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宮本就是過去的皇宮,所以一切都是帝王規格,如今變爲行宮雖然換了一個字,卻少了很多禁忌。比如今天,就要在這行宮前的大廣場上公開審判六千多的匪賊,這樣的審判别說在武陽的曆史上,就是在上溯到大梁王朝時代,也沒有過。
今天的行宮廣場外,幾乎全城的百姓都來了,摩肩接踵的百姓紛紛議論着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再見不到的大場面。六千多的賊匪已經被押送到廣場上,每個人都被反剪雙手,用麻繩死死的困住,本來是要上枷鎖的,隻是别說甯安,就是整個江南路也沒有六千多的枷鎖,隻能以繩子代替。
兩萬的江南剿匪軍把整個廣場團團圍住,六千多的匪賊被趕成一堆,人人面若死灰。今天宋太平是主審,所以身着官服的宋太平站在了正中的位置,左右分别是梁文舉和祝凱之,再往邊上是廖延、方靈均、唐堯,和其他的一些甯安官員,每個人都身着官服,神情肅穆。
宋太平看了看太陽,已經将近午時,便莊重的走上了前方已經搭建好的五丈高的高台,在高台正中央站定後,拿出一卷錦布包裹的卷軸,打開後,面向高台下方的百姓高聲朗讀,“自武陽開國以來,江南路匪患日重,以關雷霆爲首的一群匪賊,打出擎天三十六寨的旗号聚衆武狄山中,劫殺過路商旅、搶奪村寨錢糧、殘害婦孺,無惡不作,死在他們手上的百姓不計其數,氣焰日益嚣張。昨夜關雷霆聚衆攻打甯安城,已經坐實謀反大罪!雖關雷霆父子已經就地正法,但尚有六千五百一十三名匪賊被擒,今日就是對他們的公開審判!下面由人證丁蘭,揭發匪賊罪行!”
宋太平走下高台以後,丁蘭緩步走上高台,一身素白,沒有掩面,光明正大的高聲道:“民女丁蘭,和爹娘出遊被這群畜擄到擎天寨,雙親慘死,唯有我苟活,可這活着還不如死了!他們不是人!他們全部都是畜生!他們的罪行我就是在這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丁蘭接下來的訴說,讓在場的每一位官員、每一位兵丁、每一位百姓都握緊了雙拳。這些匪賊所做的所作所爲,其惡毒之方法,其兇殘之嘴臉,在無數的暴行中被展露的淋漓盡緻。那毫無人性的一幕幕展現在所有人的腦海中,丁蘭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可她依然堅持的講述,她是替那些活着的姐妹站在這裏,也是替那些已經死去的百姓站在這裏,她必須說完。
丁蘭說到最後,已然站不穩,眼看就要暈倒,陪她一同到來的茶娜飛身上去,一把抱住暈倒的丁蘭,把她抱了下去,在廣場的角落裏,陳璞和桑柔還有薛丁山夫婦都在,茶娜把丁蘭送過來,桑柔趕緊救治。
宋太平雖然也很擔心丁蘭,可他是今天主審,必須盡職盡責,他再次走上高台,滿含憤怒的說道:“這林林種種的畜生行徑,已經沒有言語能夠形容。依武陽律,謀反者首從皆斬,首犯關雷霆已經被當場格殺。現判,從犯中寨主、副寨主及小頭目二百四十五人斬立決,其餘六千二百六十八位從犯匪衆,悉數充軍靖安城。”
武陽律中,充軍到邊塞的罪犯,一般都會成爲與突戎戰鬥中的死士,十死無生,一群囚犯即使拿起武器,可是如何能與來去如風的突戎騎兵作戰?幾輪沖殺就變成了屍體。所以在場的六千多人,都好似丢了魂魄,已如行屍走肉。
後面的斬立決,是在甯安南門外一處墳山上,官府還算厚道,早已由官兵挖好了二百四十五個墳坑,沒打算讓罪犯暴屍荒野,由百戰老兵充當劊子手,行刑後包裹草席掩埋。
那六千多匪賊,即刻出發,由這兩萬剿匪軍押送,行往邊關,靖安城。
武陽将兵分離,這兩萬一千的剿匪軍,隻有那一千金锏騎是祝凱之的部曲。剩下的兩萬兵丁本就是靖安邊軍,因爲江南路匪患太重,所以經兵部批複調配給江南路以作剿匪軍。而祝凱之是樞密院委派做江南路軍馬都指揮使,有匪可剿時祝凱之可以指揮的動這兩萬人,那還要梁文舉的同意。現如今匪患已平定,自然就要各就各位,邊軍回防順便押送充軍重犯,祝凱之率領金锏騎,回京複命。
行刑場面陳璞是不打算去看的,正好丁蘭暈倒,就算丁蘭想去也沒有辦法了。幾人把丁蘭帶回安甯客棧,她隻是一時的悲憤和哭泣導緻的暈厥,并無大礙,桑蘭幾針下去,就悠悠轉醒。
“陳公子,怎麽判決的?”丁蘭說道。
“大小頭目現在應該已經都斬首掩埋了,剩下的匪衆充軍靖安城,也已經出城上路。你大仇得報了,回去可以向姐妹們交差了。”陳璞寬慰道。
“這些都仰仗陳公子的計策和以身犯險,今後丁蘭和姐妹們一定好好做工,報答陳公子。”丁蘭說着就要下跪。
陳璞攔住她,嚴肅的說道:“你們昨晚跪的時候,我沒攔你們,那是因爲時候不對。現在我得告訴你,在我手下做事,要先做到兩件事,一是必須識字,再就是不跪,跪天跪地跪父母,最多加個跪皇上,别人沒誰需要你跪,我們都是平等的,我給你工錢,你幫我做工賺錢,沒有什麽高低之分。”
丁蘭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一時間難以接受,茫然無措。
“慢慢你就會習慣的,平等的感覺,很好。”陳璞說道。
幾人退了房,一起到食爲鮮,陳璞定下兩桌酒席,把甯安拍賣行的所有人都叫來,大家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餐飯,然後陳璞勉勵了衆人幾句,就動身回雲陽了。
到了雲陽張府,見到母親,見到張逢年,自然又是一番噓寒問暖和擔心後怕。陳璞安撫了母親後,問道:“念雲呢?”
