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鋒,說吧,不要遺漏。”祝凱之對陳璞說道。
陳璞便把剛剛說與祝凱之聽的,又原原本本的複述一遍。
梁文舉聽的的過程中臉上就陰雲密布,最後眉頭緊皺,問道:“那計無咎可妥善安置?”
能做到這般封疆大吏的沒有一個不是人中翹楚,梁文舉第一個問題就是最關鍵點,官服與賊匪兩方的最後布置都要圍繞此人展開,可以說計無咎就是那陣眼。
“我來之前已經反複的囑咐唐守備和廖知州,對甯安州衙的大獄一定要嚴上加嚴,決不能有任何纰漏。希望他們也能如梁大人一樣,能夠洞察利害。”陳璞回答道。
“你就是本次江南路鄉試的解元公陳璞吧?我知道你,但你的賀宴可是沒有邀請我哦?”梁文舉突然微笑的岔開話題。
陳璞深知,與這樣的大員對話,必須提起十二分小心,他們絕對不會說一句廢話,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有背後的意圖。
陳璞微笑道:“您有所不知,我當天請的人全部都是親朋,您對我來說就如那天上繁星,我能清楚的看到星星的光亮,可我摸不到啊。”
梁文舉被陳璞的比喻逗笑了,哈哈的笑道:“可據我所知,祝将軍、冬大人、宋大人可都到場了哦。”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冬大人和祝将軍的兒子與小子是十分要好的好友,我去請他們的時候,冬大人說要陪兒子吃我的酒席,祝将軍說替兒子參加我和賀宴,那我哪有阻攔之禮,自然是恭迎大駕了。宋大人嘛,是有個小故事的,我未婚妻的父親被人毒害,我設局讓那兇手自投羅網,我那未婚妻正好與宋大人的長女是閨中密友,便想着通過宋小姐問問,宋大人能不能親臨斷案,本沒報什麽希望,誰知宋大人嫉惡如仇,一聽此事馬上答應下來,這才結了善緣,我在邀請宋小姐的時候,宋大人也說要同去。”陳璞不卑不亢的解釋道。
梁文舉這才真正的開始正視陳璞,他當然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也同樣知道陳璞是邀請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小兒子梁嗣道的,隻是那個廢物因未考中,羞于見人推掉了,那自己這個當爹的如何有臉去蹭解元公的飯?
陳璞說完那三位的緣由,并沒有提及梁嗣道這一茬,這便是智慧所在,意思就是大家都懂的,您非逼我,不好吧?丢的可我不是我的臉哦。
“藏鋒既然不畏兇險的親赴險境,一定有自己的謀劃和計策吧?”梁文舉又轉回正題。
祝凱之雖然面無表情的捋動胡須,可是如果祝青林在場,一定能看出,自己的父親其實很開懷,因爲他知道父親有一個小習慣,就是高興的時候,會捋動自己的胡須。
“計策嘛,暫時還談不上,在還不能确定對方出動多少人馬和對方的動向之時,我隻能提出大概的想法供兩位大人參詳。下策,以押解重犯到雲陽受審爲由,在對方出擊的時候,聚殲來來犯之敵。中策,死守甯安城,關雷霆既然揚言必救計無咎,就是說無論如何他也要出手,那麽我們死守甯安就是了。上策,探知對方的虛實,包括擎天寨的位置、他們出動多少人馬、打算如何部署、何時動手,然後請君入甕。”陳璞從動淡定的說出三計。
“藏鋒能給出上中下三策,實出乎我預料,卻不知這三策因何如此排序?又都有何難處和弊端呢?”梁文舉衣服虛心求教的樣子。
“下策,看似主動,實則被動,不知道對方動向,隻能被動的等待,就算全殲來敵也不能平息匪患,更何況對方不傻,明知我們引蛇出洞還依然動手那必然有十足的把握,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而我們自己卻完全暴露在他們的目光下,治标不治本的下策。中策,雖然也是被動,但卻是在甯安城中,我們對甯安城了若指掌,對方卻不能,無論是守城還是巷戰我們都有優勢,缺點就是對方一定會搞裏應外合的,還有就是真打起來恐怕遭難的是百姓,就算全殲來敵,并且完全不怕計無咎被救走,可還是不能徹底消滅江南路的匪患,還很可能得不償失。上策,标本兼治,實乃良策,隻是需要那麽一個驚才絕豔、膽識過人、舍己爲人、大無畏的曠世奇才,深入虎穴,探聽一切,更重要的是,還要能把消息送出。然後再由祝将軍這樣的絕世猛将迎頭痛擊,在分出一隊人馬,在對方傾巢而出的時候端掉他們老窩,江南路太平矣。”陳璞十足一副軍事像,就差一把羽扇裝點門面了。
梁文舉沒有置評,而是轉向祝凱之,問道:“将軍怎麽看?”
