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疾病這種事情可不分古代還是現代,陳璞的前世,自打有心理醫生這個職業以來,心理疾病才被人重視起來,可是古人呢?古人一樣有各種心理疾病,不懂得如何治療,又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最後鬧的悲劇收場,這樣的事情史書上比比皆是。
陳璞的一席話,徹底解開了段平之的心結,他始終埋在心理的刺就是妻子的變化,無論他怎麽詢問,都問不出結果,還經常半夜看見妻子在他枕邊默默流淚,問不出原因,自己又理解不了。
最近這兩年來,朝堂之上所有人都感覺到段平之手腕越發的狠辣了,有時候董明樓都要提醒他緩和一些,可誰能懂段平之的苦楚呢?他不能把滿腔陰郁發洩到妻子身上,那就隻能苦了那些政敵和貪官污吏了。
“謝謝你,藏鋒。沒有你,我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你嫂子那種說不出的痛苦,要比我來的猛烈的多,我這個丈夫做的太不夠格了,愧對老師對我的信任,把他唯一的女兒交給了我。”段平之十分的内疚。
“現在知道也不晚,以後你多多的補償就是,着眼于過去除了痛苦,沒有意義,”陳璞安慰道,轉瞬又想起一件事,“明晚你回來要帶我去見見師母,去你那裏我可以想辦法證明我是陳璞,師娘那裏我可不敢造次,萬一給老太太吓着我可萬死莫贖。”陳璞說道。
“明天正好是我休沐日,白天去見師母吧,年歲大了,睡的早,起的早,晚上去不合适。”
“成。”
他們聊天的功夫,治療已經完成,褚青絲扶着桑柔走出來,桑柔一臉的疲憊,陳璞心疼的要死,兩步奔過去,橫抱起妻子,桑柔努力的咧嘴笑笑,輕聲道:“讓師兄進去吧,按我開的藥方吃上十天就好了,隻是不能離床,不能着涼,不能受風。”
段平之在一旁把桑柔的叮囑一一記住,然後十分不安的問陳璞,“弟妹不會有事吧?師兄不知道該說什麽,說感謝太輕了。”
“就是耗費太多,累的,休息休息就沒大礙,師兄不必挂懷。不過我說不心疼是騙人的,心疼死我了,我不需要師兄念我的好,你就記住小柔的好就行,你進去照顧嫂子吧,我們家沒有下人,你最好把你家的丫鬟帶過來照顧嫂子。我要帶小柔回去休息了,明天見吧。”陳璞說完,抱着桑柔轉身就走,茶娜和褚青絲緊緊的跟随。
段平之望着陳璞的背影,百感交集,他不是沒有想過陳璞是在巴結他,可現在他爲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羞愧,自問是不是官場混久了,忘了赤子之心了?段平之懷着慚愧的心情走進屋中。
卧房内,董小冉也十分虛弱,比桑柔的狀态稍好些,看到丈夫進來,柔柔的一笑,段平之不知多少年沒有見到妻子這樣的笑了,想起了剛剛陳璞跟他說過的話,心中滿是自責,緊走幾步來到床邊,拉住妻子的手,“老爺(娘子)……”兩個人同時說道。
“老爺你讓我先說,這些年都是我不好,總是沒來由的沖你發火,讓你在朝堂上被說成是怕娘子,我很後悔。”董小冉眼淚無聲的滑落。
哪怕當年被野狗咬的遍體鱗傷都沒有留下一滴淚的段平之,此刻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到嘴角,“小冉,剛剛藏鋒點醒了我,我才明白這些年你心裏的苦,我本來以爲隻要我遷就你就是對你好了,我錯了,錯的離譜。以後我們不要再這樣了,人生短暫,無論有沒有孩子,我們不能再讓光陰這麽溜走了。”
“老爺,你好多年沒有這樣跟我說話了,你再多說幾句,我喜歡聽。”董小冉語氣帶着撒嬌。
段平之此刻很向着天空嘶吼,自己的小冉回來了,當年那個溫婉可人的小冉回來了!
這邊老夫老妻像一對兒新婚燕爾一樣的膩膩歪歪,那邊陳璞和桑柔卻像一對老夫妻一樣的對話。
“如果我們都老了,你抱不動我了怎麽辦。”桑柔窩在陳璞的懷中,輕輕的說道。
“不可能的,幾十年後我身體會強化到什麽程度,老天爺都不知道,抱着你上天入地都可以。”
“我就問你,假如你老的抱不動我了怎麽辦?”
