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小姐,我家裏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好。”雷眉點頭,起身恭送:
“汪主管别忘了我說的那件事,有勞了!”
“在下一定盡力而爲,盡力而爲。”汪主管拱手,朝着一旁的陳長老示意,緩步退下。
待到腳步聲遠去,雷眉面上的笑意猛然一沉:
“盡力而爲……”
“哼!”
“果真是樹倒猢狲散,周長老的家鄉話說得好!”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陳長老輕捋胡須,淡然開口: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裘應辰已經注定接任幫主之位,再與你沾上關系,他們也怕會遭到報複。”
雷眉面色陰沉。
掃眼周遭,曾經的熙熙攘攘早已消失不見,如今依舊跟在自己身邊的人,寥寥無幾。
反差之大,讓人心寒。
“你也不用太擔心。”
陳長老起身站起,道:
“裘應辰畢竟年輕,底蘊不足,威望不夠,短時間内他應該不會招惹你,不然徒惹麻煩。”
“再加上我們這些老家夥在,護佑雷家一段時間不難。”
“不過伱也要上心。”
他看向雷眉,叮囑道:
“我們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尤其是交情這東西,對于年紀大的人來說,更是靠不住。”
“待到裘應辰坐穩幫主的位置,你……”
“總之,要想好應對之策。”
“陳叔。”雷眉把身體深深躬下:
“還望指教。”
“我沒什麽好教你的。”陳長老輕輕搖頭:
“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散漫、随性,本就不是做大事的人,最多也就護佑幾人而已。”
“唔……”
“可以多問問周長老,與我這等老頭子不同,他年紀輕、潛力大,以後幫内還要多多依仗。”
“周甲。”雷眉皺眉,道:
“不瞞陳叔,我感覺周長老的性子太過冷淡,若是我對他來說沒用的話,他未必會理我。”
“沒那麽絕對。”陳長老輕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們也算相識一場,終究會顧念些舊情。”
“就這樣吧!”
他掃了掃長衫上的灰塵,慢條斯理開口:
“吳長老請了我去茶樓品茶,時間也差不多了。”
“陳叔慢走。”
雷眉躬身垂首,心中又是一涼。
吳長老?
吳伯仲!
就連陳叔,也開始接近裘應辰的勢力,爲自己的以後打算,如今還有誰真正信得過?
“眉小姐。”
“我……我還有事。”
“我也是。”
又有兩人出聲,面露讪讪,結結巴巴,雖然沒有明說,态度卻已明了。
“去吧。”
雷眉面色不變,輕輕揮手:
“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們的。”
“不敢,不敢。”
幾人急急擺手,接連退了出去。
目送幾人離開,雷眉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突然感覺天旋地轉,身不由己坐了下去。
她這段時間太過操勞,更是心力交瘁,此時又有積郁之氣上沖,一時間竟有些堅持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回過神來。
“哒哒……”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還未等雷眉開口,來人就已推門闖了進來。
“眉姐姐!”
一個模樣嬌俏,年紀不大的少女驚慌撲來,口中哭叫道:
“眉姐姐救命!”
“小茹。”雷眉起身扶住對方,問道:
“你先别慌,發生了什麽?”
雷霸天多有外室,且差不多每個女人都給他懷了後代,子女之多怕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
小茹的母親本是一個婢女,偶然侍寝懷了身孕,女兒也沒有身份。
好在母女倆懂事,與人爲善,在雷府處處小心翼翼,尤其是與雷眉的關系,維持的極好。
“是蘇蟾!”小茹眼含熱淚,哭哭啼啼道:
“他要搶我做妾,我不願意,娘隻是說了幾句重話,就被他身邊的下人打的重傷吐血。”
“我……”
“我趁他們不注意跑過來的,眉姐姐快救救我娘!”
說着,拽着雷眉的衣袖拼命甩動。
“蘇蟾!”雷眉雙眼一縮。
不同于蘇忿,蘇蟾年紀不大,修爲也不算高,但他是蘇家大房之子,向來驕橫跋扈。
“走!”
她銀牙緊咬:
“去找他……”
“不必了。”
“咣當!”
伴随着門扇重重的落地聲,一行數人大搖大擺闖了進來,同時把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扔進屋内。
“雷眉,你以爲自己還是個人物不成?”
