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師父撿回來的,沒有俗家姓名,法号叫秀念,”秀念邊走邊道。
陳璞緊走兩步,來到黑牛和秀念中間,繼續問道:“那你這位壯碩的師弟,法号是什麽?打哪來的?”
“他啊?他是這彌陀山中的神物,曾經在山中作惡,傷了很多人性命,被師父的師父的師父降服,爲了懲罰他,規定他永遠是須彌禅院中最小的師弟,哪怕是襁褓中嬰孩兒,入了我須彌禅院,也是他師兄。他法号就是,師弟。”小沙彌說到黑牛的來曆的時候,似乎也覺得很有趣,臉上有了笑容。
“哞——”師弟好像不喜歡别人揭他的老底。
“師弟啊,你都修煉多少年了,怎麽不長進呢?給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磨平的你的棱角,當你什麽時候不再被這虛名牽扯情緒,你就算小有成果了。”陳璞倒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開始點化起師弟來。
師弟碩大的牛眼,瞥了瞥陳璞,似乎是真的在思考陳璞的話。
“施主果然不是一般人,從我記事以來我就沒聽說過師父等待過哪個山下人到禅院,你剛剛的一番話,我都沒有想到過。秀念,受教了。”小沙彌語氣真誠。
因爲白霧彌漫,看不清前路,所以陳璞進來白霧中以後就放出意識,當跟着秀念走過一段台階以後,道路忽然平坦了,沒有台階,也不再打斜。秀念示意跟着他往右側走,陳璞身體雖然是跟着秀念往右側走,可是意識依然在向前探查,前方百步外就沒有道路了,而是萬丈懸崖。
左側也有一條岔路,跟當下踩着的右側道路一模一樣,不知是通往何方。
又走了兩百步後,看到兩尊石像,這兩尊石像沒有彌陀頂門戶的兩尊崖雕那麽巨大,僅僅隻有十丈左右,同樣的雙手合十,不同的是,他們合十的雙手上都套着鐵索,與山體一體,也就是說這兩尊石像是就是山體雕琢出來的。
四條鐵索延伸出去,意識探去,原來是做吊橋。
下面兩條鐵索上,駕着木闆, 而同邊的兩條鐵索間也沒有防護的圍欄,如果沒扶住,就會掉入下面的萬丈深淵。
這吊橋寬有一丈左右,陳璞沒有再站到師弟和秀念之間,退到他們身後,上了吊橋。
“抓穩鐵索,這吊橋沒有護欄。”陳璞說道。
但他自己并沒有抓鐵索,而是牽起茶娜和桑柔的手,緩緩前行,好在這裏沒有什麽山風,吊橋也僅僅是因爲有人走動而輕微的顫動,并不多晃悠。
百丈的吊橋,走的有驚無險。
吊橋的這一頭依然是兩個佛陀石像固定住四條鐵索,隻是陳璞敏銳的發現,剛剛上橋時的是兩尊佛像是悲憫相,而眼前這兩尊是怒目相。
這就是細節,陳璞反複強調的細節,這也就是身邊沒有那些學員在,不然陳璞一定要滔滔不絕的大講特講,什麽叫差異化!什麽叫細節決定成敗!
如果秀念知道陳璞腦中所想,一定會瞠目結舌,在中原第一的佛門聖地,看到佛像想到的不是虔誠,而是銅臭!