“我扶牆,你扶我。”
“那我要老死了,你怎麽辦?”
“夫妻之間,先走是福,先走的帶着滿滿的愛和陪伴離開,後走的卻隻能一個人。”
“你還有茶娜他們呀?”
“你覺得當我們相守一生以後,你們少了哪一個,不是割我一塊肉?”
茶娜跟着在陳璞身後,默默的聽他們對話,她知道陳璞雖然是在跟桑柔對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人生的路,說它長,一萬多天也就沒了;說它短,一天一天的度過,可以填入的東西很多。
第二天,段平之重新體驗了沒有下人的生活,自己打水洗臉,再打水給妻子洗臉。
在井邊等着打水的時候,有一名歲數比較小的憐花衛,問他,“你真的是從一品的大老爺嗎?”
段平之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問話,“我是。”
“可你跟我們也沒有什麽兩樣啊?”
“不然呢?我要三頭六臂才像從一品的官兒?”段平之笑道。
“嗯,你說的有些道理,那我告訴你哦,馬上要吃早飯了,你要趕不上就沒的吃了,我們陳府錯過飯點就沒飯吃了。”
段平之幫妻子擦洗完臉以後,火急火燎的奔向中廳,等到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坐定了。
“師兄,你不算我陳府的人,不用遵守我的規矩,我已經給你和嫂子都留了飯菜,在那食盒裏,你拿去就是。”陳璞指着空桌上的食盒,說道。
段平之搖搖頭,“既然我要在你這裏住上一段時日,就要守你的規矩,不用給我留飯,給你嫂子留一份就行,我自己來吃,趕不上就餓着。”
“你自己說的啊,大家可都聽見了。”
“嗯,我說的。”
段平之說到做到,把食盒中他那份拿出來,找了個空位和大家一起吃,吃完以後又有樣學樣的收拾自己的碗筷。然後回去給妻子喂飯,又回家把妻子的貼身丫鬟接過來伺候妻子,不相識的人,誰能看出他是一個權傾朝野的大員?
陳璞帶着茶娜跟着段平之走在京城的街頭,去給師母買禮物,陳璞好奇的問道:“師兄,你家裏的下人少,我能理解,畢竟就你們兩口子,宅院也不大。可是就靠後面那些個兵丁,保護你的安危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你發現啦?他們可都是換了便裝啊。”
“昨天從你家出來,我就發現了,你到我家後,他們又在外守了一夜,今早換了一批人馬跟我們出來。”
“你别小看這些人,他們都是皇上赤烏衛中的精銳,随皇上征戰南北,個人武力或許一般,但是他們精通戰陣,還配有赤烏衛才能配備的赤烏弩,隻要不是天榜高手找麻煩,保護我和夫人的安危,沒有問題。”
“皇上把他的赤烏衛都派給你了?恩寵有加啊!”
“恩寵有加是真的,可是皇上也很無奈,因爲我沒錢啊,我不收賄賂,也沒有産業,完全靠俸祿過日子,家裏有十幾口子下人,還要維持日常開銷,正好夠用。護衛嘛,我是請不起的,皇上隻得派他的赤烏衛來保護我,因這事兒,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
“換我也眼紅,跟随皇上縱橫南北的赤烏衛,那可是天子親衛啊,給你當護衛,多大的榮光!”
“我手裏不但有監察百官的權利,還掌握賦稅、鹽鐵,這樣在别人眼中的天字第一号肥差,在我的眼中卻是如履薄冰,政務上我是不能出差錯的,還要考慮寒門集團的利益,提防朝會上随時可能出現的攻讦,老師在的時候,還有個人可以請教和商量,老師去了北方,我就隻能獨立面對,你嫂子之前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我身心俱疲啊。”
“寒門沒有其他的能人了嗎?不足與謀?”
“你是不是以爲我們就應該,沒事就聚在一起,秘密讨論天下大勢。那是不可能的,雖然這派系一說,人人都知道存在,但是沒有誰敢明目張膽的把這事情做在表面,大家都在維護自己派系的利益,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要見面,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商議之後再決定如何處置。很多時候,都是靠臨場的智慧和默契,一場攻讦下來,幫我說話的人,或許我都沒有私下見過他。”
一路上段平之幫陳璞惡補了許多官場的潛規則,這些東西是書本學不到的,沒有到一定的高度,也是不可能知曉的,這些官場智慧,都是董明樓和段平之一生的凝結。
一晚上的時間,段平之就認可了這位小師弟。
抛開派系争鬥不談,陳璞這樣的官員把持權柄,是天下百姓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