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雲又是一陣莫名其妙,可她知道陳璞不會無的放矢,便爲陳璞引路,邊走邊道:“你又想出了什麽主意?”
“接下來你就是主角了,我隻是你的跟班兒。我們到其中一家後,你讓主人去邀請其他兩家主事人前來商議,等人齊了,你也不必說太多,你就直言相告,丁炳泰近日必然垮台,讓他們準備好他們的全部身家,準備拿下丁炳泰手裏的全部桑田和蠶農。眼下已經是三月,桑樹就要開葉了,這等于是一夜暴富啊。”陳璞囑咐道。
張念雲詫異的問道:“你剛剛不是說你沒有什麽倚仗,隻是信口開河嗎?怎麽又如此肯定了?”
午後有些陰沉的天氣讓陳璞身影厚重了幾分,張念雲隻見陳璞舉起右手指了指天,然後搖了搖頭道:“不可說。”
就這樣簡單的一個指天的動作,突然間讓張念雲卻覺得這一瞬間陳璞仿佛能貫通天地,這一刻他就是天,他就是地。張念雲甩了甩頭,再看向陳璞,他還是他,并沒有什麽改變,剛剛的氣勢蕩然無存。
陳璞看張念雲瞬間呆住,然後不停的甩頭,停下腳步,道:“幹嘛?生氣了?頭疼?”
張念雲看向左右的随從和王忠,他們都沒有什麽異樣,隻是有些詫異的看着自己,她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明顯隻有她自己感受到了那一刹那陳璞的異樣,晃了晃頭,似是要甩掉剛剛那片刻記憶。而後打起精神道:“有什麽可生氣的?你不說有你不說的理由,我信你,走吧,前面就是。”
恢複從容的張念雲很快就想通,隻是讓那三家盟友做好準備而已,若丁炳泰真的垮了,那就是天降橫财,有準備的肯定比那些沒有準備的要占得先機;若沒有,也并沒有什麽損失。更何況如果她先去告知,而後丁炳泰果真到了傾家蕩産的地步,那可想而知對這三家盟友是有多大的震撼,從此他們也不會有二心了,這樣的無本買賣,何樂而不爲?
初春的午後,略帶暖意的陽光仍然不能掩蓋冬天殘留的寒氣,陳璞又來到了甯安的城門外,城門的兵丁都對這個看起來寒酸卻天天接送富貴公子的書生充滿了好奇,陳璞甚至都知道了他們的名字,主動跟他們打着招呼,張念雲對陳璞的與衆不同早已麻木,就是現在陳璞去沿街乞讨,她也會覺得他大有深意。剛剛她假裝了一把勝券在握又氣勢如虹,把三個盟友唬的一愣一愣的,這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真好啊,好像自從碧羅堂開始橫掃北方以來,她就再也沒有如此頤指氣使過了,有那麽一小會兒她甚至都覺得碧羅堂已經構不成威脅了,就算是夢,也希望不要醒來吧。
陳璞和王忠目送張念雲一行人緩緩的消失在路的盡頭,王忠認真的道:“這個丫頭不錯,聽話又聰明,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幫你獨當一面,龍丫頭重情重義也是個好姑娘,最厲害的就是虎妞了,到現在我都看不出她的深淺,哪天我要是死了,有這麽三個丫頭照顧你們母子,我也可以放心的走。璞兒,一鍋端吧,我覺得你行。”
開始王忠如此認真的開腔,陳璞還以爲他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情,聽到後面有些哭笑不得,感情這老爺子是讓他兼收并蓄呢。
陳璞苦着臉道:“王爺爺,我倒是願意,可也得人家也願意呀。以後别再說這樣的話了,您刀頭舔血一輩子,本該是安享天倫的時候,卻仍然要跟着我東奔西走的,還要惦記我們母子的安危,我們母子虧欠您太多了,你怎麽也得給我們個機會伺候您安享晚年。再說,您就不想抱抱重孫子?把你的絕世輕功和飛镖絕技教教重孫?”
