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門沒走多遠,龍守仁就示意龍靖雪往旁邊的小巷子走,二人剛進去沒多久,後面就出現兩個漕幫幫衆,匆忙的追進小巷,剛過轉角,便被從天而降的龍守仁一人一掌撂倒,暈了過去,父女倆繼續往碼頭而去。
在碼頭不起眼的一個角落,二人上了一艘小舢闆,駛向不遠處的一艘大船,上了大船後,龍靖雪見到了從小最疼她的兩個爺爺之一“大戟”肖循,另一位便是費崇古費老道,龍靖雪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爺爺,便把肖循和費崇古當成了自己的親爺爺一般對待,兩個老人也是真的疼她。
肖循雖然已經年過六十,可仍然滿面紅光,不似費崇古那般老态,花白的虬髯依然根根如針,大大的環眼顧盼間依然可見當年的威武,他見到一年多未見的龍靖雪,自是喜不自勝,噓寒問暖一通後,問道:“守仁,你可是從來不出你的小院兒的,今天是有什麽大事?”
龍守仁直言道:“我讓紅玉通知了所有還站在我龍家這邊的人來你這裏彙合,等他們到了,我一起說。”
話音剛落,就有人陸續的上船,直到趙紅玉的到來,所有與龍家交情深厚的都到了。
龍守仁開門見上的道:“時間緊迫,我簡單的與你們說,朗坤逼我讓小倩嫁給他兒子郎潇,剛才他讓曹炬來保媒,被我當場拒絕,我還打傷了曹炬,接下來肯定是要興師問罪了,我不可能讓小倩母女涉險,更不能給他們機會對你們下手,這許多年我龍守仁莫名其妙的成了他朗坤的眼中釘,如果不是因爲懼怕我爹,恐怕早就對我動手了,連帶着也連累了你們這些我爹的老夥伴和老部下。”
肖循擡手打斷了龍守仁的話,道:“守仁,你不必說這些,小倩怎麽可能嫁給那個廢物。郎玉重病的時候對我們這些老兄弟,活着的打壓,死了的打壓他們的子弟;等朗坤掌權了,又開始對你下手,你把一切都讓出來,隻換來了更加的肆無忌憚。我和老費早就看透了郎家父子,我留在這裏隻因爲我一直期盼着你爹能回來,回來看看這個已經面目全非的漕幫,一起在那些老兄弟的墳頭敬杯酒。既然朗坤那小子已經厚顔無恥道這個地步,你直接說,要我們怎麽做吧。”
龍守仁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年都憋着一口氣,肖叔也曾找過我,讓我站出來争上一争,可你們都知道我爹是個什麽性子,他心思根本就不在争權奪利上,故而從未想過搞自己的嫡系,跟你們或者你們的父輩的情誼都是當年漕幫草創時期一刀一劍拼殺出來的。不說我願不願意去争那些,就算我願意,可憑我們這些人可以與郎家兩代人的經營相抗衡嗎?到時候有了死傷,我如何面對我爹。可今次不同往日,朗坤必然會借題發揮,隻要我不死,這樣的事情會一直持續下去。今天我給諸位一個選擇,跟着我一起離開漕幫,小倩在雲陽已經有了安排,不願離開的我也決不強求。”
一個身材極爲雄壯的漢子道:“老子早就受夠了這些王八羔子的鳥氣,對洛水幫像沒了卵蛋一樣,對自己人卻能舉起手中刀,我爹要活着,肯定罵我沒出息,龍大哥,我們一家子十幾口人,都跟着你。”他剛說完,船艙中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願意和龍守仁一起離開。
肖循這時候道:“你爹不知所蹤,和你爹同輩的除了曹炬那個軟骨頭,也隻剩下我和老費,在座的都是我看着長大的,每個人什麽樣我都清楚,這個主我做了,你說個章程出來,我們照辦”
龍守仁雙手抱拳,對所有人道:“我代我爹謝過諸位的信任,現在請大家馬上回到家中,把所有老人和孩子都集中到肖叔的船上,人齊後馬上出發,走大運河南下,直奔雲陽。其他人盡量多的挑大船和好船,第二波出發去往雲陽,隻帶銀錢就好,别的都不用帶,行動要快,盡量不讓人察覺。小倩和紅玉會在肖叔的船上跟老人和孩子一起走,她們第一批到達雲陽後,會接應第二批到達的人和船。”說罷,衆人答應一聲,紛紛離去。
所有人都走後,船艙隻剩下龍守仁一家三口和肖循,龍靖雪急急的道:“爹,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那我也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走。”
龍守仁道:“你不先去雲陽打前站,誰來接應後面的船隻?那個叫陳璞小子交代你的話,你都忘了?”
龍靖雪沉吟不決,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親情,紅着眼眶道:“那你要答應我,你不許有事。”
龍守仁哈哈一笑,一反過去的溫文爾雅,笑聲中充滿豪情,自信的道:“我的命門就是你和你娘,你們安全離開,我才沒有後顧之憂,在這曲水集,沒有人能留下我!”