張逢年呵呵笑道:“還不是你委派了她拍賣行的事情,我這女兒啊幫我打理瑞福祥都沒有這麽積極,現在天天往拍賣行跑,跟哪個黃毛丫頭還有那小猴子也不知道天天嘀咕什麽東西,早上出去,天黑才回家。”
“您看您說的,念雲這麽積極不也是抱着趕緊賺錢,然後幫襯瑞福祥的想法嗎?瑞福祥已經和碧羅堂全面開戰,這銀錢吃緊的時候,誰能幫您?不還得是我們嗎?您說是吧?”
“我是說不過你這個解元公,你說什麽都對!”張逢年哈哈笑道。
陳璞又和母親閑聊了幾句,然後讓人幫着丁蘭安排住處,今天得住在這,明天再前往爲善莊。
都安排妥當以後,陳璞帶着茶娜和桑柔一起去雲陽的拍賣行,去見張念雲。
幾人到時,拍賣行中正在争吵,門外已經圍了一圈人在看熱鬧。
“老子就是不要了,你能怎樣?還沒聽說過強買強賣的!”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叫道。
“在拍賣前,我們就宣讀過了拍賣細則,舉牌成交後,如果買方毀約,要交拍品成交價一半的違約金。這點我們都是宣讀過的,你當時沒有提出異議。如今你拍下了拍品卻不給錢,又不交違約金,還在這大喊大叫,就不怕有失身份嗎?”張念雲不卑不亢的說道。
“笑話!老子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從來沒聽說過,買東西不要了,還不行的道理,大家給評評理是不是這麽個道理?”那中氣不足的聲音再起說道。
陳璞沒有動,站在人群中,想看看張念雲要如何處理。
“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與你糾纏,我們去官府吧,對薄公堂,讓知州大人評判吧。”張念雲依然保持克制的道。
“見官就見官,誰怕誰?”那聲音似乎不怕見官。
陳璞這個時候撥開人群,走進拍賣行,說道:“念雲,跟這種人啰嗦什麽。我陪他去見官,你去把宋太平宋大人請來旁聽。”
張念雲見到陳璞,激動非常,委屈的咬住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隻能點頭。
那找茬的人是個瘦弱的公子哥,二十多歲的年紀,從穿着上看,是個富貴家出來的公子,隻是這副嘴臉實在沒品,陳璞估計十有八九是商賈家的二世祖,而且說話中氣不足,不是縱欲過度就是從小在藥罐子裏泡大的。
此刻這公子哥聽到宋太平宋大人,心中有些打鼓,嘴上叫嚣道:“吹什麽大氣?宋大人是你能清來的?”
“你可以在雲陽城中打聽打聽,我陳璞能不能請來宋大人?”陳璞倨傲的說道。
“陳璞?新晉解元?”
“可不是呗,陳解元當日賀宴,宋大人和冬大人都是去了的,這雲陽誰不知道”
“可他殺了梁大人的兒子,怎麽還敢在這裏出現?不怕殺頭?”
“你孤陋寡聞了吧?今天一大早,榜文就貼出來了,那都是陳解元和梁大人的計策,用以混進擎天寨,如今陳解元以布衣身份蕩平武狄山匪患,今後的前途不限量啊!”
門外看熱鬧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陳璞?陳解元?是你?”那個氣虛的公子聽到衆人的議論,不可置信的說道。
“然也!如何?現在去州衙?還是等宋大人一起去?”陳璞趾高氣昂的說道。
氣虛公子擠出笑臉,說道:“哎呀,都是誤會,我哪裏知道這是解元公的買賣啊!二百兩而已,我給了!”
“不好意思,你毀約在先,污蔑我爲善拍賣行強買強賣在後,現在不是你給錢這麽簡單的了。你必須繳納違約金,然後道歉,最後我們會把你的名字記錄在案,從今以後我們在武陽開的所有拍賣行分行,都不歡迎你!”陳璞拉下臉來。
氣虛公子小聲說道:“大家都是生意人,日後好相見,要做這麽絕?”
“不好意思,我不是生意人,如今我已經是半個官身,今年殿試過後,就是全官身了。”陳璞依舊高傲。
氣虛公子被陳璞死死的壓制住,咬咬牙,遞出一百兩銀子,然後低頭說道:“王槐安魯莽,誣陷了爲善拍賣行,抱歉!”
“你就是王槐安啊?王記典當行的少東家,怪不得來拆我們的台,手段差了些,不上台面!不送!”陳璞說道。
王槐安氣喘籲籲的掩面往外走去,陳璞又高聲道:“韓平安,記着,王槐安列入黑名單,永遠不許進入爲善拍賣行!”
小猴子韓平安也高聲回道:“好嘞!”
聞言,王槐安本就虛弱的身形又矮了幾分,灰溜溜的跑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