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廳和段平之談話的時候,澹台十方就在屏風後,陳璞自然是知曉的,可是不會武功的段平之卻不知道。
“澹台爺爺,理解我?”陳璞問道。
澹台十方點點頭,“其實你們沒有誰對誰錯,隻是角度不同,你比你的師兄和殷景琪站的高,你甚至比皇帝站的還高。自上而下的俯瞰朝堂,他們不同,他們身在朝堂已經無法自拔。他們的這一套如果放在别的皇帝身上,或許可以,但放在楊湛的身上,卻行不通。你此去北方除了辦好你的差事以外,還要好好的接觸一下楊克勉,克勉是個不錯的孩子,未來也會是個不錯的守成皇帝。”
“光頭爺爺,這話你就爛肚子裏哈,别告訴别人了哈。”陳璞笑道。
“老光頭也沒什麽人可以說啊,我若不穿欽天監的官服,這京城沒有幾人認識我。”
“這麽低調,是因爲什麽洩露天機,要遠離俗世?”
“屁!跟那些當官兒的交際,不得花錢嗎?不給孔雀攢嫁妝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陳璞爲老頭兒這理由所傾倒,“光頭爺爺,到了我這裏,你就放心的去交際就是,孔雀的嫁妝,有我。到時候你說個數,保證讓孔雀成爲京城中最美、最豪氣的新娘。”
“呸!我的孫女,嫁妝要你出?你是不是打我家孔雀的主意?你要是沒成親我還能考慮考慮,現在嘛,門兒也沒有!哼!”澹台十方大袖一甩,走了。
拍馬屁怕馬蹄子上了,這算什麽事兒啊,陳璞歎氣搖頭,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陳璞這邊接待了段平之,殷景琪那邊也在和周弼喝茶。
殷景琪換掉官服,穿上一身寬松的暗紅色便服,正陰沉着臉小口的品着香茗,周弼也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碗,輕輕的吹着漂浮在上的茶葉,僅有兩人在坐的中廳,一時間寂靜無聲。
“佐伯,這次的差事,你怎麽看?”殷景琪放下茶盞,問道。
“皇上換回董明樓,是爲了體諒他年事已高,應該是真的,畢竟這些年皇上對董明樓很是尊敬。派我去頂替也是意料之中,畢竟從品階上我與董明樓一樣,我還在禮部的位置上這麽多年。隻是派那二愣子做我的副手,我沒有明白皇上的用意,是要給他機會撈政績?”周弼也放下茶盞回話,隻要開始說話,壓抑的氣氛就緩和了,不然周弼總覺得脊背發涼。
一提到陳璞,殷景琪的臉色更加的陰沉,“哼!乳臭未幹的莽撞庶子!”
“他越是這樣,那不就越好嗎?這樣的愣頭青,何愁抓不到把柄?明公不必氣惱了,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足以成爲我們的對手,就算他才華通天又如何,這朝堂上什麽時候以才華論輸赢了?”周弼臉上雖然在笑,可語氣卻異常的冷。
“你就沒有往深了想嗎?他今天的所作所爲,會不會是段平之的授意?”殷景琪把已經喝了一半的茶水中露出來的茶葉一片片的挑出來,置于桌上。
“段平之若要這麽做,目的何在?就爲了激怒明公?”周弼想不通。
“至少今天我的提議沒有讓皇上點頭,不是嗎?”殷景琪說道
“可總不能每次都讓陳璞出來頂缸吧?下次朝會再提起,不就可以了?”周弼說道。
“今天朝會上,我被那愣頭青指着鼻子說剽竊,我下次還能提起嗎?可除了我,誰還有資格說?這新衙門如果建立,雖然不會和六部平起平坐,可是能量和作用一點不比六部小,你們幾個尚書去提?皇上會如何想?”殷景琪把他剛剛挑出來的茶葉按順序的一個擺放,葉片打開,鋪平與桌上。
“明公的意思是,這都是段平之算到的?”周弼吃驚的道。
“不管是不是段平之,這新衙門一事,暫時隻有擱置了,恐怕下回再提起,就得是段平之開口了。”殷景琪沉聲道。
“他段平之想把持這衙門,不是也要過我們這關?明公不必擔心,絕對不可能讓他得了去的。”周弼安慰道。
“這事情已經如此,再說下去也無意義,說說你此次的差事吧。”殷景琪打起精神說道。
周弼毫不在意,“既然皇上派我去,那就等于是變相的向我們妥協了,董明樓抵達靖安這麽長時間,出工不出力的這麽久,也沒有什麽進展,我去了那自然是改天換地,我們現在必須要一個穩定的局面,武陽乃至我們這些世家,才能休養生息喘口氣。隻是一個公主,有什麽打緊?自古以來,生在皇家的女子,在家國有難的時候,哪個不是挺身而出?董明樓這樣分腐儒,真是臭不可聞。”
殷景琪也是和周弼一樣的想法,這也是爲什麽他今天雖然受了奇恥大辱,卻并未着手報複的原因。
陳璞的吐血,他雖然不知道陳璞是怎麽做到的,可他回想當時陳璞的狀态,就猜出一定是陳璞故意爲之,他明顯是在等着兒子的那一腳。
殷景琪在下朝回家的路上就想通了,一定是皇上不想掌控江湖的事情這麽快實施,所以他以和親事宜作爲交換,安撫世家一方,如果今天自己沒有站出來奏事,而是皇上先提出來周弼的這項任命,殷景琪自問,自己絕對不會站出來搶那新衙門。
這樣一想,還沒到家,殷景琪的心情就好了許多,那是一種讓皇權低頭的快感,雖然你是皇帝,我是臣子,但你也是要跟我妥協的!
