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早晚是要飛上枝頭的,沒有哪隻鳳凰希望永遠擠在雞窩中,張富貴向來古井不波的臉上,也難得的因爲激動而泛紅,躬身道:“富貴定當竭盡全力。”
陳璞這時離開座椅,來到張富貴身側,伸出手臂搭在張富貴的肩膀上,摟着他轉身走向中廳外,小聲的道:“你的能力我是不懷疑的,我想跟你說的是,你這滿腔的愛憐,如果不把握住這次的機會,恐怕就難了,冰淩也已經不小了,這張府大管家可不比丫鬟,那可是要接觸各色人等的,萬一看上了誰,或是誰看上了她,到時候你哭都沒地兒哭去。”說罷狠狠的拍了兩下張富貴的肩膀,遞上一個“你懂的”的眼神,張富貴本以爲他要說什麽要緊事情,沒想到是直接點破了自己心底最大的秘密。
這一下,張富貴剛剛因激動而泛紅的臉又燒了起來,不知道如何回應,陳璞沒再理他,轉身回到中廳,大聲道:“冰淩,你還不跟着富貴去學習?時間緊迫懂不懂?”
冰淩還在委委屈屈的情緒裏,聞言看了一眼張念雲,見張念雲點了點頭,仍有些不情願的跟着像個煮熟的螃蟹般的張富貴一起離開。
張念雲也陪着母親一起離去,去看望自己仍纏綿病榻的父親,馬炎也想離開,卻被陳璞叫住:“馬教頭,且慢,我有事情想請教于你。”
馬炎詫異的道:“哦?陳公子請說?”
“那些監視張府的陌生人,可查明身份了?”陳璞道。
馬炎憂心忡忡的道:“我在這些天中也在反過來監視這些陌生人,因爲是生面孔,所以很容易找到他們的位置,一處是在大門斜對面的酒樓上,一處是在隔壁宅院的一個高閣之上。我與那酒樓上的人交手過一次,對方是個年輕人,善使飛刀,輕功不錯,我留不住他。”
陳璞皺起眉頭,繼續問道:“隔壁宅院是什麽人的?”
馬炎道:“王松王老尚書,雲陽本地人,這位老尚書本是前越國的宰相,後來越國并入武陽,他便做了禮部尚書,因爲年歲大了,皇上體恤準他緻士回鄉,回來後便買下這座宅子,已經有七八年了。”
陳璞眉頭緊皺,現在有這樣幾種可能,對面和隔壁王府的是一夥人,要麽是爲碧羅堂辦事,要麽是爲追殺他們母子而來;或者這是兩夥人,一夥爲碧羅堂辦事,一夥兒爲追殺他們。無論是哪種可能,都相當的棘手。
馬炎走後,中廳就剩下陳璞母子和王忠三人,陳母小心的道:“如果是兩夥人,其中一夥會不會是……。”
陳璞點頭道:“若是能确定是兩夥人,那基本就可以認定其中一夥兒就是爲我們而來。這很容易分辨,等下我和王爺爺,出去溜一圈就清楚了。”
陳母急道:“不可!這太危險了。”
陳璞安慰道:“娘不必擔心,我如今已經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我有分寸,不會以身犯險的。”
陳母搖搖頭堅持不肯,看向王忠,王忠略一思索,道:“不如這樣我自己出去引出他們,看看能不能生擒,然後帶回來拷問一番。”
陳璞搖搖頭,堅定的道:“王爺爺,你不可能一生一世的陪伴在我左右,我若一直在你的羽翼下,我什麽時候能成長?”
王忠看陳璞如此堅決,又言之有理,便不再堅持。可陳母卻不好說服,陳璞很是廢了一番唇舌,才勉強說服她,又一再的保證絕不犯險,才得以脫身。
張府的東側門外是條長長的巷子,對這條巷子,陳璞再熟悉不過,那夜盜張府就是經過這條巷子再繞到西側的,臨出門前,陳璞示意王忠随他往巷子深處走,二人不緊不慢的深入暗巷,雖然是白天,可因巷子兩側都是大戶人家的高高院牆,所以越是深入越是幽暗,眼看二人就要走到暗巷的盡頭,王忠低聲道:“不要回頭,有人跟進來了。”
陳璞聞言,豎起耳朵努力的傾聽,果然也聽到沙沙的腳步聲,昨夜在流火寨的後山就已經證實了他的猜測,智力簽強化了他的視力,他能看到地上的粗樹枝,王忠卻不能。剛剛又如王忠一般聽到了後方極爲難辨的腳步聲,那在眼力和耳力上他與王忠應該不相伯仲了,可爲什麽王忠總是比他先聽到異響呢?
