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是你爹要你來的?”林枭陽問道。
“是,林叔,我爹隻跟我說京城給我找了一門親事,讓我來京城以後就來拜訪。可我一直沒敢來,一是我不知道是林叔你們一家,二是我身上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未來的嶽丈一家能不能接受。所以我一直拖到現在。”梁嗣道說道。
“可是你纨绔、不學無術,無顔來此?”林枭陽一點不留情面。
“林叔,這事情,還是我來說吧,我見證了守心的轉變,我有資格說話。”陳璞這是插口道。
“我也正想問,你這東家是怎麽回事,梁家還有東家?”林枭陽問道。
陳璞說道:“您聽我慢慢道來吧。”接下來陳璞把從定計破擎天三十六寨開始,到梁嗣道的痛改前非,詳細的講述了一遍,然後道:“守心擔心的是兩件事,他既然浪子回頭,過去惹下的情債,是一定要承擔責任的,所以他把他曾經霸占的婢女四人,都被他明媒正娶,他怕梁叔給他找的妻子容不下那些女子,這是其一;他雖然是梁叔的兒子,梁大哥的弟弟,但他現在完全靠雙手和智慧自食其力,他如今是我京城生意的掌櫃,他怕别人看不起他,給父兄丢臉,此爲其二。”
林枭陽一家人消化了陳璞的述說後,林枭陽仍然沒有什麽笑模樣,“浪子回頭總是好事,這纨绔一事算是揭過去,可你了解我們一家人嗎?”
“林叔,我小時候,咱們兩家就是鄰居,相處那麽多年,我和林妹妹青梅竹馬,若不是你們一家突然消失,我和林妹妹可能已經成親了,怎麽會不了解?”梁嗣道面對自己喜歡的女子,還是勇于争取的。
“看來你父親沒有跟你透露當年的事情,那我今天就告訴你,我們一家消失這麽多年的前因後果。”林枭陽說道。
周國皇帝剛剛禅讓皇位與楊湛後的兩年,也就是弘德三年初,那時洛城剛剛開始改造,武陽國都雖然定在洛城,但實際上中樞一直在宛城,沿用周國的國都。
那時的梁文舉和林枭陽,已經是四品官,梁文舉在吏部,林枭陽在監察司。
兩人都是同科的進士,又因爲意氣相投,相交莫逆,連家宅都刻意的相鄰。與他們要好的同科進士還有六人,八人經常聚在一起,吟詩作賦,讨論時政,暢談理想,久而久之,“宛城八賢”的名頭就被冠在了他們頭上。
有一次八人再次相約,可是梁文舉因爲政務繁忙,沒能前來,但剩下七人沒有受影響,依然非常盡興的飲酒談詩文,直到深夜。
散席以後,他們一同經過當時設在宛城的渤浪王府的後門,見到一夥人正從馬車上往王府搬運東西,趕巧不巧的是,就在這時一個搬運的家丁因爲一次搬運的東西過多,一個包裹掉落在地,散開,其中竟然是明黃的衣袍。
當時周國皇室崇尚黃色,所以明黃色的布料在周朝是隻允許皇室使用的,雖然武陽已經建立,但當時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楊湛也無心顧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仍然沿用周國的龍袍,改成黑紅龍袍,那是遷都洛城以後的事情了。
幾人當時就醒酒了,再看向那散亂的明黃長袍,竟然渾身繡龍,分明就是一件龍袍!
這一發現非同小可,這裏可是渤浪王府,皇帝楊湛親弟弟的府邸,皇上當下正在前線禦駕親征,親弟弟往家裏運送龍袍,這意味什麽,不言而喻。
七人都是武陽建國以後,楊湛欽點的進士,楊湛也确實表現出一位雄主該有的所有特質,所以七人對楊湛是極爲忠心的,當下做出決定,七人連夜一人一騎,火速趕去前線面聖,一人勢小,七人勢大。太過緊急,所以七人都沒有通知梁文舉,七人就這樣連夜出發了。
路上幾乎沒有任何耽擱,一天一夜的時間,才抵達前線,面聖以後,楊湛雖然沒有說什麽,可從他放下前線的戰事回轉宛城,就可以看出,他是十分重視這件事的。
在這件事上,楊湛沒有使用任何的謀略,直接找來弟弟楊浚和七人對質,最後還搜查了渤浪王府,幾乎是把王府翻轉過來,卻一無所獲。
因爲七人也沒有其他的證據,更沒有其他人站出來,楊湛最後隻得判了七人全家流放。
梁文舉送七人的時候,痛哭流涕,既痛罵他們沒有叫上自己,也痛斥他們的糊塗和頭腦發熱,一時間梁文舉意興闌珊,也不想再做官了,是林枭陽跟他說了一句話,才讓他重燃鬥志,“良方,過去你做官隻爲你自己,現在你做官也爲我們七人,我們絕對不會看錯,這其中不簡單。朝廷和皇上需要你堅持下去,我們也要你堅持下去。”
講述完這段陳釀往事,林枭陽繼續說道:“最後,隻有我們一家活了下來,其他的六人都客死他鄉,他們的親眷也無從尋找。我僥幸是因爲,我被流放到了西南的瘴氣之地,在那裏遇到了好心人的救護。知道了這一切後,你還要娶清月嗎?你要知道你梁家跟我扯上關系,如果被楊浚知道,你們都難逃牽連。”
梁嗣道還在消化林家和那六位叔叔的遭遇,聞言說道:“林叔叔,是我爹要我來的,你還不明白嗎?我不知道你們的遭遇,我爹還不知道嗎?他既然叫我來,那就是完全的同意這門婚事。至于我,我當然接受,你們又沒有做錯事,你們爲的是把禍患消弭在未發生時,可以挽救多少生命,隻是沒有成功而已。”
林枭陽卻仍然固執的說道:“可我并沒有同意把清月嫁給你,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林清月淚眼婆娑紮進母親的懷抱,不停的抽泣,已經說不出話,張靈韻抱緊女兒也是淚流不止,她們都明白林枭陽這樣決定的原因,那是不願意牽連至交好友。
陳璞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笑了,這一笑,除了茶娜,所有人的憋悶都有了發洩口,統統看向陳璞,連梁嗣道也皺起眉頭,陳璞不以爲意,“要不說是緣分呢,守心啊,你讓我來就對了,不然你這好娘子可就與你失之交臂了。林叔,我若說梁家和梁嗣道已經站在了渤浪王楊浚的對立面,你可相信?”
