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隻是根據之前滇陽和漳懷的公平教的特點猜測的,銀屏城附近隻有這裏是背靠群山。”陳璞說道。
馮端欽佩的點點頭,“确實在這裏,可爲什麽公平教要背靠群山?”
“因爲他們的山莊中,有至少兩三千人的職業軍人,他們需要在深山中操練,如果被圍剿也容易逃脫。”陳璞幫馮端解惑。
馮端聞言一驚,“兩三千人?不可能!那他們吃什麽喝什麽?如果他們要采買如此多的吃食,我怎會一無所知?”
“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滇陽城的隆興會他們是從交南采買吃食,漳懷的海鲨幫是從琉灣采買,這銀屏關肯定不能讓他們随便出入去西域采買,那他們的食物從哪裏來?”陳璞既是說與馮端聽,也是說與自己聽。
“不單如此,如果他們真的有如此多的人手,就算他們從别的地方采買也不可能一點馬腳都不露,鄧将軍也是身經百戰的名将,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讓公平教這樣肆無忌憚的運糧。”馮端補充道。
陳璞目光一凝,“邊軍的駐地在何處?”
“除了城牆邊的衛所,其他的邊軍全都在軍營之中,軍營在這裏。”馮端說着,指向洪恩山莊南面不遠的位置。
陳璞盯着地圖陷入沉思,如果所有的線索最後都指向同一個人,就不能是巧合了。首先自己直覺鄧廉的履曆有問題,可又找不出問題在哪;其次,是他把洪恩會驅趕出熒屏城的,而時間正好和滇陽隆興會覆滅傳遞消息的時間吻合,假如對方在隆興會覆滅後就得到消息,這消息需要傳回幕後之人,然後再傳到銀屏城,十九天的時間,說的過去。
最後,就是這兵營和洪恩會所在的位置,如此接近,現在又無法解釋洪恩會食物的來源,要說鄧廉沒有問題,陳璞現在是說什麽也不相信的。
現在就差進一步确認了,陳璞看向馮端,“馮大人,請把令郎請來把,我要問他關于鄧将軍小舅子的事情。”
馮端知道陳璞既然來的如此隐秘,是爲了隐藏蹤迹和身份,便親自去叫自己的兒子,沒有假他人之手,并且還囑咐管家,他的書房,今天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沒有等多久,馮端就領進來一位三十出頭的男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馮端的兒子馮遠棠,陳璞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兩人聯系起來,馮端是胖乎乎的富家翁形象,而馮遠棠卻是一副标準的儒雅貴公子的樣貌,七尺多的身高,身材勻稱挺拔,面容雖說不上英俊,卻有一番男子魅力,特别他的濃眉大眼,讓人一見就生出親近之意。
馮端把書房的門關好,插上門栓,然後才過來說道:“陳大人勿要疑惑,這真是我如假包換的親生兒子!”
陳璞越發的喜歡這個胖知府了,在如此的情況下還能開玩笑,足見其心胸,“馮少爺覺得沒問題就行,我不在意的。”
馮端聞言哈哈一笑,“陳大人,有趣。”
馮遠棠到現在都一頭霧水,父親火急火燎的把正在查閱賬目的自己叫過來,就是見這個十七八歲的書生?陳大人?還是個官兒?帶着丫鬟出行的官兒?馮遠棠想當然的,就把茶娜當做了丫鬟。
雖然心中有疑問,可禮數還是要周到,馮遠棠向陳璞拱手道:“陳大人,父親說你找我,不知何事?”
“先坐下,再說,”大家都坐下以後,馮端向兒子介紹道:“這位就是你一直說,此生無論如何也要與之見上一面的陳狀元。”
“陳狀元?哪個陳狀元?”
“你年前還跟我說,要見見創出爲善拍賣行和爲善旅行社的陳狀元,現在就忘了?”
馮遠棠聞言一怔,接着就是狂喜,看向陳璞,“您是,今科狀元陳璞?爲善拍賣行和旅行社的東家?”
陳璞沒想馮氏父子還對自己如此了解,向馮端說道:“馮大人藏的很深啊?剛才一點都不露聲色嘛!”又沖馮遠棠道:“我是陳璞。”
“我是怕我說的太多,陳大人以爲我要攀附與你,那就不美了,君子之交,還是水到渠成的好。”馮端笑容滿面的說道。
馮遠棠此刻有一肚子的話要請教陳璞,可他是知分寸的人,人家找他來肯定不是要跟他探讨生意經的,“陳大人找我前來,究竟所爲何事,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希望陳大人若有空,能賞我個臉面,喝杯酒水。”
陳璞擺擺手,“馮兄不必這麽客氣,若是想聊聊生意,等下就可以。”
“那再好不過,先說正事,陳大人要知道什麽,請問。”
“鄧将軍的小舅子,是怎樣的人,他與人發生了買賣糾紛,又是怎麽回事情?”陳璞問道。
“你說王泉啊?那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潑皮無賴,他姐姐姿色尚可,被鄧将軍看重,他就水漲船高成了邊軍防禦使的小舅子,一天天趾高氣昂的到處惹是生非。他哪裏會做什麽生意,半月前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購買了一批藥材,交貨的時候,非說人家缺斤短兩。鬧到了公平所去,結果公平叟給出的評判是人家藥鋪沒有缺斤短兩,但藥材質量确有問題,讓藥材鋪賠償他一些銀子了事。至于後來怎麽鬧成這麽大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馮遠棠把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
“能确定這王泉之前從未做過生意,半月前突然就做起了藥材生意?”陳璞問道。
“能,銀屏城的買賣家,誰不知道王泉,他吃飯都不給錢的。”馮遠棠說道。
陳璞繼續問道:“那他爲什麽不報官,偏偏去找公平所,他可是防禦使的小舅子啊。”
馮遠棠這時笑道:“我爹可從來不給什麽防禦使面子,王泉若是鬧到府衙,也就是個秉公辦理,最後就是他誣陷,那是要吃闆子的,他又不傻。公平所就不一樣了,能撈些好處嘛。”
陳璞點點頭,也算能說的過去,“那馮兄,你覺得就因爲小舅子想訛詐别人,沒有訛詐到,就把火撒到了公平所身上,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啊?”
