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梳洗完畢,美美的吃了一頓早餐,趕早上路。陳璞略作計算,他們現在出發,到酉時末就能抵達雲陽。
馬車行依舊行駛在官道上,不同的是,這次是向東,揚起的塵土,仿佛都有了生命力,再有兩個時辰就能抵達雲陽了,就在這時,馬車中的陳璞聽到頭頂上,撲棱棱的聲響,聽起來好像是飛禽在揮動翅膀,隻是這聲音也太大了吧?這得是什麽飛禽?緊接着聽到王忠怒吼:“畜生!敢爾!”然後就是噗噗兩聲飛镖入肉的聲音,馬車也緩緩停住,
陳璞三人也急忙出了馬車,隻見馬車前方,一頭比人還高的巨雕,羽毛有些淩亂,正兇狠的盯着王忠,巨雕的旁邊一個侏儒也正恨恨的看着王忠。
陳璞急問:“王爺爺,怎麽回事兒?”
“剛剛那個矮子騎着這巨雕,一個俯沖下來,想要一抓掀翻馬車,被我兩镖擊中了翅膀。”王忠表情嚴峻的道。
桑柔與他們說過,和宇文傷同來的還有三人,一個馴雕的侏儒,一個馴狼的漢子,一個高冠羽扇的年輕人。他們料想對方失去了宇文傷的蹤迹,定會費一番周折才能再次找上他們,到那時他們已經回到了雲陽,有了城中建築作爲依托,當不懼野獸猛禽。沒成想,馬上要到雲陽前就被追上。
陳璞向馬車後看去,一個精赤上身胸紋狼頭的背矛漢子正牽着兩匹雄壯的灰狼看着他們,旁邊一位頭頂高冠的公子哥坐于馬上,正輕搖着羽扇同樣看向他,兩人對視片刻,陳璞揮揮手道:“嘿!帥哥兒!吃灰吃了一路吧?你的白扇子都黃了,别扇了!”
楊克己搖扇的手一滞,然後哈哈一笑,潇灑的丢掉掉手中羽扇,朗聲道:“陳兄所言極是!”
陳璞轉回身,眉頭緊皺,低聲道:“這貨不好糊弄,是個狠角色。等下若是交手,小柔你保護好我娘,别的什麽你都别管。”
桑柔點點頭,解開腰帶扣,一擰一拽,抽出一柄軟劍,軟劍抽出後竟然筆直,毫不彎曲。這實在有違陳璞的物理常識,金屬長時間彎折竟然自己就能恢複筆直,如果不是事态緊急,他很想借來看看。桑柔抽出劍後,一改在陳璞面前柔柔弱弱的樣子,眼神銳利幾分,守在陳母身側。
陳璞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行走江湖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呐,低聲對王忠道:“王爺爺,我還能使用三次掌心雷,等下若是打起來,我負責解決兩頭狼和那隻扁毛畜生。那三個人隻能靠你了。”王忠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戰鬥一觸即發的當口,侏儒和巨雕的後方,一個持劍男子緩緩走來,看到擋在路上的巨雕和侏儒,禮貌的對侏儒和巨雕道:“這位小兄弟和這位雕兄,你們站在路中間,當了我的路了,勞煩讓一讓。”
侏儒聞言轉過頭,身子都不屑轉過來,用不太純正的官話,罵道:“滾!老子在辦事!”
持劍男子,依舊面帶微笑的道:“我好好與你說話,你卻罵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出門在外你家大人,沒有教你要禮貌待人嗎?”說着用劍鞘拍了一下侏儒的的屁股,這毫無煙火氣的一拍,好像并無力道,侏儒卻飛出去足有兩丈,直接挂在了官道旁的大樹上,哇哇的吐血。
那巨雕見主人被打飛,轉身就用硬如精鋼的喙啄向持劍男子,持劍男子後退半步,依舊用劍鞘,這次改拍爲刺,一劍鞘把巨雕的頭直接紮回了胸腔,巨雕轟然倒地,兩隻巨爪,抖了抖就沒了生息,本就進氣多出氣少的侏儒看自己視如兄弟的巨雕死去,一口鮮血噴出就死在了樹上。
持劍男子,好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繼續前行,來到陳璞幾人面前,溫文爾雅一笑,看向陳璞道:“你就是我女婿?”
