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犯什麽錯誤,憑什麽打我,是吧,太子殿下?”陳璞說道。
楊克勉說道:“嗯,該賞!”
“既然陳大人和太子殿下都沒事,那下官就告辭了,有閑暇我一定和孫兒去陳府拜會。皇上,臣告退了。”童若虛先向陳璞說道,又跟楊湛行禮。
“童太醫辛苦了,如果去他府上,記得把那什麽象棋學會,然後來教教朕,朕倒要看看,這愣頭青創出的象棋有什麽奇妙之處,還能比圍棋更高妙?”楊湛說道。
童若虛離開以後,陳璞笑道:“皇上,您要是想學,我教你就好了,何必那麽麻煩?”
楊湛從龍書案上哪來一卷聖旨,丢給陳璞,“你想教,朕還不想和你學呢!這是之前許給你的五個诰命,六品令人,你母親和四名妻子的。诰命的衣冠,随後會有人送到你府上,這也算,對你聊表歉意吧。”
陳璞把這卷聖旨視若珍寶,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然後小心翼翼的收好,“臣替我娘和四位娘子謝皇上賞賜了,謝皇上。”
“朕今年五十五歲,無論是過去做官,還是後來做皇上,你這樣的文官,朕都是生平僅見。對自己的封賞不甚在意,對诰命卻着緊的很;身懷絕藝能入千軍萬馬之中取都律王首級,卻嬉皮笑臉沒個正形;明明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說起話來卻偏偏流裏流氣,像個街頭混混;年方十七就家财萬貫,卻不亂花錢,也不多奢華,還動不動就自己趕車上朝。你告訴朕,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朕越是來越迷糊了。”楊湛難得的真情流露。
“這都怪在雲夢湖底的那次開竅,雖然獲得了好處,可也要付出代價,就是我腦子裏被塞進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有的東西,我根本不敢說出來,不然一定要被皇上殺頭的。所以就給我弄的和正常的人不太一樣了,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個瘋子。”陳璞又開始半真半假的胡謅。
楊湛和楊克勉卻對這一套說辭深信不疑,這就是古代的好處,無論什麽事情,隻要解釋不清就歸結到神迹範疇,總能取信于人,如果直接說什麽自己是從另一個時空穿越來的,肯定沒人信。
“朕先赦你無罪,你說說看,讓朕也開開眼。”楊湛被吊起了胃口。
“皇上,那您去龍書案上,寫個字條,赦陳璞無罪,然後加蓋玉玺,臣就信。”陳璞笑道。
楊克勉覺得有趣,跑到龍書案邊上,用被包成熊掌的手,開始研墨,“父皇,快來寫,兒臣也好奇,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你聽了就想殺他的頭。”
楊湛難得如今天這般輕松,依言過去寫了這麽個字條,還真的蓋上玉玺,“這下能說了吧?”
陳璞小心翼翼的吹幹字條,收入懷中,“那臣就先說一個,有一個國家非常神奇,他們推翻了前朝的帝國,然後建立起一個沒有帝王的國家,這個國家的中樞隻有九個人,這九個人來決定國家大事,九個人任期隻有十年,十年以後重新由百姓再選出九個人替換他們。因爲他們都是百姓選出來的,所以他們爲了選票,就必須對百姓好,把對百姓有利的施政綱領拿出來,才能博得百姓的青睐,所以這個國家百姓都過的很安逸,很舒服。”
楊湛一針見血道:“那這九個人不就等于把皇權分成了九份而已嗎?等于九個皇帝?”
“也可以這麽說吧,這樣的制度和帝制比較,在臣看來,其實對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和皇帝來說沒有什麽區别,大家還是高高在上,掌控生殺予奪的大權。最大的區别其實是百姓的地位,帝制國家百姓的地位,雖然口頭上都說着百姓是社稷之本,可是哪個官員會在乎一個百姓的死活?而那選舉國家裏,百姓的地位得到大幅度的提升,雖然所謂的選舉,暗箱操作的事情也不可能避免,但是與帝制國家相比,百姓确實提高了地位。”陳璞說道。
楊克勉點點頭,“确實如此。”又詫異的道:“就因爲這個,你就覺得父皇要看你頭?”
“皇帝都沒了,皇上不砍我?”陳璞說道。
“朕現在懷疑,你是故意騙朕寫那個字條的。皇帝哪裏沒了?隻是從一個人變成九個人而已,若要非說改變,那也就是不能以一種血統不停的傳承了。可這九個人就沒有家族?沒有派系?就算換屆以後他們不再成爲中樞,可他們的家族,他們的派系會脫離權利中心?朕不信!”楊湛目光灼灼。
皇帝就是皇帝啊,站的高看的遠,一針見血!陳璞佩服的說道:“還是皇上高瞻遠矚,臣踮起腳尖都沒有皇上看的遠,慚愧啊。”
楊湛懶得理陳璞故意誇張的阿谀奉承,吩咐方淳道:“方淳,去南門外,把陳夫人請過來,不然這戲就白演了。”方淳依言出去。
“還是皇上想的周到,嘿嘿。”陳璞繼續阿谀。
“這些話從别人嘴裏說出來,雖然也明知是奉承,可并不會有什麽感覺,但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爲什麽朕總覺得有點難受呢?”楊湛狐疑道。
“可能是臣太過真誠了吧?”陳璞笑道。
楊湛恍然大悟道:“對!就是你太不真誠了!别人說這種話都是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發自肺腑,聽起來好像是真的一樣。而你呢,你從語氣到表情都恨不得告訴别人,我在奉承你,你别信!”