這種不可對外人道的舒爽,殷景琪十分的享受,自古相權分皇權,讓他殷景琪造反,他是肯定不會也不敢的,可這種暗地裏偷笑,讓皇權低頭帶來的驕傲感,還是多多益善的。
殷景琪想到皇上向他們世家一方妥協,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在一些小的事情上,讓突戎占點兒便宜也無妨,主要是盡快把和親的事情敲定并且執行,盡快的把公主送出去,什麽建造牧場讓公主适應草原,什麽都律王子的禮儀教化,這些根本就無所謂,隻有董明樓這樣的酸腐之人才會糾結在這些上面。你說他臭不可聞,算是說對了,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明公放心,不出一月,我定讓公主出發,年前就把婚事操辦好,大家過個好年,哈哈!”周弼自信滿滿。
陳璞要是在場非得給這兩王八蛋一人一刀不可,你他媽兩個大老爺們兒靠送自家的公主換安穩,然後還大言不慚的哈哈大笑,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情,臉呢?骨氣呢?
清晨,陳府,中廳。
大家都吃過早飯開始收拾,陳璞邊收拾碗筷邊沖梁嗣道說道:“鋪面的事情怎樣了?”
“昨天回來的太晚,就沒有去打擾你,那已經是我們鋪面了,我們當即找了人把鋪面好好清理了一遍,今天就可以重新翻新和改造了。”梁嗣道吃飯一直很慢,他還有半個花卷在手中。
“那就好,等下出去買些禮物?陪你登門造訪一下未來媳婦家?”
“禮物我都買好了,你要有空,陪我走一趟,那是再好不過了,我是真有點忐忑。”梁嗣道有些臉紅。
“哪家的閨秀?”陳璞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爹也隻是給我一個地址,說是他的一位故人,在定武區,還挺遠的,跟我們這裏正好是京城的對角。”梁嗣道說罷,把花卷都放進口中,喝光碗中的白粥。
陳璞心中一陣不解,定武區,那可是京城最窮的區域了,那裏的人家不可能是官宦子弟,梁文舉給兒子找個平民妻子?
套好馬車,陳璞和梁嗣道坐在禦者位置,茶娜自己在車廂中,這樣的分配,放眼天下,也隻此一家。
“就帶這麽點禮物?會不會少了?”陳璞問道。
梁文舉笑了笑,“你也應該想到了吧,定武區不會有什麽富人或者官宦的,我能力所及的禮物就好。炳辰的嶽父那是當朝的禦史大夫,幫他撐臉面是必要的,我這不用。我隻是好奇,我爹給我定的這門親事,到底是什麽人,我問我爹,他也隻是說,我到了就會知曉。”
“看來是位故人,隻是不知爲何會落魄至定武區,我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了。”陳璞笑道。
整個京城是十六裏的規整方形,兩個對角的直線距離就差不多二十二裏左右,算上繞過皇宮的路程,三十裏都不止,在城中馬車也無法快行,一個多時辰,才抵達定武區。
進入定武區以後,明顯感覺破敗和陳舊,都是小門小戶的宅子,街道也窄小,并且淩亂的擺放着許多東西。但街道上的孩子卻明顯多了起來,都在嬉鬧玩耍。對孩子來說,不管生活環境如何,他們總能找到單純的快樂。
陳璞來到定武區以後,才發現,這裏竟然有門牌号,跟前世的門牌号也相差不無幾了,但是卻更好辨認方位,用“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劃分出八塊,然後每一塊從北到南的街道用十天幹逐一劃分,從東到西的宅院再用十二地支逐一對應。
梁嗣道手中的地址是“宇乙卯”,就是宇字區第二條街道第四戶,精準明确,陳璞心中佩服做出這樣規劃的人。
他們的馬車在别的區行走不覺得怎樣,可來到這定武區就顯得格格不入,還十分的礙事。找到宇字區以後,無論如何也無法在駛入了。
陳璞看街口有一加鐵匠鋪,門口坐着一位老者,一臉的麻子,雙手黢黑。
陳璞知道這麻子是常年打鐵燙出來的,這手是熏黑的,“老人家,您這一把鐵鍁多少錢?”
老人擡擡眼皮看了眼陳璞,“二十五文。”
“那我買兩把,”陳璞說道。
老人給陳璞拿出兩把鐵鍁,陳璞接過,遞過銅錢,“小子能不能麻煩您一件事?”
“幫你看着那馬車和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