也隻有江湖經驗能解釋,王忠曾是最頂尖的殺手,幾十年的江湖生涯,任何的風吹草動對他來說都是洞若觀火、了然于胸,時刻觀察和傾聽周遭的變化就如呼吸一般,已經融入了他的生命。反觀陳璞,就好像一個手捧黃金的稚童,雖然有了錢,可根本不會花。
意識到自己的短處,便馬上努力的彌補,陳璞邊走邊凝神傾聽後方的腳步聲,來到張府的東北角丁字巷口,向左就是張府的後巷,陳璞果斷的向右拐去,王忠緊跟其後,陳璞拐入後,奮起全身氣力狂奔而去,王忠也運起輕功跟上。
陳璞在全力的奔跑中,感受着這些天體質簽給他帶來的改變,要知道他可是僅僅依靠肉體的力量去奔跑,王忠卻已經運起内力施展了輕功。二人跑出沒有百步,左側就出現一個巷口,陳璞兩手手一扒巷口的拐角,用力抵消全速奔跑下前沖的勢頭,鑽進巷子,繼續奔跑。
在奔跑中陳璞始終集中注意力的聽着後方的動靜,後面的人顯然被他們的突然加速亂了手腳,手忙腳亂的跟上,因爲亂了步伐,在陳璞的耳中,那本來難辨的腳步聲越發的清晰,可就在他們已經拐入了新的巷口以後,他分明聽到了另一串腳步聲,比之前的要重許多,明前輕功不如前者。就在他疑惑間,王忠低聲道:“又來一人。”
就這樣,在陳璞的帶領下,二人如老鼠一般在好似蛛網的暗巷中到處亂竄,有的時候逢巷就入,有的時候,跑過兩三個巷口也不拐入,這下可苦了後面追尋他們的兩個人,幾次都差點跟丢。
在這種高負荷的全速奔跑下,連王忠都開始額頭見汗,陳璞也不似開始時輕松,呼吸開始漸粗,繼續狂奔了一段以後,陳璞二人跑出了巷子網,四下辨别了一下方位,确認是西城門附近的街道,便直奔西城門而去。
此時已是正午,陳璞和王忠在城外的密林中穿行,來到一處相對開闊的地帶,陳璞沖王忠點點頭,道:“就這裏吧,盡量抓活的。”
陳璞話音剛落,從他們來時的方向,就竄出兩個人,兩人相隔十幾步遠,看到好似等待他們到來的陳璞和王忠後都是一愣,想要動手卻又不止一同前來的人是敵是友,一時間形成了僵局。
這兩人站在那裏投鼠忌器,陳璞卻好整以暇的在審視他們,這兩人個頭都不高,都是普通人的長相,扔到人堆裏就找不見的那種,左邊的這位四肢細長,腰間有一排飛刀;右邊的這位四肢粗壯,身材極爲雄壯,手上戴着一副銀光閃爍的金屬手套。
看到二人的兵器,王忠眉頭皺起,飛刀還好說,每一個暗器大家也都是躲暗器甚至接暗器的大家,他不信誰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能夠用暗器傷到陳璞。可右邊這個明顯是用拳頭做武器的,他有些摸不透。
在三方都在各自盤算的當口,率先打破僵局的是那位飛刀客,他嘿嘿一笑道:“諸位且慢動手,我跟來隻是奉命查探張府進出之人的身份,并無動武之意,既然看清二位樣貌,我也就不多逗留了,回見,回見。”說罷,腳下連點,身體疾退,沒入密林。
場中剩下的三人,都在凝神傾聽,待确認那位真的離去後,氣氛瞬間凝重起來。陳璞和王忠心中已然明了,剛剛走掉的那位應該是碧羅堂派來打探消息的,那眼前的這位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司馬氏仍不死心?”陳璞眯起眼睛,率先發問。
對方好似是沒有聽見陳璞的問話,一瞬不瞬的盯着王忠,其中的恨意有如實質,陳璞有些納悶,看樣子是找王忠尋仇的?弄錯了?王忠也有些狐疑,不是司馬氏的追殺?難道是自己曾經哪次任務的苦主?
