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陳璞都讓董明樓和楊克勉的馬車走在自己的前面,而他自己的馬車還是和來時一樣,殿後。
這樣的安排,是爲了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楊克勉,畢竟整個回京隊伍,最強的戰力都在自己的馬車上。
楊浚要奪天下,必然需要名正言順的借口,除此之外,他還需要法統上說得過去,那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殺掉楊克勉這個侄子,楊湛唯一的兒子,武陽唯一的法定繼承人。
隻有楊克勉死了,他這個叔叔才有可能兄終弟及,成功上位。
不然,無論他以什麽光面堂皇的借口起兵,都逃不過一個篡奪侄子江山的罵名。
楊克勉出現在靖安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楊浚在靖安的耳目一定把這個消息傳回了渤浪城。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陳璞不相信楊浚會放過。因此這一路上,陳璞都沒有放松警惕,而且反複的叮囑薛丁山和褚青絲,一旦發生刺殺,先去保護楊克勉和董明樓,他們這邊交給茶娜。
陳璞還交代了祝青林和石堅,如果真到了緊急關頭,其他人都可以舍棄,集中保護楊克勉,太子絕對不容有失,就是拼命也要保護他,有他武陽才有希望,若楊湛唯一的兒子死了,他就是再不願,也要把皇位傳給他弟弟楊浚,江山總不能無主。
就連住驿站,陳璞也安排董明樓和楊克勉住在中間,他和妻子加上澹台孔雀住左邊,薛丁山夫妻住右邊。
楊克勉還一度數落陳璞,“你太緊張了,如今武陽國泰民安,怎麽可能有人要刺殺我?再說我有人保護的,隻是你覺察不到罷了。”
陳璞怎麽會不知道,一直有一個天榜高手和一個地榜高手跟着楊克勉,可不知道是不是楊湛交代的,在戰場的正常厮殺中,他們都沒有出現過。
第一次出現是在,他們僅剩八百騎要對抗八天突戎騎兵的時候。
第二次出現是在,他們和突戎在靖安城外和談的當天。
第三次就是在,他們這個壯觀的車隊出發的當天。
“希望我是杞人憂天吧,”陳璞歎口道。
董明樓現在對這個徒弟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做無用的事情,他的任何舉動,都一定有深意,既然他這麽緊張,那就證明一定有人要會威脅到楊克勉的生命。
關于楊浚的一切所爲,陳璞都沒有透露給董明樓,所以董明樓并不知道背後的人是楊浚,他僅僅憑借對陳璞的了解,去猜測。深深的看了陳璞一眼,沒有作聲。
如果真有那麽一人,那根本就不用說,董明樓也能猜到是誰,可這話絕對不能說出口。董明樓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龍袍案,其中有太多蹊跷,可從皇上不肯深究來看,這其中還有太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武陽還未一統天下的時候,楊湛禦駕親征在外,楊浚作爲楊湛的弟弟,統攬後方,好似當時武陽的大總管,政務、糧草、軍備,統統由他負責。
楊湛習慣了弟弟的能幹,缺什麽就伸手要,弟弟總能想到辦法給他準備好。
當時董明樓一度以爲,這兩兄弟将是一段佳話,兄親弟愛共創武陽輝煌。直到龍袍案,楊湛和楊浚之間仿佛一下子蒙上了一層陰影,外人再也看不清了。
這一次陳璞卻判斷失誤了,一路上沒有任何的兇險,半月後平安抵達京城,陳璞有強烈的不真實感,楊浚真的忍住了。
在皇宮南門前,即将分别的時候,楊克勉還開玩笑道:“藏鋒,這一路上,你太緊張了,快回家洗個熱水澡,放松一下吧。”
“或許是吧,我送老師回家,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會面聖。”陳璞說道。
“我等下就去面見父皇,你的功勞,我一條都不會落下。”楊克勉笑道。
目送楊克勉進入皇宮,陳璞轉過身對使節團的成員說道:“諸位大人都各回各家吧,明日我會面聖,諸位的功勞我都會如實禀明皇上。石将軍直接去驿館,明日我會去與你彙合一同面聖。茂然,你辛苦一趟,先把周弼押送到大理寺交接,再返家。”
衆人都遵循陳璞的吩咐各自散去,陳璞對董明樓說道:“老師,咱們散散步?”
“好啊,我也很久沒有在京城中走走了。”董明樓欣然同意。
陳璞又轉向薛丁山,“嶽父,你們先回府吧,我和茶娜送老師回去。”
冬天,天黑的及早,申時還未過,天就已經漸漸的黑了,三人在皇宮東側的道路上,向北而行。
“老師猜到了我的擔憂了吧?”陳璞問道。
董明樓歎道:“有些事情,不可說啊。”
“我也知道不可說,所以我沒有跟老師透露,但我知道當年的龍袍案并非空穴來風。”陳璞說道。
董明樓眉頭皺了起來,“你怎會知道這個案子?”接着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恍然道:“梁文舉告訴你的?他也太不知輕重,怎麽可以把這件事情告訴你?”
