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敢這麽和楊湛說話,也隻此一家,别無分号,最厲害的地方是,楊湛還絲毫不生氣,陪着笑臉說道:“老哥哥,你别生氣啊,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不搜查,怎麽堵住殷景琪的嘴?我當然信任陳愛卿,這樣傻的事情,怎麽可能是他做的。他會理解我的,你老人家别生氣了,我叮囑藍庭和以禮相待了。”
“再以禮相待,也是搜查了陳璞的家,你讓他母親怎麽想,兒子在外爲這個朝廷出生入死,皇帝背後就懷疑他殺人?卸磨殺驢也得等驢卸了磨,你楊湛真是厲害,驢還是拉着磨呢,你就要殺?”澹台十方越說越生氣,他是真的爲陳璞感到委屈。
楊湛無可奈何,關鍵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但有什麽辦法?現在是開國初期,各方勢力的利益都必須權衡,不可能徹底得罪掉任何一方,楊湛無奈的道:“老哥哥,我這就随你出皇城,親自到陳府一趟,你看如何?”
“如此最好!你這樣做,藏鋒回來我還能替你說說好話,不然他一氣之下辭官而去,我肯定是支持他的,到時候你肯定後悔。我話給你撂在這裏,陳璞是富貴綿長的命,但他還是天下的吉星,也就是說,他就算離開朝堂,他依然可以安逸的過完一生,但你的江山沒有他,必定分崩離析!我澹台十方,從不說謊,你是知道的!”澹台十方陰沉着臉,看向楊湛,認真的說道。
楊湛對澹台十方十分的尊敬,哪怕自己現在已經是九五之尊。因爲他知道,澹台十方的心中從來沒有私利,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天下的黎民百姓,那就等于是在爲武陽,爲他楊湛着想。
無欲則剛,是對澹台十方最好的诠釋,對這樣的人,楊湛除了給予尊重,沒有什麽可以給予的。
楊湛此時回想起,自己在陳府之中的遭遇,還真是哭笑不得,這天下間真的有一群人可以這麽樣單純快樂的生活。陳府的每一個人好像都十分的滿足,那些六七十歲的老頭子,聽說皇帝來了,竟然看都沒看他一樣,爲了一盤什麽象棋,争的面紅耳赤。
他竟然還在其中發現了張守陽那個倔老頭兒,楊湛可是清楚的記得,當初建造皇宮的時候,自己隻是多說了幾句,這老頭子差點把他雕琢了一年之久的各種絕世精品付之一炬,聲稱不給不識貨的人用,哪怕是皇帝,不識貨,也不配用他的手藝。
可此時的張守陽,竟然在給澹台十方端茶倒水,殷勤的伺候着,聽說隻是爲了學一招象棋套路,楊湛除了搖頭苦笑,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陳璞的母親雖然親自迎接自己,可楊湛在與之交談的言語中,絲毫感覺不到對自己的讨好或者畏懼,就連那些女護衛,也僅僅是對自己見禮,就匆匆離去。
他最後期盼冬軒丞和梁嗣道,能給自己一點面子,結果兩人都不在。 他堂堂的武陽皇帝,天下共主,到陳府之中,好像就是個普通客人,禮貌的接待一下,僅此而已。
最有趣的是那兩個孩子,一個一本正經的小大人,一個焦黃的皮膚呆頭呆腦,呆頭呆腦的那個竟然問自己,皇上是不是會飛,不然爲什麽叫真龍天子?那一本正經的小大人一把就把他拉走了,邊走還便數落他,不懂就别亂說,龍是在水裏遊的,你這樣說皇帝不高興了,璞哥要倒黴的!
想起來,自己就想笑,可笑完了,自己竟然有些羨慕,羨慕他們的單純快樂。
羨慕過後,就是對陳璞的佩服,這個十七歲的少年,等于是用自己并不寬厚肩膀,把一切髒東西都擋在了陳府外面,把安逸和笑臉留給了家人。所以,不用說,楊湛也知道,陳璞的逆鱗就是他的家人,這都是他要用心守護的人。
可自己在他抵禦突戎的時候,去搜他的家,這樣的事情,恐怕他知道後會怒不可遏吧?然後跟着就是心寒?楊湛有些後悔自己對殷景琪或者說對世界集團的妥協了,自己做的實在不地道啊!
自己年輕的時候,最厭惡的就是背後捅刀子的小人,可自己偏偏就變成了這樣的人,楊湛呆呆的站在龍書案後,想得出神。
陳璞此刻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靖安城,他還不知道楊湛下令搜陳府的事情,因爲冷翠雲怕這件事影響陳璞的差事,所以就按下來,沒有傳出去。
這時候祝青林來找他,把陳璞拉進自己的房間後,祝青林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藏鋒,我想請教你一下,你覺得我今後應該怎麽走?我應該繼續留在京城的禁衛軍中,還是應該到地方做守備之類的武官?”