這還不算完,陳璞已經在設想如果把這裏變成旅遊勝地,會是個什麽樣子,得天獨厚啊!有古迹,有景觀,有驚險,有神秘。
在陳璞的胡思亂想間,衆人跟在秀念和師弟身後,來到了須彌禅院的大門口。
本來以爲須彌禅院應該是氣勢恢宏,大門高牆,大雄寶殿熠熠生輝。
可沒想到,須彌禅院就是一圈灰白的圍牆,不到兩人高,大門也就是簡單的兩扇木門,連油漆都沒有刷,就是木料原本的紋路,甚至連一塊匾額都沒有。
“這就就是彌陀頂,須彌禅院了,”秀念推開木門,示意陳璞請進,“施主們,請進。”
陳璞率先跨過破舊的門檻,往裏走去,青石闆鋪就的道路,兩旁都是各種各樣的蔬菜瓜果,有僧人正在采摘,秀念還跟這些僧人打招呼,也沒有什麽尊卑之分,就好像正在幹農活的農民看到了鄰家的孩子,熱情的打招呼一般。
道路的盡頭是一排排的房舍,中間最大的一間二層高閣,也就比張府的中廳大一點有限,同樣沒有匾額。
更讓陳璞感到荒謬的是,這須彌禅院竟然沒有一尊佛像,也沒有一副佛畫像,如果不是這裏有僧人,陳璞甚至以爲自己來到了某個農家大院。
陳璞走近道路盡頭的高閣,看到一層的廳中正有一位僧人,在閉目念經,沒有袈裟,和其他僧人沒有兩樣的灰色僧衣。
僧人看年紀大概四十歲左右,比陳璞想象的要年輕,他已經見怪不怪了,這裏的一切早已打碎了他心中的想象,現在就是出來個女人,陳璞也不驚奇。
那僧人睜開眼,站起身,穿上鞋子走了出來,站在房前,對陳璞微微一笑,“活佛駕臨,吞佛靜候多時了!”
“啊?吞佛?你叫吞佛?”陳璞瞠目結舌。
那中年和尚笑容不改,“正是,小時候頑劣,誤食了一顆西陀的舍利,師父罵我,我便改名吞佛。”
陳璞伸出大拇指,“牛逼!就沖你這名字和事迹,我就敬你是條漢子!”
“活佛,快人快語,果然不同凡響,請進來一叙,”吞佛說完又看向陳璞身後衆人,“諸位請随秀念去禅房休息。”
茶娜是肯定不走的,陳璞也承諾過自己不離開她的視線,“這位是苯蕃的聖女,一同聊聊,不妨事吧?”
“其實大家都進來也無妨,隻是我們這待客之所有些寒酸,怕擁擠。”吞佛說道。
茶娜留了下來,其他人都随秀念去了後面的禅房,師弟沒有走開,趴在門前假寐,看樣子更像在偷聽。
陳璞和和茶娜脫掉鞋子,步入樓閣,這時陳璞才注意到,這樓閣居然全部由木頭建造,同樣的沒有刷漆,一切都是自然的顔色和紋路,有一股木頭的清香味。
陳璞盤腿坐在吞佛對面,茶娜也盤腿坐在陳璞旁邊,還小心的用衣裙遮住自己的玉足。
“我能問問題嗎?”
“你不是在問嗎?”
“你是這裏的方丈嗎?”
“那你是苯蕃的活佛嗎?
“你知道我來此的目的嗎?”
“我不知道你就不問嗎?”
“你是童子之身嗎?”
“你赢了!”
陳璞笑道:“能好好說話了?我其實還有很多問題要問的,确定不繼續了?”
“我其實也能用虛無缥缈的佛語,跟你打機鋒,可我覺得那樣很無趣,我師父倒是很喜歡,我不喜歡。”吞佛說道。
“我也不認爲,機鋒打得好,對佛的領悟就深,這跟對聯寫好,不見得學問就大是一個道理。”陳璞不溫不火。
“活佛若入主苯蕃,将會作何打算?”吞佛步入正題。
陳璞說道:“廢除奴隸制,打通道路全面與中原通商。”
吞佛問道:“若是武陽欲鲸吞苯蕃,又當如何?”