“皇上,你要求太苛刻了,咱是實誠人,有時候說假話,騙不了自己。那些能假話當真話說的,我學不來。”陳璞搓搓手,一副羞澀表情。
楊湛笑罵道:“你真行!誇自己還不忘貶損别人,這别人也學不來。”
陳璞看氣氛已經不錯了,便正色說道:“皇上,此次這出戲演完,殷太師就不會在刺殺這件事上做文章了,至少明面上不會了,也就不用皇上爲難了。臣的報社已經在京城站住腳,江南路也已經遍及,臣想把‘打龍袍,護律法’這件事作爲頭條,春節前的所有報紙頭條都用這個做頭條,事情起因上,就是皇上體恤殷太師勞苦功高又白發人送黑發人,忽略了律法,醒悟後深感不妥,便有了朝會杖打龍袍。”
“那你呢?怎麽沒你的事兒?”楊湛問道。
“臣的想法是,利用打龍袍這件事,最大程度的把武陽律推到最高處,又絕對不能有損皇上的形象,那就隻能強幹弱枝,像臣啊,藍大人啊,這樣的配角就往後撤一撤。臣回去把稿子寫好,然後讓皇上過目,皇上覺得沒問題,臣才會刊登出去。”陳璞說道。
“藏鋒啊,你爲武陽,爲朝廷,爲朕,考慮了這麽多。朕卻沒有維護你,在你奔赴靖安出生入死的時候,還搜查你的府宅,你不生朕的氣嗎?”楊湛語氣溫和了許多。
陳璞也微笑道:“臣要說一點都不委屈,臣自己都不會信。可臣想來想去,還是将心比心吧,皇上站的高度跟臣不一樣,皇上要統攬全局,不可能事事俱到,人人滿意。當需要犧牲一個人的利益,來平衡局面的時候,被犧牲的那個人,不一定就是皇上讨厭的人,很可能那個人才是皇上信賴和喜歡的人。”
“藏鋒,朕今天就給你許下諾言,你不負朕,朕不負你。”楊湛情緒明顯有了起伏,那是被人理解後的感動和欣慰。
“父皇,我想和藏鋒,結爲異性兄弟。”楊克勉此時插話道。
楊湛沒有說話,看向陳璞,陳璞連連擺手,“太子,這可使不得,如果您還沒有被賜封太子,臣還能壯着膽子跟你結拜,可現在不行啊,您是注定要榮登大寶的天之驕子,以後我們也是君臣,我若跟您結拜,以後誰敢跟我作對,到時候您就不怕我滋生出叛逆之心嗎?”
陳璞這番話,真可謂是不遮不掩,可謂是把最壞的局面的說了出來,這是楊湛和楊克勉都沒想到的。
陳璞盯着這對處在天下權利中心的父子,繼續道:“人是會變的,臣今年十七歲,臣能保證二十七歲、三十七歲,都不忘初心,都兢兢業業。可四十七歲、五十七歲、六十七歲呢?如果那時候臣頭頂上有一個皇上結拜兄弟的名頭,臣就不會滋生出傲慢、目中無人,甚至謀逆之心嗎?這臣都不敢保證。太子殿下,做皇帝注定是孤獨的,隐藏自己的情感,不要輕易給臣子許諾,更不要滋長臣子的野心。”
楊湛激賞道:“藏鋒的話,連朕都能受益,若不是你年紀太小,太子少師的頭銜就給你了,讓你們的老師也歇一歇。”
“皇上,别逗臣了,若是臣搶了老師的頭銜,那碰到師娘啊、師姐啊、師兄啊,不得打死臣?”陳璞笑道。
“提起你師兄,朕想起來一件事,殷景琪視你爲眼中釘,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認爲你不加入世家陣營,就一定是在寒門陣營,何況和你段愛卿他們的關系擺在那。但事實上,你又不是,你能告訴朕,你是怎麽想的嗎?”楊湛問道。
“任何朝代,任何朝堂,都逃不過權利的争奪,争奪權力就要鞏固力量,自己的力量微薄,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小孩子都懂。這才是派系出現的根源,爲利益而結合,又因利益而穩固。而自古以來,皇帝在做的事情都一樣,讓派系平衡,以免讓一家獨大,威脅皇權。這是人性,這不是依靠制度就能改變的,無論什麽樣的制度,派系鬥争都會存在。但在臣眼中,這就是内耗,臣也沒辦法解決這種内耗,那我能做的就是不參與。”陳璞正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