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銀屏這邊告一段落了,但現在反倒不着急趕路,我們的情況對方基本已經知曉,此去楚雄,我料想定然是困難重重,早到晚到一個樣。“陳璞坐下來,喝了口涼茶。
“不要趕路就好,趕路好累的。”澹台孔雀說道。
“你累?就你能好好睡覺,你還累?那我們換換,你天天打坐?我躺着睡?”陳璞瞥了一眼澹台孔雀,說道。
“誰都可以,就你不行!”澹台孔雀說道。
陳璞沒理她,“今天吃點兒好的慶祝一下,走,咱們去最好的酒樓,開個大席面,小孔雀就在這裏看房子,回來給你帶你最愛吃的大餅。”
澹台孔雀在尊嚴和肚子之間衡量了好久,最後可憐兮兮的道:“我也要去,我餓,我要吃大席面,再說,我不去你們根本吃不完,多浪費?”
“你不是說你愛吃大餅嗎?大餅最好吃嗎?”陳璞笑道。
“大餅是好吃,可是其他的也好吃呀,我都要,你要不帶我去,我回去就告訴我爺爺。”澹台孔雀改爲威脅。
陳璞站起身,“好吧,出發。就帶你一次吧,看你以後再跟我擡杠,啥好吃的也不給你。”
這一餐吃的澹台孔雀極爲舒爽,看的衆人是目瞪口呆,平常吃些東西看不出來什麽。可是一桌大席面,三十多道菜,當澹台孔雀把最後一小盆湯也喝光的時候,望着滿桌光溜溜的盤碗,衆人面面相觑,确實世所罕見。
等衆人再回到中西客棧,自己的小院門口已經站滿了人,借着燈火的光陳璞看清了這些人的面孔,頓時想拔腿就跑。
茶娜在一旁笑道:“躲,你是躲不掉了,找上門來了。”
來人正是溫黎國的王子柏薦赢率領的溫黎國使節團,還有秦雙和兩個親兵。
秦雙走過來,“王子殿下找到衛所,央求我帶他來找陳大人,人已經送到,末将告辭了。”
“秦将軍辛苦了,他日若能到京城,一定找我,咱們好好喝一杯,”陳璞笑道。
秦雙爽朗一笑:”哈哈,好,若到京城,我一定叨擾。“
秦雙走後,柏薦赢走過來,“陳大人,我們住在你隔壁,我們什麽時候啓程?我好準備準備。”
“我什麽時候答應帶着你們一起走了?”陳璞問道。
柏薦赢搖搖頭,“不是你帶着我們走,是我們跟着你走,我們絕對不會抛棄朋友,有什麽危險我們一定與你一起面對。”
陳璞實在懶得跟他多說,“我要回去休息了,你們要跟着我也沒有辦法,但我醜話說在前面,我這一路危險重重,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你們非要跟着我,就做好心理準備吧,生死莫怪。”
“你答應了?”柏薦赢激動起來,轉向自己的同伴:“我就說陳答應是大好人,他一定會答應的。”
對這個單純的王子,陳璞是沒有任何辦法了,剛剛自己說了那麽多警告的話,他就隻聽出答應帶他們一起上路。
兩夥人各回個的小院,陳璞和茶娜再次出來,去往馮府,明天就要離開銀屏關,他需要跟馮端道個别。
确定沒有人跟着他們以後,兩人還是老辦法,來到馮府的後巷一閃而入。
馮端正在書房寫奏章,今天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鄧廉的死他作爲銀屏的知府是必須要呈報上去的,隻是要從他知府的角度去闡述。
陳璞和茶娜的突然到來,也在馮端的意料之中,此間事了,陳璞不可能多做停留,還有一城的危機等着他去破局。
馮端擱下筆,望向閃入的陳璞和茶娜,站起身,“我盤算着,陳大人也該到了,可是與下官道别來了。”
“正是,明日一早就啓程,”陳璞說道。
“我是天剛黑時,得到任昌浩送來的消息,陳大人在屏南的做法,高妙!馮端佩服!“馮端由衷的道。
“我能做的事情就那些,但能把我做的事情更深化,讓影響力經久不衰,并且穩定住局面,甚至讓百姓更加擁戴。馮大人的這位學生都做的出乎我預料的好,有這樣的學生,馮大人值得爲其驕傲。”陳璞說道。
馮端興緻被提起來,對他這學生,他是十分上心的,因爲兒子幾乎不用他操心,所以馮端對任昌浩傾囊相授,視他爲自己在官場上的傳承者,“哦?延年隻是跟我說了事情的經過,其他的事情隻字未提,他有什麽搶眼的表現嗎?”
“相當的搶眼,”陳璞把任昌浩随機應變,并且恩威并施的做法說了出來。
馮端開懷大笑,“好!不枉我對他如此看重,沒有讓我失望,不錯!”
