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每次任命這兩路安撫使時,都破費一番周折,沒人願意去,點到誰的名字,那人總有方法逃避。這永湘路的安撫使兼懷沙城知州的王仲權就是個那個衆人眼中的倒黴蛋兒之一。
永湘路沒有什麽大匪患,洛水幫也不把這裏納入勢力範圍,更沒有什麽特産出産,唯一的白沙也成了禦用品,皇家用那自然就不能随便出售,這便造成了永湘路這樣的局面,一副蕭條的景象。
可是這蕭條也是要看着眼點的,大局上蕭條可不代表局部也蕭條,永湘路再窮可也是一路,也有四座大城,也有百姓,也有村莊農田,隻要有人就有利可圖,至少人的衣食住行總要買賣交易吧,所以商賈還是有的,隻是相較于富裕的路底蘊要差上數籌。
還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就是雖然安撫使這樣的二品大員,沒人願意來永湘路做,可下面的其他官職卻被搶破頭,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現象,也是因爲永湘路稅收抵和安定。在這樣的地方雖然不會出什麽大政績,那也自然沒有什麽大過錯,很多胸中沒有什麽韬略,隻想安安穩穩升遷的官員便把這裏看成了寶地。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永湘路的情況,所以在每年兩次的官員核考中,對永湘路的官員都相對松一些,這樣一來每三年一屆任期,混兩屆就可以安穩的升遷,對絕大多數官員來說,傾家蕩産也要來這裏。
這其中誰是掌握話語權的人呢?自然是王仲權,作爲一路軍政首腦的安撫使,王仲權點誰的名字,吏部一般是不會駁回的。所以一到換屆或者因爲天災人禍永湘路有了實缺的時候,王仲權的門檻就被踩爛了,那絕對是絡繹不絕的送禮長隊。
當年好像被發配似的來到這永湘路的王仲權,當初怎麽可能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猜中開頭,就是打死他,他也猜不到這樣的結尾,現在的王仲權恨不得一輩子就死在這永湘路安撫使的任上。
朝堂之上風雲變幻,他本就沒有縱橫捭阖的頭腦,更沒有安天下的大志向,能不停的撈銀子,又貴爲二品的封疆大吏,面子裏子都有了,鬼才離開。
天下十八路中,除了京城直隸,其他十七路安撫使,誰最有錢,沒有人可以比得過王仲權。
現如今要說十七路安撫使,誰最頭痛也是王仲權,因爲兩屆任期已滿,今年秋季的核考之後,他就要換地方了,是回京任職還是換到其他路去,尚未可知,這讓一心想在永湘路安撫使位子上坐到死的王仲權非常之肉疼,每天絞盡腦汁的想辦法。
王仲權沒有兒子,隻有三個女兒,但是他大哥死的早,他便把他大哥的兒子王靈端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一樣看待,準備什麽時候舉行一個過繼的儀式,就認作親子,等他百年好有一個披麻戴孝的兒子爲他送終。
對這個侄子王仲權是有求必應,要什麽給什麽,兩年前侄子要開青樓,王仲權随便說了兩句話,挽月樓對面的七八家鋪面全部關門,之後大興土木五個月,才建成這百花苑,一切的規格隻有一個要求,壓挽月樓一頭。
過去的挽月樓在十八家挽月樓中雖然墊底,可冷翠雲清楚,怪不得瞿飛鳳,永湘路的情況就是這樣,沒辦法和其他各路比。可自從百花苑建成以後,挽月樓不但不能盈利,竟然還出現了入不敷出的局面,這讓冷翠雲臉面無光,小主人剛剛歸位,就來這麽一出,實在是給她添堵。
不過冷翠雲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得知陳璞要去參加彭彪的壽宴之後,便請求陳璞去懷沙城挽月樓看一看,幫着出出主意,賺的少沒關系,至少不能虧損啊。
這些情況陳璞掌握以後,開始了他的沉思。在他看來,想辦法打垮百花苑,無論是明面上的競争手段,還是暗地裏的龌龊辦法,他都有一籮筐,可這不是病根所在。
根本在于王仲權,這樣權傾永湘的權柄,他一個外來人如何與之鬥?這才是重中之重,隻要王仲權這塊擋路的臭石頭被搬開,捏死個百花苑,也就吹口氣的功夫。
可要讓二品大員倒台,那是需要機會和運氣的,不是一拍腦門就能解決的事情,陳璞一向對自己的運氣很自信,等吧,反正他也不着急。
但是,眼前的問題也必須解決,整個挽月樓都被對面壓制的頹了,陳璞需要他們振作。
“袁大姐,傳信給雲陽,告訴瑞福祥的張老爺,第一批貨先送來這裏。”陳璞說道。
說完走出房間,挽月樓的所有男人都集合起來了,精氣神是不用談了,站都站不好。
瞿飛鳳一臉寒霜,“你們這個樣子讓我臉上,很沒有光彩,如果我被東家撤了,你們誰也别想好好活。”
瞿飛鳳對下面的人一向都是比較體恤的,即便是如今的局面,也從來沒有克扣過下面人的工錢,所以這些人雖然沒有精氣神,可是對瞿飛鳳還是很感激和尊敬的。聞言都是心頭一驚,驚的是如果瞿飛鳳被撤了,他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聰明一點的已經看向陳璞了,這就是東家?這麽年輕?有十八歲嗎?