“那要看楊湛是個什麽态度了,如果他要奴役苯蕃,或者要苯蕃臣服,那說不得又要生靈塗炭一番了。如果他能聽我的,讓苯蕃和中原大融合,我樂見其成。”陳璞并無什麽驚色。
“何爲大融合?”吞佛問道。
“苯蕃人可以穿漢人衣冠,漢人可以入苯蕃遊覽;苯蕃人學說漢語,漢人尊重苯教;苯蕃人可以到漢地定居,漢人也可到苯蕃娶妻;版圖可以融爲一體,但在那之前,兩族,必須先融合在一起。”陳璞語氣雖然平靜,可是茶娜卻因陳璞的話,心潮起伏。
“好一個大融合!吞佛拜服!”吞佛由衷的贊歎道。
陳璞卻把臉沉下來,“我聽說三大聖地不管世俗的權利更疊,是假的?”
“我們幾千年來,确實沒有對世俗朝代的更疊動過一個指頭,哪怕最黑暗的一些滅佛朝代,我們也隻是收縮進深山老林,從未反抗或者幹涉過。”吞佛鄭重道。
“那這次,因何改變了?”陳璞追問。
“因爲牽扯到苯蕃,當年西陀傳佛教入中土,你可知道經曆了什麽?”吞佛問道。
“不知。”
“西陀并不是如傳說中從西域萬國一路東來,他是翻過了神山,從苯蕃而來。也正是他把佛的信念留在了苯蕃,使得那些被驅趕的苯蕃人衍化出了紅苯教義。而現在中土的佛教和西陀故鄉的佛教也截然不同了,這便形成了天下三佛的局面。隻是幾千年過去,我們隻知道苯蕃的的情況,西陀的故鄉的佛教變成什麽樣子,我們無從得知。”吞佛說道。
“你的意思是,因爲苯蕃的佛跟中原的佛,同根同源,所以你們才打算出手?”陳璞問道。
吞佛有些猶豫,“可以這麽說,但還有其他因素,隻是那事情不是現在的你應該知道的。”
“好在你說了實話,不然我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若沒猜錯,你們與苯教佛的同根同源,隻是驅使你們首次幹涉天下之勢的原因之一,而你不能說的原因,才是你們三聖地決定插手世俗的主因。”陳璞直指核心。
“我從來沒有說過三清觀和谛聆山莊也會參與,爲什麽你如此笃定?”吞佛不解。
“直覺,現在不就證實了嗎?”陳璞笑道。
吞佛苦笑,“你抛出這直覺二字,我就真的沒有辦法說什麽了。”
“你放心,我也不追問你那主因是什麽,該我知道的時候,你不說我也能知道。在那之前,你們三家就該參禅的參禅,該修道的修道,該制榜的制榜,三位認爲然否?”陳璞說道最後,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吞佛搖頭苦笑,“我們真的是小看你了,你能成爲活佛,看來真的不是偶然,出來吧,兩位老友,露餡兒了!”
裏側的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下來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是位老者,一身杏黃道袍,仙風道骨,頭發銀白,五縷長髯垂于胸前,手持拂塵。
另一位女子雍容華貴,一身紅黃相間的華服,腰纏玉帶,頭發高高的盤起,最惹眼的就是她左臂上那金鑲玉的臂環,長相倒是不甚出衆,卻氣場驚人。
這兩人給陳璞的感覺就是,大家風範,完全符合陳璞對絕世高人的一切想象。
那老道根本看不出年歲,從銀白的頭發上看,說他八九十都可以,可是他皮膚緊緻,并不松垮。
那女子也是如此,氣場之強大,是陳璞生平僅見,就算前世的所謂世界富豪女強人,也沒有這樣的氣勢。隻看臉,四五十歲的年紀,可加上這女王般的氣場,陳璞叫不準了。
陳璞和茶娜站起身,陳璞笑而不語,茶娜還在驚異,自己是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樓上有人。
吞佛引薦道:“兩位的身份,我想不用我說,活佛也知曉了。這位是三清觀的觀主,青霄上人淩虛子。這位是谛聆山莊莊主,日月當空靳澹月。”
“别問我怎麽知道的,你們有你們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陳璞先堵住了話頭兒。
三巨頭都笑了起來,淩虛子說道:“果不是凡人,貧道服氣!”
“有這樣的盟友,我才安心。”靳澹月也附和道。
“什麽盟友?誰答應做你們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