“表面上看确實有些仗勢欺人了,可是坊間傳言,是鄧将軍接到皇上密旨查辦洪恩會,所以才這樣随便找個由頭就收拾了洪恩會。如果屬實的話,那也說得過去吧,畢竟洪恩會那時有些太過嚣張了,連我爹都不放在眼中。”馮遠棠說道。
馮端看陳璞看向自己,知道陳璞的意思,“官面上的事情,我從來不跟紅山說,我們父子在家中隻談家事。”
陳璞先是咀嚼了一下馮遠棠的表字,遠山海棠紅滿山,這馮端不虧是當年的榜眼,文采可見一斑。
“馮大人,睿智,陳璞佩服”接着,陳璞又道:“馮大人,邊軍的軍糧,都是在銀屏城購買吧?”
“沒錯,城中的幾家米行、屠戶,南平縣的菜農,這些給邊軍供應吃食的基本都固定下來,就是那幾家。”
“那采買的日期也是固定的吧?”
“是的,每十天這些供應吃食的商戶會把預先商定好量的吃食裝車運送到軍營,都是當場錢貨兩清。”
馮端已經覺察出陳璞對鄧廉的特别感興趣,從陳璞所問的内容和剛剛在地圖上的分析,馮端也明白陳璞在懷疑什麽,這件事情若坐實,那可能就是武陽開國以來第一大案,他雖然不怕卷入其中,但有些事情他是不能主動去做的。
陳璞也基本縷清了事情的脈絡,下面就是求證了。
“上一次采買是什麽時候?”
“八日前。”
陳璞深深的看了一眼馮端,沒有說話。馮端能猜出他的意圖不稀奇,但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本事了,邊軍防禦使與邪教有牽連,這絕對是可以震動朝野的大事。
馮端也迎上陳璞的目光,沒有躲閃,兩人心照不宣。
正事談完,陳璞讓馮遠棠盡情發問,馮遠棠興奮莫名,把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和設想都說了出來,陳璞一一解答。
馮端是第一次在兒子與人談生意方面事情的時候作陪,雖然不甚明了,但是看着兒子意氣風發的和陳璞對談,他由衷的自豪,自己這輩子是沒什麽建樹了,但有這麽一個從來沒有讓自己操過心,沒有利用過自己手中權力謀過私利的兒子,這輩子就沒有白走一遭。
本來馮遠棠對陳璞就十分的推崇,經過一番對話之後,馮遠棠已經想拜老師了,他經商完全是靠自己在經商方面的悟性,在最開始的失敗中不停的總結和提升,有了一套自己獨有的生意經。
可陳璞不是,陳璞有前世幾千年的積澱下來的商業知識,随便說出點什麽都夠馮遠棠深思好久。
兩人足足讨論了一個時辰,期間馮端親自給他們沏茶倒水,兩壺茶都喝光了,馮遠棠才意猶未盡的說道:“若能跟在陳大人身邊,好好的學習經商之道,馮遠棠願意用全部身家去換。”
“馮兄若這樣的話,馮大人怎麽辦,這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可都是拜你所賜,若是靠他那點兒俸祿,哪能有這麽舒适的生活?”陳璞笑道。
馮端打趣道:“陳大人說的對,我現在都被紅山嬌慣出來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讓我粗茶淡飯的,我還真不敢說能适應。”
“我給你留下萬貫家财就是,”馮遠棠灑然道。
陳璞呵呵笑道:“馮大人是舍不得你這兒子啊,哪裏是舍不得家财。”
“陳大人,知我!他就知道做生意,一天到晚也不跟我這當爹的說上一句話,自從我兒媳過世,他又不肯娶妻,我和他娘一到夜晚就唉聲歎氣,都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抱上孫子。”馮端開始大倒苦水。
沒想到馮遠棠還是個情種,可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陳璞也不好多說什麽,但他可以許願,“馮大人可還有進中樞之雄心?”
馮端聞言眼神一凝,“不瞞陳大人說,我就是被那些結黨營私的官員排擠出京城的。”
聞弦歌而知雅意,陳璞哪能不明白馮端是什麽意思,“馮大人誤會了,我并不是要拉起自己的班底,我現在可以對馮大人坦言,我此生也不會結黨營私的。我是覺得以馮大人的能力即使做一方安撫使都有些屈才了,更何況是小小的知府,無論什麽朝代,朝廷永遠不缺阿谀奉承、混吃等死的佞臣。卻永遠缺有才能、有抱負的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