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司機是位滿頭白發的大叔,看臉大概四十幾歲,可是頭發卻都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特意染成白色的。
出租車按照夏茗宇的要求,最終停在了雲瑤街新風路四十七号門前,是一個沒有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開過門的打印店。銀灰色的鐵卷閘門緊閉着,夏茗宇在下車後從褲袋裏拿出鑰匙,把門鎖給打開了。
兩人前後走進打印店内,發現這家店的内部已經牆皮脫落了。隻有一個破舊的老式打印機,和一台屏幕上面滿是灰塵的液晶一體機電腦,應該是已經壞了。
打印店的裏面非常的悶,比外面還要悶。雖然沒有陽光曬着會沒那麽熱,但是悶,也是很讓人難受的一種感覺。
路小旭一邊用手拉了拉T恤的衣領,一邊看到夏茗宇直接解開了黑色襯衫的兩顆最靠上的扣子,雪白的鎖骨被映襯得猶如烏雲之下起伏的雪山。
看樣子覺得悶的并不隻是他一個人。
打印店的最裏面,還有一扇黑色的木質門。上面沒有雕刻任何花紋,就是一扇看上去在普通不過的黑色的門。
夏茗宇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路小旭跟在後面一起走了進去,發現裏面是一個小小的儲藏間,大約隻有不到八平米。
裏面除了一個巨大的紅色箱子以外,什麽也沒有。
夏茗宇邁步走上前,發現箱子上還被人留下了一張紙條。
在他讀完紙條上的内容後,空氣至少凝固了三秒鍾之後才重新開始流動。夏茗宇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巨大箱子,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現在就把它打開。
“是鄭總留下的紙條嗎?”路小旭看到他臉上表情的變化,忍不住問。
夏茗宇轉過頭,看着他慢吞吞地說:“是的,沒想到他早就料到自己這一趟去Y市找我,會把命搭進去。”
“好吧……”路小旭也不知道心裏爲什麽感覺濕漉漉的,以至于自己的音量也像是被暴雨沖泡了一半,“那這個箱子應該就是他留給你的遺物了吧,我們是想辦法把它搬出去,還是?”
“這箱子太大了。”夏茗宇用手拍了拍紅色的大箱子,有細小的灰塵顆粒,微不可見地飛到了空中。
“你的意思是?”路小旭也走上前,目光落在箱子上面,“打開它?”
“打開吧。”夏茗宇說着,已經伸手去擡箱子的蓋子。
好在并不是很重,在路小旭的幫助下,兩人合力把蓋子給掀了起來。
巨大的箱子裏面裝了好幾樣東西:有一個紅黑色的小盒子,看上去像是硬塑料的,好像是個餅幹盒。夏茗宇拿起來晃了晃,裏面是空的;還有一艘木頭制作的大船,足足有半米長;大船的旁邊放着一個抱枕;抱枕的下面則是幾本厚厚的書籍。
“這盒巧克力餅幹,是我送給老鄭的生日禮物。”夏茗宇把餅幹盒拿在手裏,輕輕地晃了晃,雖然他已經知道裏面是空空如也的了,“想不到餅幹吃完了,盒子他還一直留着。呵……”
“那這艘船呢?”路小旭把木質的大船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裏取出來,雙手捧着,“也是你送給鄭總的?”
“不。”夏茗宇搖搖頭,目光緩緩地落到船上,“這是我十六歲生日那年,我們兩個一起做的。他說他很喜歡,我就讓他留着了。”
路小旭沒有說話,他又繼續說下去,“抱枕是我在夜市上買的,當時他說醜,還告訴我肯定要丢掉。我說你随便,反正我送你了。他都留着了。”
半晌,夏茗宇又自顧自地重複了一遍,“他都留着了……”
“那……這些書呢?”路小旭把目光望向最後的基本厚厚的書籍上面,“是你送給鄭總的書?”
“不是,這是很多年前我爸爸送給他的。”夏茗宇把書從箱子裏面抱出來,吹了吹上面的灰,“我們把這些東西都拿走吧,我不想繼續呆在這裏了。”
路小旭望着夏茗宇的側臉,頓了頓,和他一起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抱在懷裏以後,說:“好,我來幫你拿這艘船。”
看着路小旭小心翼翼的樣子,夏茗宇忍不住笑了。他總覺得路小旭這個人太溫柔了,也太善良了。這樣的人,如果是個小孩子還好,可他偏偏是個成年人,還是一名醫生。也許,這就是他很可能是天選之子的原因吧。
老天爺是不會無緣無故把這樣的抉擇落到一個平凡人頭上的。
夏茗宇這樣想着,和路小旭一起離開了這家老舊的打印店。
兩人并肩站在新風路的馬路邊上,等待過往的車輛會有沒有拉客的出租車現身。夏茗宇首先打開話匣子說:“這一天過的可真慢,天還不黑,我其實更喜歡黑夜。”
“是嗎,我倒是沒有這些奇怪的想法。”路小旭笑了笑,繼續說,“也不知道鄭總在天有靈,能不能保佑他愛的人,都能平安幸福。”
“你是沒有奇怪的想法。”夏茗宇好笑地評價道,“可你突然說這麽一番話,還真是有夠奇怪的。”
路小旭換上一種老師的語氣來平鋪直叙地說:“奇怪嗎?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了。”夏茗宇揚眉一笑,嘴角露出好看的酒窩來,“你是在擔心鄭雨藍吧。放心,她一定會比你想象的要堅強。”
路小旭沒有料想到他會這麽突然地,毫不遮掩地揭發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就像是不經意間伸出手去試探水溫,卻被沸騰的水面給燙了一下。
“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些東西,先拿回鄭總家的别墅?”路小旭轉移話題問道。
“當然不會這樣做了。”看到有一輛亮着空車燈的出租車開過來,夏茗宇眼疾手快地将其攔下,嘴角輕輕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來,“我們去找個焚化爐。”
聽到他說焚化爐,路小旭一下子想起之前夏茗宇和他說過的,把自己畫的所有的畫都給燒了的事情,忍不住說道:“你……還真是喜歡燒東西呢。”
夏茗宇很輕很輕地“呵”了一聲,并沒有對路小旭的話做出回應。
也許,這也算是一種默認了吧。
路小旭這樣想着,和夏茗宇一起鑽進了出租車内。
幾秒鍾後,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車子絕塵而去,開向Z市的一處垃圾焚化爐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