羞澀的樣子,似乎真的隻是想把他給洗幹淨一樣,“聽話,轉過來。”
路小旭沒有動,準确一點來講,也不是沒有動,隻是沒有轉身。因爲他的手,一直在撥弄浴缸裏的水,眼神空空的,像是一潭死水。
“旭哥哥,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别管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哭出來,說不定會好很多。”她也不管路小旭是不是在聽自己講話,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卻也是認認真真地說給他聽,“你這樣個樣子,太讓人心疼了,你要趕緊振作起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