王忠本來已經挺身而出,聞言又退了回去,陳璞震驚于對方的強絕實力,卻不知是敵是友,本來打算探探虛實,沒成想對方率先發問,還問的這麽沒頭沒腦,隻得滿臉堆笑道:“老哥兒恐怕是認錯人了,不過我還是要謝過老哥兒剛才的出手,那小矮子縱容他的大雕吃人肉,絕不是什麽好東西,老哥兒算是爲民除害了。”
就在這個時候,薛當家和褚掌櫃也從楊克己的後方走來,薛當家朗聲道:“三公子這是出遊打獵嗎?”
楊克己養氣的功夫已經算是不錯,可剛剛前方來人兩劍鞘幹掉了侏儒和巨雕,已經讓他驚詫不已,現在後方又來人一語道破自己的身份,饒是他向來處變不驚,也不由得心中打鼓。
持劍男子,并沒有被薛當家突然的問話打擾,堅持問道:“你不是陳璞?”
陳璞這回是真的有點驚着了,如此高手指名道姓的找他,還口稱女婿,實在是太詭異了。可對方既然問了,他又不能不答,隻得硬着頭皮道:“正是區區在下,不知老哥兒找我何事?”
持劍男子呵呵一笑道:“沒大沒小的,哪有跟嶽丈叫老哥兒的女婿?既然你就是陳璞,那就跟我解釋解釋,她是怎麽回事兒?”說着指向身後。
陳璞錯開身子,往持劍男子身後望去,隻見一位赤着雙腳,一身粗布麻衣的虎妞,淚眼婆娑的向他們走來。陳璞驚喜的叫了聲虎妞,就要沖過去,卻被持劍男子用劍攔住,繼續追問陳璞道:“說說吧,她是你什麽人?”
陳璞撓了撓頭,如實說道:“她啊,是我撿來的一個傻丫頭,一個不會說官話苯蕃來的燒火丫頭。”
虎妞已經走到了持劍男子的身後,聞言不忿的道:“我不傻!”
陳璞驚喜的道:“你會說官話了?太好了,哈哈。嗯嗯,你不傻,我傻,我傻。”
持劍男子依然微笑着問道:“這麽說來她不是你媳婦兒了?”
陳璞還未說話,虎妞就搶白的叫道:“我是!娘,答應過的!”說着就跑到陳母身邊,挽起陳母的胳膊,陳母也沒鬧明白怎麽回事兒,不過看到虎妞還是很開心的。難道是兒子在外面的風流債?被追打上門了?這可如何是好?
持劍男子看向陳璞,繼續問道:“怎麽說?”
陳璞被弄得有些毛了,把心一橫,道:“是,是我媳婦兒!”又指了指旁邊的桑柔,道:“這也是,怎麽着?”
持劍男子突然拔劍出鞘,指向陳璞,怒道:“那你還招惹我女兒?臭小子,好不要臉!”