陳璞與瞿飛鳳不同,臉上還是和煦的笑容,“諸位猜的沒錯,我就是這挽月樓的東家,你們叫我少爺就可以了。我從進來後,就覺出諸位好像都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差事,我做事向來是不喜歡強迫别人的,既然諸位都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差事,那就走吧。”
這些人終于緊張起來,自然是沒有人離開的,這樣的差事誰願意離開,何況人都是有感情,瞿飛鳳這些年對大家都很不錯。
“還行,沒誰做白眼狼,算對得起瞿大姐爲你們說的情。不過現在留下來可不代表能一直留下來,我的手下不要吃幹飯的人,每個人都要有事可做。”陳璞停頓了一下,一一的看過衆人,“我知道對面百花苑的壓制,讓我們生意十分的不好,幹咱們這行的也不可能去生拉硬拽的拉客。但是,這不是你們哭喪個臉,沒精打采的理由。挽月樓的生意,我會想辦法,這不用你們操心,那是我的職責。那你們的職責是什麽?”
“迎來送往,讓客人如沐春風。”
“看護庭院,保護我們的姑娘們,也要維護我們挽月樓。”
“端茶送水,伺候賓客。”
衆人看陳璞盯着他們,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說着自己的職責,陳璞點點頭,“很好,看來還知道自己是做什麽的。那從現在起,包括我在内,我們各司其職,你們做好你們分内的事情!我,讓挽月樓起死回生!我也不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我隻希望你們能對得起,這兩年挽月樓入不敷出的情況下,你們一分不少的那份工錢!散了吧!”
他們心中都是有愧的,這一刻陳璞點明了這份愧疚,等于把所有人都逼到了懸崖,要麽就離開挽月樓,要麽就堅守住自己的陣地。
衆人離開後,陳璞說道:“瞿大姐,麻煩你把清倌人集合起來,我看看素質。”
青樓的姑娘,無論是淸倌兒還是窯姐兒都是有賣身契在的,所以隻要東家不撒手,即使吃糠咽菜,她們也是不能離開所屬青樓的,這兩年挽月樓越發的慘淡,能勉強維持,跟這些清倌人聚攏的人氣是分不開的。
自古青樓是不賣肉的,賣肉的是妓館。每一位青樓女子都是琴棋書畫要樣樣精通,想成功見其一面都是要經過層層篩選的,看文采、看樣貌、看人品,被姑娘認可的才能見上一面,這見面還是隔着桌子,連手都摸不到。見到姑娘後,當面的說古論今,品鑒詩詞歌賦,被姑娘認可的方能開始培養感情。
這些步驟一遍遍的過,每一遍都是銀子堆出來的,花了銀子還見不到面那是常有的事兒,因此自古以來能來青樓的都必須是書生士子,販夫走卒、商賈巨賈,甭管你多有錢,你要是不能吟詩作對,有錢你也進不來青樓。
可自從陳璞的老師董明樓董夫子提出了妓館、妓寨加重稅以後,這些賣肉場所就經營不下去了,可是市場需求擺在那裏,如果不加幹涉,必然所有的妓館都要淪爲暗地裏的黑交易。官府也正是看清這一點,規定隻有青樓可以經營賣肉的生意,稅還不能少,但是卻把青樓和妓館徹底整合了。這才有了如今武陽青樓這般,雖然共處一座青樓,但卻泾渭分明的情況。
過去的青樓女子都是清倌人,根本不必區分,可如今不行,必須要區分清楚。
七八位清倌人,在自己婢女攙扶下,陸續的來到瞿飛鳳的小院,站成一排,都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麽。當瞿飛鳳介紹陳璞就是東家的時候,這些滿腹琴棋書畫詩酒花的女子們,眼睛都開始放光,這東家可真俊啊,年紀也輕,簡直就是天賜佳偶。
陳璞生怕茶娜發火,咳嗽一聲,說道:“我在這裏謝謝諸位姐姐了,若不是諸位姐姐聚攏的人氣,恐怕咱們這懷沙城的挽月樓已經倒了。”
其中一位清倌人說道:“東家不用謝,我們都是冷師悉心教導出來的,冷師也從來不強迫我們做任何事情,有了心儀的對象還允許我們贖身出嫁,遇到這樣的主子,我們都是前世修來的副分了。”
“那諸位姐姐,有沒有想過多學點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