趙紅玉走上前,拉住女兒的手,安慰道:“你爹他呀,難得豪氣一把,你就别攪局了。他沒騙你,你爹這些年武功不但不落下,反而進境神速,隻是随了你爺爺閑雲野鶴的性子,不然的話,如朗坤般好好經營,這漕幫指不定就姓龍了呢。這也是郎家一直視你爹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原因,朗坤自知很多地方不如你爹,即使你爹什麽都不要他也不放心,恐怕隻有除掉我們龍家,他們才會安心。”
肖循也道:“小倩不要擔心,你爹得了你爺爺入雲劍的真傳,這入雲劍不知是隻有閑散性子才能練到極緻,還是練了之後就變成閑散性子。反正當年你爺爺就是融彙貫通這入雲劍以後,就放下所有雲遊去也。我觀你爹的神态,和你爺爺當年的樣子頗爲相似,當是已經融會貫通入雲劍了。他郎家的開天斧,走的是剛猛路子,你家的入雲劍走的是輕靈路子,隻要你爹想走,沒人能留的下他。你和你娘都安全離開,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龍靖雪看自己的娘親和肖爺爺都這麽說,才放下心來,心思也活絡起來,問肖循道:“肖爺爺,當年爺爺是不是所向披靡,英雄非凡?”
肖循看了一眼龍守仁和趙紅玉,後兩人也是面露古怪,肖循笑眯眯的回憶道:“你爺爺呀,要說武功嘛确實挺厲害,要說英雄俠義嘛,也說的過去。可就是有一點,太懶了,能出一劍了結,就決不出第二劍,任何事兒從來都不會主動做,什麽時候大家求到他了,才願意動動。我和你費爺爺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見見一你奶奶,我們是真的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奇女子,才受得了你的懶爺爺。”
龍守仁面露哀傷的道:“肖叔,别說你了,我這個做兒子的都沒見過我娘,也得虧我随了我爹的性子,要不恐怕我自己就把自己折磨死了。”
肖循是看着龍守仁長大的,自然之道他的委屈和無奈,看自己把氣氛搞的這麽凝重,心理有些過意不去,便憶苦思甜般的講起了他們當年的光輝歲月。那時的郎玉還沒有老糊塗,那時的龍嘯風還隻是個青年劍客,那時的肖循一杆大戟敢對百人,那時的費崇古還是個偷師父酒給他們喝的小道士,那時的曹炬雖然膽小卻沒如今這般龌龊。一切都還是那麽美好,大家還年少,沒有被欲望吞噬,沒有被權利侵蝕,每天一起做着英雄夢、行着俠義事。
龍家三口人,就這樣安靜的聽着肖循粗豪的大嗓門憶往昔峥嵘歲月,時間緩緩流逝,随着老人和孩子陸續的上船,肖循也結束了他的回憶,龍靖雪看到意猶未盡的肖循,笑道:“等到了雲陽,小倩給肖爺爺和費爺爺燙壺好酒,好好的聽你們講你們年輕時候的故事。”
肖循笑道:“那臭牛鼻子,喝不過我的,哈哈。”
不多時,所有的老人和孩子都到齊了,最熟悉狀況的肖循,親自清點人數。反複确認沒有落下誰之後,準備起錨揚帆,在肖循帶領着兒子和孫子,做着起航準備的時候,龍家三口人來到甲闆上,互相道别後,龍守仁飛身上了來時的小舢闆,内力催動,舢闆緩緩往岸邊駛去。
龍守仁抱着家傳的入雲劍,就在碼頭上閉目而立,此時第二波擁護龍家的幫衆也都駕船駛離漕幫的碼頭,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朗坤父子和曹炬領着一幫長老客卿才姗姗來遲。
一群人來到龍守仁二十步外站定,一位中等身材,上身極爲雄壯的中年男子排衆而出,呵斥道:“龍守仁!你以下犯上偷襲曹長老在先,又鼓動幫衆叛離幫會在後,你這樣做對得起我爹對你的養育之恩嗎?對得起辛辛苦苦打拼出漕幫大好局面的你爹嗎?你可知罪?”
龍守仁睜開眼睛,依然抱着入雲劍,平靜的道:“朗坤,這許多年來,你步步緊逼,我一再的退讓,并不是我怕了,隻是我不想爲了在我眼中毫無價值的東西起紛争罷了。你爹與我爹曾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兩人親如手足,共創漕幫,我爹不喜紅塵糾葛雲遊四方,把我交于你爹養育,你自己扪心自問,我有過什麽特權嗎?你們從小施于我的侮辱還少嗎?我成人後爲漕幫做的事情不夠償還那所謂的養育之恩嗎?你爹去世後,你變本加厲,要我手中的權利,我給你;要我讓出副幫主的位子,我給你;要我爹留給我的宅子,我給你;減少我的例錢,我給你。這些我都不在乎,你要我就給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打小倩的主意。我之所以沒有随他們一起走,就是爲了在這等你出現,一切的恩怨,就在今天了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