“爹!”一個略帶沙啞卻十分好聽的女子聲音從持劍男子的身後傳來,陳璞再望去,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龍靖雪挽着一位婦人,旁邊跟着費崇古和一位虬髯老者;旁邊是張念雲和馬炎,還有幾位陳璞見過的張家護院;再旁邊是冬軒丞,旁邊跟着一位十分英俊的中年劍客;再旁邊是一身铠甲的祝青林,身後是一群步伐整齊的持弩虎贲。
如此豪華的陣容,實在讓陳璞有些始料不及。比他更震驚的是騎在馬上的楊克己,什麽養氣功夫也經不住,這樣的輪番轟炸,示意旁邊的背矛漢子不要輕舉妄動,兩頭灰狼仿佛也知道己方好像太弱,也夾起了尾巴。
楊克己輕夾馬腹,來到陳璞幾人不遠處,翻身下馬,抱拳道:“吾乃渤浪王楊浚的三子,楊克己,見過諸位,與諸位路上遇見實屬緣分。吾還有要是在身,不便久留,告辭,告辭。”說完便牽馬而行,和背矛漢子一齊走向岔路,奔着碼頭行去。
楊克己在外行走,從不報父親名号,皆因他胸有大志,時刻不忘維護自己的形象。今日卻不得不自報家門,實在是因爲怕對方不由分說的将他擊殺,到那時,就算父親誅殺這些人九族,又有何用,他還是死了,還談什麽理想抱負,君子不立危牆,場子以後總有找回來的時候。
最令他憤恨的其實不是他示弱的自報家門,而是他自報家門後,竟然沒有人理他,雖然心中惱怒,可形勢比人強,灰溜溜的走遠。
陳璞哪有閑工夫理這什麽勞子三公子,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龍守仁非常聽女兒的話,閉口不言,劍卻沒有放下。龍靖雪松開挽着母親的手,來到父親身邊,從父親的手中奪下入雲劍,歸劍入鞘,然後撒嬌的道:“爹爹,你這麽大吵鬧的,讓我怎麽見人!”
陳璞反應也算快,恭敬的道:“原來是龍伯父,小侄謝過龍伯父的仗義出手。”
龍守仁理都沒理他,拉着女兒的手,就要走。龍靖雪雖然也是心中委屈,可終是識大體的人,沒有由着爹的性子胡來,在龍守仁的耳邊輕聲道:“爹爹,咱們這麽多漕幫的幫衆,還指着他的聰明腦袋瓜呢,你等他把事兒辦好,你再揍他就是。”
龍守仁心中一歎,女兒這是真的泥足深陷了,面上卻依舊沉着臉,轉頭沖陳璞怒道:“你給我等着,早晚收拾你!”
陳璞陪着笑臉道:“等着,等着,肯定不跑。”
龍靖雪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陳璞一眼,更沒有說上一句話,和龍守仁回到自己的陣營,默然不語,顯然是心中怨氣不小。
張念雲這時走到陳璞面前,同樣面沉似水的道:“你诓騙我你們要回鄉,卻是舉家西逃,你當我張念雲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還是當我張家是隻認利益不懂報恩的狼心狗肺的人家?”說罷也不等陳璞的回答,轉身回到自己的陣營。
冬軒丞接着走了過來,一改過去的嬉皮笑臉,也沒有佝偻着腰身,搖杆筆直的走來,滿眼的血絲,一拳搗在陳璞的胸口,看來是使了全力的,陳璞被打的一陣咳嗽,手在身後擺了擺,示意王忠不要動。冬軒丞全力一拳打出後,紅着眼睛道:“你他媽當我冬軒丞是什麽?怕連累我?一聲不吭的就跑了?我警告你,陳璞,這輩子隻許你幹這一次操蛋事兒,如果有下次,不但這輩子兄弟沒的做,下輩子你他媽也給我滾得遠遠的。”說完便回到了英俊劍客的身邊。
接着祝青林走過來,他本身就高大,加上一身的甲胄,龍行虎步的十分威武,走到近前,低聲道:“我知道咱倆的交情還沒到這份上,是冬軒丞逼着我來的,我看大家都出來溜一圈,我要不出來,顯得我不合群不是?”說完,突然高聲喝道:“你太對不起冬軒丞對你的情誼了!哼!”轉身走回。
陳璞胸中情緒鼓蕩,原來不經意間,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經有了這麽多羁絆,有兄弟,有紅顔,有母親,他還要什麽呢?還有什麽可怨的呢?老天實在是太過厚待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