“繼續在禁衛軍中,無所謂是步軍、馬軍還是殿前軍,隻要是禁衛軍就可以,你今次立了幾項戰功,保護使節團、抵禦突戎騎兵、還救了太子,有這些功勞,你回去肯定能升官,在禁衛軍好好經營,不久的将來,我會非常需要你的力量。多的我不能告訴你,我隻能跟你說,這天下并不太平。”陳璞早就幫祝青林想好了未來的道路,就算他不主動來找自己,找機會他也會主動說的。
楊浚造反是早晚的事情,陳璞不知道楊浚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何種程度,禁衛三軍、赤烏衛、遮天騎、天下州府的守備、邊軍,天下這些武力他掌控了多少?在楊浚舉起反旗以前,這些都無從得知,那自己就隻能從現在開始經營。
不但祝青林要在禁衛軍中紮根,陳璞還打算把石堅也調遣到京城,他已經跟石長亭說過,石長亭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現在看來,突戎滅亡隻是時間問題,到那時他這靖安城便沒有了戰略意義,那兒子就算繼承他的衣缽,也沒有什麽大出息了,進入禁衛軍,那就不一樣了,有無限的可能。
石長亭唯一擔心的就是,一根筋的兒子,能不能在爾虞我詐的京城站住腳。
陳璞寬慰道:“您的兒子,您自己最清楚,小将軍不貪财、不好色,如果他進入禁衛軍,那絕對是禁衛軍年輕将領中的一股清流。隻要有機會一定會脫穎而出,更何況,有茂然陪着,再不濟還有我。小将軍不是小孩子了,您該讓他展翅了。”
石長亭想想也是,自己這兒子一直在自己身邊,如今都三十出頭,成家立業了,該讓他出去闖蕩了。
天下不太平?這句話意思可大可小,祝青林可不認爲如果是小事,陳璞會着重提起,可若是大事,他有些不敢想下去,“好,我聽你的,紮根禁衛軍。”
“我也幫你找了夥伴兒,石堅将軍我會私下舉薦給皇上的,到時候,你們一起在禁衛軍中共事,相互還有個照應。你們都是沒有什麽不良嗜好的人,我想你們會成爲好朋友的。”陳璞笑道。
“這段時間,我跟石堅将軍有一些接觸,我們确實意氣相投,有這樣一個同伴,在禁衛軍中确實會舒服一些。禁衛三軍雖然說都是非常優秀的軍隊,可是将領的水準,真的是參差不齊,靠着父輩餘蔭進入其中,混吃等死的大有人在,如果就我一人在那裏,難免苦悶,還是你想得周到。”祝青林欣喜的道。
“因爲石将軍不能離開靖安,所以此次石堅會随我們一起出發,替父親述職,到時候就直接留在京城了,石将軍那裏我也打過招呼,路上你們多親近親近,石堅對我還是有些不滿意的,可我又沒有辦法解釋,靠你了。”陳璞拍了拍祝青林的肩膀。
祝青林苦笑,“我都還不知道你爲什麽弄出那些條款,我也僅是依靠對你爲人的判斷選擇相信你而已,靠我?我能怎麽辦?”
“你們關系搞好就行,我無所謂,對我的觀感改變,隻能寄希望于時間了。”陳璞無奈的說道。
程歡率領的遮天騎,還要在靖安駐守一陣,以防突戎殺個回馬槍。
即使這樣,回京的隊伍也很壯觀,隻因爲兩個使節團一同回轉,光馬車就足有十幾架。
護衛方面,祝青林率領的禁衛殿前軍,僅剩下一百人左右還能戰鬥的,剩下一百多人,都是重傷人員,缺胳膊斷腿的,還有重傷需要坐馬車的。
好在還有石堅,石堅的官職是靖安守備,有一百的親衛。
離開靖安之前,陳璞最後去了一趟萬象雜貨,跟那老掌櫃說,“靖安的這個情報點,會長期存在,就由你一直負責下去,用不了多久,靖安城會逐漸的繁榮起來,你最近可以在城中找一些好位置的大鋪面,直接買下來,到時候無論是倒賣,還是吃房租,都夠靖安這個情報點運轉了。”
“那我們還是一直做雜貨嗎?”老掌櫃問道。
“就做雜貨,靖安城我們就不适合開挽月樓了,雜貨很好,誰說雜貨店不能氣派非凡,咱們這萬象雜貨以後會成爲靖安最好、最大、最全的雜貨鋪。”陳璞說道。
“有少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瞞少爺說,我祖上就是做雜貨生意的。所以,派我前來支起這個情報點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掩人耳目的身份就是雜貨鋪。既然少爺也同意做下去,那我肯定不負少爺所托,無論是情報還是雜貨生意,我老黃都要做的紅紅火火。”自稱老黃的掌櫃,自信滿滿的說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如果你能如你所說的兩把抓,兩把都能硬,那以後雜貨鋪這個主意就可以推廣出去。城池之中,挽月樓和逐日車行都已經鋪設完畢,那小鄉鎮和大市集我們就可以開雜貨鋪,這樣我們才敢說是,把耳目真正的覆蓋了全天下。本來就是一個雜貨鋪而已,既然你往自己身上攬活兒,那你就别嫌擔子重哈。”陳璞笑道。
“少爺,您就瞧好兒吧!别的我老黃做不來,雜貨鋪嘛,我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