就在二人胡亂猜測時,那人用如同野獸般嘶啞的聲音,吼道:“王遠山,你可記得十年前死在你手中的解濤?”
王忠眼中精光乍現,不屑的道:“可是那隻病蠍子?”
“住嘴!當年家兄被你一镖釘入眉心而死,我這十幾年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如何将你挫骨揚灰,納命來!”說着便如蠻牛一般狂奔向王忠,一拳遞出,轟像王忠面門。
王忠拉起陳璞,向後躍去,放開陳璞後,四枚血燕镖已赫然在手,手臂輕抖,血燕镖便已激射而出,陳璞聚精會神的盯着王忠的手臂,想努力的看明白王忠是如何使用血燕镖的,可終是徒勞,他目前的目力根本無法看清王忠的手法,甚至看不清四枚血燕镖的軌迹,隻在王忠抖臂的一瞬間,四枚血燕镖便已到了那人的身前,那人面對四枚血燕镖竟然隻是護住面門,繼續向王忠沖來。
陳璞開始還以爲對方是仇恨蒙蔽了心智,可接下來,并沒有聽到飛镖入肉的聲音,而是聽到叮叮叮叮的四聲清脆的響聲,難道他能用雙手擋住了四枚血燕镖?
正在陳璞狐疑之際,王忠和那人已經纏鬥在一起,陳璞知道王忠是完全可以與之拉開距離遊鬥的,舍棄優勢與之近戰皆因怕拉開距離後會對陳璞不利,陳璞是第一次見到王忠與人近身肉搏,隻見王忠一手持一枚血燕镖,靈活的躲避着對方的拳掌,在躲避的同時持镖的手卻沒有閑着,或是用镖刃劃、或是用镖尖刺,動作越來越快,陳璞用盡目力也隻是看到王忠兩臂上下紛飛,而手中一抹紅色在空中畫出道道紅線。
在兩人錯身之際,王忠一镖點在對方的手肘處,緊跟上一腿蹬在對方腰眼,那人踉跄後退,陳璞再看向那人,渾身的衣服已經支離破碎,變成一條條的布條挂在身上,而在那些布條下露出的不是料想中鮮血淋漓的身體,而是如同他雙手般閃着銀光的金屬,那人索性一把扯下渾身的布條,露出一身的銀甲。
這銀甲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能看出披着一身銀甲近身搏鬥頗爲耗費體力,他滿是仇恨的雙眼毒蛇般的緊盯着王忠,嘲諷道:“沒想到吧,王遠山,我這一身銀甲,就是爲你而設計的!再來打啊,用你的血燕镖打啊!哈哈哈哈!”說着瘋狂的大笑。
王忠雖然沒有如他般氣喘如牛,可陳璞看到王忠的後背已經濕透了,背在身手的雙手也有些顫抖,陳璞知道,如果再這樣纏鬥下去,王忠終會在耗光内力後被對方得逞。
場中兩人這樣對峙了半柱香的時間,眼看都緩過氣來準備再次厮殺。卻不料陳璞手持匕首向那銀甲人沖去,口中還大叫着:“給我去死!”卻不料還沒沖到銀甲人面前,腳下拌蒜,一頭栽倒在銀甲人的面前。
銀甲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滑稽一幕弄的一呆,轉瞬轉爲大喜,一把抓住陳璞的脖領,把他拉起來,另一隻手捏住陳璞的咽喉,猖狂的大笑道:“王遠山,你的小主子真是個妙人兒啊!哈哈!你現在就用你手中的血燕镖自戳雙目!不然我就捏死這個傻小子!”
本來應該心急如焚的王忠,此刻卻沒有如銀甲人所料的悲憤交集的自殘,反倒是收起手中的血燕镖後,不緊不慢的拾起地方散落的最初打出的那四枚血燕镖。
被無視的銀甲人,惱羞成怒道:“你以爲我在與你說笑?你以爲我不敢殺了這小子?”
王忠拾起四枚血燕镖後,好整以暇的看着銀甲人。
“我說了,讓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