“藏鋒已經把所有可能的對策都說盡了,我能怎麽看?最把握就是死守甯安。當然,如果有那樣一個驚才絕豔、膽識過人、舍己爲人、大無畏的曠世奇才相助,上策才是一勞永逸的平天策。”祝凱之重複陳璞有些臭不要臉的話的時候,捋了兩下自己的視若珍寶的胡須,平靜的道。
梁文舉犯了難,他當然知道陳璞說的沒錯,可是哪裏去找那麽一個人呢?
“不如就死守甯安吧,祝将軍親自帶兵去支援,把我們駐紮雲陽的剿匪軍,兩萬人全部拉過去。在戰事發生的時候,把百姓集中到一處保護起來,等戰事結束,給财産有損害的百姓補償些銀兩,這樣最穩妥。”梁文舉深思後說道。
祝凱之沒有接梁文舉的話,而是首次露出微笑的問道:“藏鋒,對那驚才絕豔、膽識過人、舍己爲人、大無畏的曠世奇才可有什麽人才推薦啊?”
陳璞兩次聽到祝凱之學自己的話,還不明白人家是在揶揄自己,那就真是傻子了,嘿嘿的笑道:“我呀!”
梁文舉鼻子差點氣歪了,你要自薦你就說嘛,這彎子繞的,合着這半天他就是誇自己呢!
“藏鋒真敢應承這差事?要知道,這絕對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啊,你是我江南路堂堂的解元公,馬上要舉行的京城會試必然會金榜題名,這大好的前程都放下去冒這個險?我無論是作爲武陽的官員,還是江南路的安撫使,又或是一個無關的長輩,我都不希望我朝失去一名必然會光耀朝堂的棟梁。”話到此時,梁文舉才真正的拿出自己的真誠,對棟梁之才的珍視。
“我雖然不是江南路的本地人,但這裏幾乎承載了我全部的記憶,可以說是我的第二故鄉,幾乎每天都有百姓慘死于賊匪的刀下,我于心何忍,誰不是娘生爹養的,這幫雜碎爲了不勞而獲,謀财害命,還恬不知恥的敢叫什麽擎天三十六寨,我早就想除之而後快,隻是一直沒有機會,這次恰逢其會,既然趕上了,證明老天爺希望我能插一腳,那我就試一試這龍潭虎穴能不能困住我這條過江龍。”陳璞說的斬釘截鐵,豪氣幹雲。
連久經沙場的祝凱之都爲之動容,說實話,他也不理解陳璞放着大好的前程,偏要去做那九死一生的事情,究竟是爲何?聽了陳璞的一席話,他終于明白,這是就是血性和正義,無論何時,總有人爲了這些舍命赴死。
陳璞固然有獲得善能的需求,但他同樣可以用其他方法獲得,這種铤而走險的方式完全可以避免。可他依然這麽選擇,因爲他曾深受其害,如果當時在流火寨的他沒有萬毒彈,如果他沒有王遠山的陪伴,如果他僅僅隻是一個窮書生,張念雲完了、老呂頭一衆村民完了,那是必死的結局。而有多少普普通通的百姓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命喪賊匪之手,多少女子被糟蹋選擇自盡?這許多年整個江南路,這樣的慘劇,每天都在發生。他若沒有能力也就罷了,既然有能力,他做不到坐視不理。
梁文舉和祝凱之同時站起來,對陳璞深施一禮,陳璞沒有躲閃,他有足夠的理由生受這一禮,這是用命換的。梁文舉鄭重的道:“若藏鋒能完成使命,凱旋而歸,我必面聖爲藏鋒請功,如有違背,必遭天譴。”
“算我一個,皇上可還欠我好幾頓酒呢,我爲你讨一杯來!”祝凱之也豪氣的道。
“我若能活着回來,您二位就是不這麽說我也會天天賴在衙門口讓你們帶我去面聖的。現在嘛,我還需要一些配合。”陳璞站起身來。
漸入初夏,草長莺飛,黃昏的雲陽街頭,人也多起來,薄裝換掉厚衣,從一個混亂的時代過度到大一統的和平年代,人們的整個氣質都發生着變化,不再朝不保夕,不再懼怕厄運天降,對未來有憧憬,期望着明天會更好。
茶娜一身素白的衣裙,赤着晶瑩剔透的圓潤玉足,臉上不施脂粉,卻白裏透紅的嬌嫩,一頭陳璞精心編織的公主辮發,走在雲陽的街頭上,好似堕入人間的精靈,陳璞拉着精靈的手,一臉的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