王忠聞言大笑,這爽朗的笑聲讓城門口的幾個兵丁都側目。笑罷,王忠拍了拍陳璞的肩膀,由衷的道:“好!我就再争取多活個十年,抱抱重孫兒。”
爲善拍賣行的第二場拍賣,在這天下午繼續舉行,上午的廣告效應頗有成效,一些官員子弟、小官吏、中小商賈抱着各自的目的,都來湊湊熱鬧,費老道送來的所有庫存悉數拍光。
此刻的陳璞,正看着龍大根三人清點着銀錢,拍賣所得七千五百兩,加上幾位甯安大員和巨賈的賀禮銀兩四千八百兩,足足一萬兩千三百兩的。陳璞對這個數字非常滿意,雖然有抱着各種目的來捧場的成分在裏面,這七千五百兩并不會是常态,但來到這異世後,第一筆買賣就賺了個盆滿缽滿,還是讓陳璞十分興奮的。
高興過後,一個問題就擺在了眼前,這七千五百兩留下一千三百兩在拍賣行以作用度,剩下的一萬一千兩都要運送到雲陽,那邊還等着這筆回頭錢,繼續收購拍品。可是誰去送呢?隻是龍大根三人,實在不保險,王忠同去倒是保險,可留陳璞一人在甯安,王忠是無論如何不會答應的,最後沒有辦法,隻能讓龍大根三人留守,他和王忠一同回雲陽。
好在冬軒丞的馬車夠大,把軟塌和一些暗格拆掉,把其中五千兩兌換成金子,再把所有的金銀裝到三個小些的箱子裏,才堪堪裝下,不過兩個人就隻能都坐在馬車外了。兩人出發時已經是申時過半,陳璞盤算着現在就是缺人啊,缺人手,也缺高手。這種護送銀錢和古玩的活計必須要有高手護送,總不能以後每次都由他和王忠來親自護送,希望龍靖雪不要讓他失望吧。
陳璞惦記的龍靖雪此時剛剛到了漕幫的總舵所在,昔日齊國内陸第一大港曲水城,大梁王朝時修建了貫通南北的大運河,沿途東西向的河流悉數被其貫穿,這曲水城便是大運河的在北方的起點。漕幫的總舵并不在曲水城中,而是在城外三十裏的曲水碼頭邊上,作爲大運河的開端又是黃河最大的碼頭,因爲地勢非常好,不知道什麽時候形成了一個大集市曲水集,當年漕幫在郎玉和龍嘯風手中之時,便是以此爲起點開創了後來的天下第一幫。
龍靖雪喬裝了一番,一幅男人裝扮,頭戴一個壓的低低的大鬥笠走近了曲水集。在曲水集的最深處,便是漕幫的總舵所在,那裏有屬于漕幫自己的碼頭和城寨,而在城寨中最不起眼的一處小院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正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啃着燒餅。旁邊站着一位中年婦人,憤憤不平的數落着男子:“這些年,你窩囊的被人怎麽揉捏怎麽是,我從沒有說過什麽,既然嫁與你,縱是與你一同乞讨我也沒有怨言,可我們唯一的女兒如今才僅僅十八歲,就被打發去了雲陽做分舵主,那裏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洛水幫亡漕幫之心人人皆知,怎麽可能在自己的家門口讓小倩有空子可鑽?如今不能行船,又沒有足夠銀錢支撐,你讓小倩怎麽辦?那二世主郎潇竟然還敢打小倩的主意,你是不是準備讓他們郎家禍害光我們龍家,然後直接抹脖子?”
中年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燒餅碎屑,從躺椅上起身,一把抓住婦人的手,柔聲道:“娘子不用太過擔心,爹爹當年幫小倩伐毛洗髓之時就曾斷言,小倩這一生富貴綿長,不會有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當初不就是看上我這份與世無争嗎?想當年我龍守仁翩翩美少年,一心想和我爹一樣隐居世外,可被我那可惡的老爹說抛棄就抛棄,若不是他的孫女出生,可能一輩子都懶得看我一眼。這麽些年朗坤的所作所爲,我也都看在眼裏,可他拼命想要的東西,我根本就不在乎,他要就拿去好了。等小倩找到了如意郎君,我就帶着你找個山清水秀的所在一起隐居,我耕你織。”
婦人确實如男子所言,愛煞了他的這份灑脫,可她的另一重身份不允許她不聞不問,她除了是妻子,她還是位母親,天底下任何母親也不可能對自己骨肉不聞不問,她甩開丈夫的手,道:“你也說了,要等小倩找到如意郎君,那你說吧,不日朗坤就要爲他的混蛋兒子來提親了,你說怎麽辦吧。”
男子溫柔一笑,幫妻子理了理鬓邊碎發,道:“那你直接問小倩自己吧。”
婦人眼露疑惑,剛要問個究竟,就聽到日夜牽挂的聲音:“爹、娘,我回來了。”
中年男子就是陳璞口中龍靖雪的極品老爹龍守仁,此刻他看着抱在一起的妻子和女兒,覺得這一生這樣已經很完美了,根本不需要其他。
龍靖雪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母親的各種詢問,看母親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撒嬌道:“娘,我要吃您做的燒餅,還有獅子頭,我好餓啊!”婦人聞言,暫時停下噓寒問暖,欣然的去廚房忙活去了。
龍靖雪哄走了母親,來到龍守仁面前,紅着眼睛氣鼓鼓的道:“爹!是不是女兒被人搶了去做個幾房小妾,你也可以雲淡風輕面帶笑容?”
龍守仁伸手揉了揉女兒的頭,柔聲道:“你爹,也是會用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