“并非梁大人,而是當年的參與者,林枭陽。”陳璞小聲的說道。
董明樓停下腳步,詫異的道:“林枭陽還活着?從那瘴氣之地回來了?”
“嗯,他是梁大人二兒子梁嗣道的嶽父,估計近日就要完婚了。”陳璞說道。
董明樓繼續前行,“梁文舉,果真重情重義啊,當年的宛城八賢,也隻剩他兩人了。唉,本應該是朝廷肱股之臣,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送了性命,斷了前程。”
“我還知道一些事情,但是我沒辦法拿出證據,就不跟老師說了。總之,我的擔憂絕對是事出有因的,隻是不知道對方爲什麽沒有抓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陳璞說道。
董明樓想了想,說道:“不難理解,如果真的動手,就算不留下蛛絲馬迹,皇上也會懷疑的,因爲畢竟隻有那個人嫌疑最大。或許他沒有把握,或許他還沒有準備好,有太多的原因了。”
“老師不覺得我荒唐?”陳璞側頭望向董明樓。
“我知你沒有什麽私心,所以我才對你絕對的信任,你的這份懷疑,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不可以和任何人透露,不然皇上肯定不能容你。當年皇上僅僅是簡單的搜查了王府,便不了了之,這其中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董明都叮囑道。
“官場本身就夠複雜的了,我必須全神貫注,現在又多了這麽一件可能會左右武陽未來的事情。老師,我有點累了。”陳璞一直以來都沒有喊過累,留給家人的從來都是笑臉,今天他面對老師,有些真情流露了。
董明樓拍了拍這位自己最滿意的弟子的肩膀,“你才十七歲,這些事情對你來說确實太殘酷了,我當年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陽春白雪的沉迷書冊呢。但話又說回來,老天爺讓你開竅,獲得了别人幾輩子也修不來的機緣,那這些就是你的責任了,老天爺不會隻給你好處,不要你付出代價的。”
“弟子明白,隻是跟老師發發牢騷罷了,跟别人我也沒有這樣的心境。”陳璞說道。
董明樓歎了口氣,“你越是這樣,我就越心疼你,沒必要把自己逼的這麽苦,你不欠任何人的,反倒是有太多人欠你的。你這個年紀,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沒有人有資格說三道四的,别太壓抑自己了。”
聊着聊着,董宅已經到了,陳璞說道:“老師快回去吧,師娘可惦記你了。對了,我給您這宅子翻新了,木匠張的手藝,您肯定喜歡,我還送了您和師娘一對躺椅,張守陽的得意之作。這朝堂事情,您關心關心就得了,沒必要再親力親爲的做什麽了,好好在家陪陪師娘,喝喝茶。無聊了,可以到我府上和那些老頭子下下棋,我那裏現在就跟養老院似的,您去了就知道,特别有樂子。”
“不進去坐坐?”董明樓問道。
“不了,我也得回去看看家中情況,殷景琪現在恨不得弄死我,我得回去看看情況,心裏才踏實。”陳璞婉拒。
董明樓不再多言,上前敲門,老仆人開門見到是自家老爺回來了,喜不自勝的跑回去禀告夫人,董明樓進去,沖陳璞揮揮手,把大門關上。
回去陳府的路上,茶娜哭了,哭的止不住眼淚。
陳璞手忙腳亂的勸慰,也止不住茶娜的淚水,“這是怎麽了?你也心疼我了?”
茶娜抱住丈夫,把自己往他懷裏擠,“我們不做這什麽破官了!我們去苯蕃做大王,好不好?”
“傻不傻?你以爲做大王就不用操心了?就不用身心疲憊了?”陳璞抱緊妻子,說道。
“那我們什麽都不管了,找一處小島,安靜的過一輩子,好不好?”茶娜擡起俏臉,臉上還挂着淚珠,一臉希冀。
“咱們手底下還有幾千人要養活呢,苯蕃的奴隸百姓還沒有被解救呢,突戎的邊患還沒有徹底解決呢。等這些都解決了,我就帶你們找個小島,專心生孩子,好吧?”陳璞笑道。
“那你要答應我,你有什麽心事都要跟我們說,不可以一個人憋在心裏,我們是你的妻子,你不跟我們吐露疲憊,隻跟老師說嗎?你不覺得,這是對我們的不信任嗎?”茶娜說道。
“好,我答應你。”
“那你背我回家。”
“我都答應你了,爲什麽還要背你回家?”
“就要!”
“诶?我還沒同意,你怎麽自己就上來了?”
“若沒同意,那你蹲下來幹嘛?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