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璞走到路口擋住去路,禁衛三軍馬上做出反應,抽出腰刀,随時準備作戰,一位騎在馬上的将領從後方疾馳而來,從他胸口的大太陽就知道是禁衛殿前軍的将領。
以陳璞的目力,一眼就認出來人,竟然是祝青林。
陳璞雖然認出了對方,可是對方哪裏能認出此刻像乞丐一樣的陳璞,祝青林端坐馬上,高聲喝道:“前方何人?你再往前走一步,就必然會被亂刀分屍!後面是皇上的儀仗,你若驚擾了聖駕,必被誅九族!”
“請轉告皇上,說陳璞攔路!我來跟皇上道别!”陳璞聲音不大,但卻清清楚楚的傳進了祝青林的耳中。
祝青林翻身下馬奔了過來,走近了細觀,真的是陳璞,驚詫的問道:“藏鋒,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不是剛剛參加完瓊林宴嗎?遇到了賊人?”
陳璞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牌,遞給祝青林,“你帶着這塊木牌,先把我的話完完整整的告訴皇上,叙舊什麽時候都可以叙。”陳璞面無表情說道。
祝青林知道陳璞的性格,絕對不會無的放矢,一定有他的目的,接過木牌,“你在這等着。”說完調轉馬頭,沖兵丁們說道:“收刀!”訓練有素的禁衛殿前軍,唰的一聲,整齊劃一的收刀。
祝青林輕夾馬腹,往後面的龍辇馳去,來到龍辇旁邊,下馬躬身,“皇上,前方新科狀元陳璞攔路,讓我把這個木牌交給皇上,并說要來跟皇上道别。”
楊湛聞言,推開龍辇的車門,在禦者位置上方淳要攙扶他,楊湛伸手撥開方淳個胳膊,一躍跳下龍辇,接過祝青林手中的木牌,表情明顯有些慌亂,足可見陳璞如今在其心中的地位,“你去把他帶到這裏來!”
領命而去的祝青林,重新來到陳璞跟前,下馬說道,“皇上要你馬上過去。”
陳璞一隻腳有靴子,一隻腳沒有靴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祝青林沒有再上馬,牽着馬跟在陳璞身邊。
在龍辇旁站立的楊湛遠遠的看到陳璞和祝青林走來,看到陳璞當下的模樣楊湛龍顔大怒,他的新科狀元,他開疆拓土的希望,剛剛結束瓊林宴,被人禍害成這樣!
楊湛不再端架子,緊走兩步,來到陳璞跟前,一把抓住陳璞的胳膊,“是誰?誰把愛卿弄成這樣?”
陳璞輕輕掙脫楊湛的手,躬身行禮,“皇上,我是來辭官的。”他沒有以臣自稱。
“先别說氣話,告訴朕,發生了什麽事情,是誰如此大膽?”楊湛問道。
“我的妻子牽挂與我,在通往瓊林苑的路口等我,我找到她們的時候,她們正在被人言語威脅和調戲,皇上您應該知道,我的妻子都身懷高強武藝,她們因爲怕給我這個新科狀元惹麻煩,不敢動手。皇上,如果在京爲官是這樣的下場的話,那您放我回雲陽吧,至少在雲陽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一個男人,保護自己的妻子,保護自己的家人,維護自己的尊嚴!”陳璞說的非常巧妙,隻說了事情的一半,另一半讓皇帝自己想去吧。
雖然陳璞沒有說,可楊湛知道,今天的事情隻是個導火 索,仇記米行和龐元安對陳璞的刁難和恐吓他都知道,陳璞越是不說,他越覺得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受了太多委屈,他完全可以不必受這樣的委屈,“你爲什麽不反抗,你們能殺死天榜高手,對方難道比天榜高手還厲害?再說,你隻要搬出新科狀元的身份,誰敢動你?”
陳璞呵呵的笑了,笑的凄涼,“新科狀元這四個字,對我來說是最大的諷刺,我這一身狀元禮服,難道有人不認識嗎?”這句話,可謂誅心至極。
楊湛出離憤怒了,是啊,今天全京城誰不認識陳璞?就算不認識陳璞,誰不認識這身狀元禮服?對方什麽意思?要在瓊林宴剛剛結束的時候欺侮新科狀元?還是在自己回工地餓必經之路上?這不就是做給自己看到嗎?
楊湛臉色鐵青,額頭青筋凸起,一字一句的問道:“對方是誰?”
“皇上,我來此不是要跟您談條件,讓您幫我出氣的,沒有那個必要,我丢掉的尊嚴,隻要我想,我随時可以找回來,無論對方是誰!我隻是來跟跟您道個别,謝謝您對我如此恩寵,我可能不适合做官,我沒有那些大官忍氣吞聲的氣度,我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陳璞說着脫掉破碎的狀元禮服,從頭上摘下已經變形的帽子,又脫下那隻剩一隻的靴子,就這樣光着腳穿着内衣,轉身就走。
“回來!朕準你辭官了嗎?”楊湛急道。
陳璞轉過身,凄然的道:“難道皇上連最後的尊嚴都不肯給我嗎?”