“有個好老師,真的很重要啊。”陳璞笑道。
“董祭酒可是天字第一号好老師,不過你是得天獨厚,老天爺賞飯吃,無師也能自通,還能自成一派。普通人确實需要個好老師,不然,要走太多彎路,等自己摸索出來了,年歲也高了,大好年華都浪費在怎麽站穩腳跟上,白白虛度。”馮端感慨良多,他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還是性格使然,你看重的不就是任昌浩的剛正不阿又不失智慧嗎?他這樣的人,你教給他保全自己再徐徐圖之,他也得能做到啊。最後還不是你幫着他度過難關,你敢說你沒有在背後幫忙?”陳璞一針見血的說道。
馮端點點頭,”你說的沒錯,能做到的我不喜歡,我喜歡的做不到,到頭來,我在做的事情就是保駕護航。“
“今次的邪教叛亂,屏南縣令任昌浩居功至偉,提個知府不難,等你進京了,你的位置不就空出來了?雛鷹羽翼豐了,是該單飛了,不能總在你這老鷹的翅膀底下窩着了。這段時間,你就把銀屏的大小事務親身傳授與他吧,任縣令今年多大?“陳璞說道。
“二十有八了,“馮端說道。
“在銀屏穩坐兩任,也就三十出頭,正是大好年華,你就别操心了,還是想想怎麽重新撿起刑名之事吧,藍大人手底下缺刑名高手,我看老頭兒每天都累的夠嗆。”陳璞笑道。
“刑名之事我有那個自信,可以随時上任,武陽律我已經爛熟于胸。”馮端自信的道。
“那就最好不過,一月内調令應該就可送達,我就在此先恭賀馮大人再回京城,龍歸大海。“陳璞站起身,拱手道。
馮端也站起身,“那我也在此預祝陳大人,馬到功成,一舉蕩平公平教。”
第二天一早,一個馬車隊緩緩出城,打頭的是陳璞他們的寬大馬車,後面就是溫黎王子柏薦赢的馬車,他的馬車是濃濃的西域風格,紅毯鋪就,金碧輝煌,由兩匹要獻給武陽皇帝的西域寶馬拉車,王子和四名侍女坐在其上,禦者就是罕丹。
王子的座駕後面就是兩車貢品,分别有一名護衛趕車。
其他人,包括兩名使節官員,一共十一人,十一匹馬,跟在隊伍的最後。
從銀屏路到蜀川路實際上直線距離并不遠,如果是中原的平原地帶,以陳璞他們的速度,四五天都用不了就可抵達。
可實際上由巴山路入蜀難于登天,出甘泉路到肅甯路,過了潼陵路才能進入巴山路,而巴山與蜀川兩路的銜接處就是聞名天下的子午金牛道。
子午金牛道之險、之曲折、之奇詭,用言語不足以形容其萬一,隻有真正走上這條入蜀之路,才能明白爲什麽說走這條路比登天還難。
陳璞一衆人曆經七天時間,才抵達了潼陵路潼元城,在城中找到客棧落腳以後,陳璞和茶娜就來到這裏的挽月樓。
在這裏得知家中一切安好的同時,陳璞發出了四封信,一封給母親,報平安;一封給兩位嬌妻,訴說相思;一封給藍庭和,舉薦馮端;一封給梁文舉,舉薦任昌浩。
他之所以抵達這裏才發出這兩封舉薦信,就是讓走官家驿站的奏章先抵達京城,無論是馮端還是赤烏衛,又或是林淮和秦雙,他們的奏章都要經官驿傳遞,陳璞估算當他從這裏發出的信件抵達京城之時,這些人的奏章也才抵達一兩天,時間正好合适。
在潼陵路修整和補充吃食與飲水以後,衆人第二日繼續上路,從潼元城到渝州城的路已經極爲崎岖了,馬車行在起起伏伏的窄路上,坐在其中實在不好受,多少次衆人都甯願下車步行,也不願意再坐在馬車之中。
在野外露宿一晚後又是一天的颠簸曲折,才抵達巴山路的渝州城,從這裏再想入蜀馬車就再也不能使用,沒有路可以讓馬車行走了,别說馬車,連馬都沒有辦法,隻有相對小巧的毛驢才能派上用場。
在渝州城的挽月樓中,陳璞最後一次勸說柏薦赢,“從這裏開始,我們就即将要步入兇險的子午金牛道了,也不能再坐馬車和騎馬了,完全要依靠雙腿行走。你們如果從這裏回去,到京城用不了幾天,可若跟我入了子午金牛道你們就沒辦法回頭了。很可能我們全要喪命在蜀川路中,我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活着走出蜀川。”
“陳大人,你放心,無論是我還是他們都是溫黎國的勇士,哪怕我的這四名姬妾也都是溫黎國的高手,我們知道前路兇險,我們有自保的能力,我們必須跟你一起,陪你走進,再陪你走出,才能報答你救了我們的恩情。”柏薦赢堅定的說道。
這一路上,陳璞時常的調侃這溫黎國王子,王子從來也不生氣,反倒經常把他各種各樣的家訓提出來,跟陳璞說明自己的行事準則是怎樣的,鬧出許多笑話。
如果沒有這溫黎國的使節團,一路上的歡笑都是陳璞插科打诨負責到底,可是自從有了他們陳璞就不必如此了,他們每個人時常無意中的話語或者行爲習慣都可以讓人捧腹,最有趣的是,看衆人笑過以後,他們還會耐心的解釋其中的緣由,又會引發一場歡笑。
一路行來,陳璞幾人都慢慢接受了這一群善良又淳樸的溫黎國人,陳璞時常會想,這樣的一幫人是怎麽讓一個國家延續三百年的,按他們這樣的性子,來一個心機深沉的人,就足以騙的他們團團轉,怎麽能安然無事三百年?陳璞想不通。
此刻面對柏薦赢誠懇言語,陳璞也由衷的感動,情義從來不是嘴上說的,而是在相互扶持的一路前行中,油然而生的,“好,那我們就一起走一遭這号稱天下第一險道的子午金牛道。”陳璞也不再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