當頭之人身着華服,眉清目秀,相貌尚算出衆,唯獨眼帶邪光、面泛不善,讓人不喜。
他掃眼雷眉,不屑道:
“你老子已經死了,天虎幫也沒你的立足之地,我看上這丫頭,是擡舉她,至少入了我蘇家門以後吃喝不愁。”
“不然……”
“哪天被人賣到窯子裏也很正常。”
“蘇蟾!”
雷眉咬牙低吼,猛然上前一步。
“你幹什麽?”
兩個蘇家護衛口中悶哼,刀劍出鞘,攔在蘇蟾面前。
他們身上氣息奔湧,源力激蕩,凡階十品的修爲顯露無疑,也讓雷眉雙眼一縮止住步伐。
“你想幹什麽?”
被雷眉氣勢所迫,蘇蟾下意識後退一步,待到回過神來,當即怒不可遏,大聲咆哮:
“要動手?”
“你信不信,我就算今天讓人把你們打死,天虎幫的人也不會、也不敢來我蘇家算賬?”
“咳咳……”
就在這時,一聲輕咳從不遠處傳來:
“得饒人處且饒人,夠了啊!”
“你算什麽……”蘇蟾下意識轉頭怒罵,待看清來人,面色不由一變,嘴角抽了抽,恨恨甩袖:
“走!”
一群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獨留受辱的三女留在當場。
“鄭長老。”
雷眉深吸一口氣,朝着門外人影拱手:
“多謝!”
“嗯。”
鄭長老淡淡點頭:
“我隻是恰好路過,以後你們未必會有這麽好的運氣,小心些,這段時間最好不要惹事。”
“是。”
雷眉應是,目送對方慢悠悠遠離。
她心中清楚,對方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是念及雷霸天往日的情面,不可能幫太多忙。
“春姨。”
攙扶起小茹娘親,她從身上取出療傷藥幫她塗抹,口中則是問道: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這段時間不要出來嗎,有很多人盯着我們,就算我們不惹事他們也未必會放過我們。”
“眉姐姐。”
小茹抽了抽鼻子,哭道:
“我們沒家了。”
“什麽意思?”雷眉心頭一跳。
“就是她說的意思。”春姨終究有些修爲在身,塗了傷藥,緩過氣來,面色慘白道:
“一群人闖進雷府,說雷府是天虎幫駐地,我們隻是在那裏借助,現今幫主已經不姓雷,自然不能繼續待在裏面。”
“就……”
“就把我們趕了出來。”
“咔嚓!”
雷眉面色鐵青,腳下的地闆陡然碎裂。
*
*
*
“喝!”
“快喝!”
酒樓内,幾人推杯換盞,談興正濃。
“痛快!”
“我早就看雷眉不順眼了,一個娘們,自從成了什麽幫主候選,做派比我爹都唬人。”
“這次,我看她還怎麽威風?”
“不錯!”
幾人連連點頭:
“說起來,這個女人雖然脾氣臭了點,但身材卻是一等一,相貌也說得過去,若是抱到床上……”
“嘿嘿……”
意味不明的笑聲,惹得哄堂大笑。
“吹了燈,長什麽樣誰看得見,還是身材最爲關鍵,以前也隻能想想,以後可就未必了。”
“不錯,不錯。”
“沒了雷霸天,雷家早晚都要衰敗,到時候雷家女兒肯定是搶手貨。”
“喝酒,喝酒!”
呼喝聲不斷。
不多時。
一人晃晃悠悠的出了門,來到後院茅廁,正自寬衣解帶放松一下的時候,身體突然一僵。
“噗!”
在夜色下反射寒光的鋼爪,透體而出,在他驚愕的眼神下,鋼爪朝後一扯,拽出一枚還在跳動的心髒。
“噗通……噗通……”
蘇蟾顫顫巍巍回首,面泛驚恐,意識的最後,僅有一個面含煞氣的俏臉。
“噗通!”