“此話何解?”林枭陽問道。
陳璞先把自己和楊浚的糾葛述說了一遍,然後說道:“如此一來,守心作爲我的掌櫃,如果楊浚要對付我,他必然受牽連,這是其一。其二嘛,林叔回來以後一定與梁叔見過面了,你覺得梁叔改變了嗎?他是爲了一己之私不顧大義,不念舊情的人嗎?以我了解的梁叔,他這些年一定沒少關注渤浪城的動向,一定在暗中尋找渤浪王楊浚的破綻。你覺得這門親事不結,梁叔就不會被楊浚盯上?那您那些年的官也白做了!”陳璞也不給留面子了,這句話不可謂不重。
林枭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糾葛,陳璞竟然也視楊浚爲死敵,“這——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時間腦子有些混亂,這麽說梁家已經沒有辦法脫離這漩渦了?”
“然也,以梁叔那脾氣,我覺得已成定局。所以呢,這門親事,還必須結,大家同仇敵忾的同時,還有這樣一對天作之合,這不就是老天爺賞下的因緣嗎?林叔要是再阻攔的話,恐怕也找不到理由了吧?”陳璞笑道。
林清月雖然一直在母親的懷中哭泣,可是耳朵一直聽着陳璞的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父親,等待父親的決定。
林枭陽苦笑連連,“看來都是我杞人憂天了,老天爺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我等凡人如何逆天?罷了,我答應了,聘禮我也收下!”
林清月聞言又是高興又是害羞,俏臉再次躲進母親的懷抱。
“我發現我真的有做紅娘和月老的潛質,這不又成一對,娘子覺得然否?”陳璞得意的看向茶娜。
茶娜也笑道:“什麽事是你做不成的?”
梁嗣道這個時候更是欣喜異常,高興的問道:“林叔,我小時候記得你總是和父親對字畫品頭論足,可是對字畫鑒賞和辨别有心得?”
“我家祖上就是書畫名家,所以我對字畫确實有些研究和見識,守心爲何問這個?”林枭陽不解的道。
梁嗣道看向陳璞,“怎麽樣?東家!你幫我說成一門親事,我幫你拐來個書畫大家!你可要知道古玩器具鑒别容易,可字畫鑒賞,那可是日積月累的事情,我現在根本就是入門都算不上!”
陳璞也驚喜的站起來,“哈哈!好事!林叔,尚不知我做的什麽買賣呢吧?有空讓守心給你好好講解一番,我就不贅述,總之,我需要你的書畫鑒賞能力,我聘請你爲我的鑒定師,工錢肯定包你滿意,您可願意?”
“靠鑒賞書畫就能賺錢?”林枭陽聽都沒聽說過。
“然也!别人不能,我卻能!就看你願意不願意了。”陳璞笑道。
“願意!我當然願意!不說工錢的事情,單這可以日日欣賞前人書畫,就對我有莫大的吸引力,這還能賺錢的話,我哪有拒絕的理由。”林枭陽也總算高興起來。
“好!那從現在起,林叔就是我爲善拍賣行京城分行的首席鑒定師了。”陳璞宣布。
“林叔,這京城分行,我是經理,也就是掌櫃,以後要多仰仗您了。”梁嗣道笑道。
林枭陽難得的開玩笑道:“在下初來乍到,掌櫃的要多多照顧則個。”
陳璞想起一事,繼續問道:“林叔,這宅子是租的吧?辛辛苦苦作畫賺的錢都交房租了吧?”
林枭陽有些慚愧的道:“當年以爲寒窗苦讀才是這世間唯一的出路,可是離開了官場才發現,自己一無是處,在流放的初期,還不如她們娘倆能吃苦耐勞。回到了京城,我竟然除了作畫,沒有任何謀生的能力,她們娘倆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了,我枉爲男人啊。”
“老爺,我們夫妻一體,休戚與共,你不能說這樣的話,沒有你的妙筆丹青,我們哪有這宅子住?哪有一日三餐果腹?我從未後悔嫁與你,你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張靈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