“毆打朝廷命官,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朕的眼皮子地下,朕還不能插手了嗎?告訴朕是誰,朕給你個公道!”楊湛說道。
陳璞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再堅持就過了,“周旭陽。”
“方淳,記住這個名字,回宮後,讓藍庭和到文德殿來見我。”方淳躬身應是,楊湛看向陳璞,“上朕的龍辇!朕要看一看,過了今天,還有誰敢欺辱于你!”
“臣身上髒了,再說臣哪有資格上您的龍辇啊。”陳璞說道。
楊湛鼻子有些發酸,這樣文武雙全又知進退的少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負成這個樣子,這哪裏是在欺負他,這明明實在打自己的臉,“還要朕請你上去?”
陳璞猶猶豫豫的走到龍辇邊上,“真上啊?”
“廢什麽話?”楊湛強硬的道。
陳璞把滿是塵土的腳在内衣的褲子上蹭了蹭才上了龍辇,說是龍辇,其實就是皇家大馬車,整個馬車都是由明黃的繡龍綢緞包裹,從裸露在外的木質,陳璞看出整個馬車都是花梨木制成,比一般的馬車要大上一倍不止,除了馬車靠後的中央位置的主位以外,兩側還有長條形的座位,陳璞自然是坐在邊上的座位上。
楊湛随後也進來,坐到主位後,從車窗對外面的祝青林說道:“陳愛卿的府上你認識嗎?”
祝青林趕忙說道:“認識,臣本就和狀元公熟識。”
“好,先送陳愛卿回府。”楊湛說道。
祝青林愣了一下,我的天啊,這是多大的榮寵啊,“是。”
大隊伍繼續前行,當龍辇行進到路口時,楊湛說道:“停!”
方淳急忙拉停馬車,并招呼前面停止行進。
楊湛推開龍辇的窗子,正看向官道邊上,四位女子在默默的抹着眼淚,剛剛平複的怒氣再次上湧,自己的女人這副樣子,哪個男人能忍?
“讓你的妻妾跟在最後。”楊振對陳璞說道。
陳璞從車窗探出頭,“娘子,上馬車,跟在後面,咱們先回府。”四女聞言,紛紛上了馬車,還是茶娜駕車。
她們還真是聽陳璞的話,陳璞走了以後她們就想着要陳璞被人欺負,她們沒辦法插手怎麽辦,桑柔最先哭出來,剩下三女也跟着流下淚來,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正好被皇帝盡收眼底。
上了馬車以後,桑柔就小聲道:“我沒看錯吧?相公上了皇帝的馬車?”
張念雲是她們四人中對世俗和官場涉獵最多的,分析道:“夫君的苦肉計,應該奏效了,皇上的龍辇可不是誰都能上的,有時候太子都不行。”
這邊四女叽叽喳喳的讨論,那邊重新啓動的龍辇中,楊湛也在問陳璞,“愛卿到底爲什麽不反抗?對方難道有很多天榜高手不成?”
“臣反抗了,隻是被娘子死命攔住了,她們對我說不能沖動,我的抱負還未施展,還沒有讓武陽成爲亘古第一大國。我雖然不知道那周旭陽是誰,但我想敢這麽對待新科狀元,肯定是官宦子弟吧?我就沒有下殺手,讓他們走了。可看到娘子們的樣子,臣真的是憋屈啊,臣委屈啊。”陳璞半真半假的說道,說道後面真情流露,虎目含淚。
陳璞其實一直都在思考,他入朝爲官到底是爲了什麽,權利對他來說沒有多大的誘惑力,錢财他更是不缺。思來想去也隻有兩點最吸引他,一是善能,他的官位越高,他提出的政策如果能實施,影響也就越大,造福更多的人,善能獲得也就越快;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遊戲心态,他現在的狀态就好像前世的電腦遊戲,他成爲了這個時空的一員,那他就應該努力的玩下去,看一看通關是什麽樣子?看一看自己能走多遠,能爬多高。
從陳璞的話語中楊湛抓住兩點,亘古第一大國和委屈,萬沒想到這十七歲的少年,盡然有如此大的抱負和胸襟,更加感同身受他的委屈,胸懷天下的人,竟然随便跑出個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欺負一下,最關鍵的是,他不是沒能力反抗,他隻是爲了抱負,選擇了委曲求全。
楊湛伸出手拍了拍陳璞的肩膀,“克勉也僅僅比你大一歲,他守成有餘,開拓不足,朕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的相處,未來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陳璞這時候才想起來太子,“皇上,您給臣一個太子侍讀的差事,可總得讓我見見太子啊?怎麽瓊林宴我都沒有見到太子?”
“讓朕扔到靖安城去了,和你老師一起出發的,除了你老師,沒人知道。朕想讓他曆練一番,男人要上過戰場,見過鮮血,才算有了魂魄。”楊湛說道。
這麽重要的事情,竟然告訴自己?陳璞心中一凜,這要是太子有個什麽閃失,自己不得被第一個殺頭?可轉念一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圖,“皇上決定了?”
這就是跟聰明人說話的好處,一點即通,楊湛點點頭,“明天來文德殿,咱們君臣好好聊一聊突戎。”
皇帝的儀仗和龍辇,沒有直接從白虎門到皇宮南門,而是進了城轉向北方,直至來到神武區的一處大宅,這件事足以轟動整個京城,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員,聽聞這件事以後都在四處打聽,那是誰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