失去心髒的屍體栽倒在茅坑,激起些許糞水。
雷眉下意識捂鼻,看了看周遭,身法一閃,已是在原地消失不見。
她并未察覺,在隔壁的茅坑裏,一人雙手捂着嘴巴,身軀微微顫抖,把這一幕盡數看在眼裏,至始至終未曾發聲。
直至許久,才有驚叫聲傳來。
*
*
*
流水潺潺。
草木青翠依舊,遊魚自在不變。
似乎人世間的喧嘩、紛亂、厮殺,與它們全然無關。
舟船順水而下,幾人百無聊賴的蹲在船上,不時伸手波動流水,逗弄一下釣上來的魚兒。
“周長老。”
雷嶽環視四周,道:
“我看那女人就是故意爲難您,這麽大的地方,一個人随随便便一藏,一輩子也找不到。”
“而且。”
他朝後示意了一下:
“就我們幾個,就算找到人,也是送死。”
誠然。
他們要找的人有着黑鐵後期的修爲,就連大軍圍攻都能活着逃生,寥寥幾人隻是送死。
唯一的用處,大概是發出訊号,讓其他人知道目标所在。
這也是搜尋人員的最大作用。
“靜心。”
周甲盤坐船頭,魚竿早已甩出,雙眼似眯非眯,在享受釣魚之際,也在默默修行功法。
“不要胡思亂想,有時間的話就多練功法、武技,真要遇到了對手,也能多一分勝算。”
“勝算?”
雷嶽無語搖頭:
“晚死一點,可能還差不多。”
說着,他低聲開口:
“周長老,您覺得接下來三姐會如何?”
“她失去了幫主的位置,裘應辰會不會針對雷家,到時候還望長老您照顧着點小的。”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作爲一個剛剛認祖歸宗不久的雷家人,雷嶽毫無根基可言,現今唯有周甲是他能抱住的大腿。
也是因此,明知道此行可能會危險,依舊跟了過來。
“還早。”周甲語氣不變:
“等裘應辰當了幫主再說。”
“快了。”
雷嶽歎氣:
“等這邊事情了結,他就會成爲天虎幫幫主,我聽說三姐身邊已經沒人了,果真是世态炎涼。”
“嘩啦啦……”
這時,岸邊突有異響傳來。
“誰?”
雷嶽猛的撐起身體,拔出腰間佩劍,雙眼死死盯着岸邊,一臉的警惕緊張:
“出來!”
“雷兄弟。”一人小聲開口:
“好像是一頭野獸。”
“野獸?”雷嶽身體微微放松,尴尬一笑:
“我太敏感了些。”
“是啊,是啊!”
幾人也是強笑,他們一個個看似輕松,實則無不心頭繃緊,更是巴不得找不到目标。
唯有周甲,神情淡然,看着魚線起起伏伏,至始至終不爲所動。
“嘩啦啦……”
“又來!”
雷嶽皺起眉頭,見岸邊草叢晃動,跟着舟船移動,就像是有東西好奇審視他們一般。
“周長老。”
他摸了摸腰間寶劍,道:
“要不然我上去看看。”
他實在是閑的有些無聊,又一直提心吊膽,若是能發洩發洩,也能放松一下。
“嗯。”
周甲點頭:
“去吧。”
說着,拿起一旁的酒壺,給自己沾滿酒水,慢慢品嘗,姿态閑宜,就像是遊覽觀光。
“好嘞!”
雷嶽面露興奮,招呼一聲,踏水沖上岸邊。
緊接着,就是一陣呼喝之聲。
“畜生!”
“還想逃?”
“彭!”
看樣子,他遇到的對手不是普通的野獸,在一位七品武者面前,依舊厮殺的有來有往。
“周長老!”
其他人相繼站起,請示過後,也沖上岸邊。
舟船順水而下。
呼喝聲,漸漸不可聞。
而船上,不知何時,僅剩下周甲一人。
“呼……”
一縷清風刮過,伴随着水面乍起漣漪,一道身着灰袍的身影出現在船尾,負手而立。
“周甲?”
神使審視周甲,微微額首:
“遭人刁難,依舊神情怡然,倒是好心性,難怪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爲,若是不遭橫禍,前途不可限量。”
“魚,馬上就上勾了。”周甲聲音淡然:
“不要吵。”
“呵……”神使輕呵:
“你不問問,我是誰,爲何而來?”
“等下再問不急。”周甲微眯雙眼,看向水面:
“魚……”
“萬物永寂,亡者永存。”神使手掐古怪印訣,低聲吟唱:
“把神像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一命。”
“唔……”周甲眼神微動,終于回過身來:
“你是,神使?”
“果然!”
神使雙眼一亮:
“你确實與血藤樓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