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朝代的更疊前後,都是大時代,在大時代之下,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正如甯安廂軍的殺良冒功,事情敗露了那才叫殺良冒功,不被發現那就是殺匪建功。在滾滾的曆史洪流中,有多少雙手沾滿鮮血的人青史留名,又有多少與世無争的百姓白骨化塵。大時代下,不是逆水行舟的問題,而是不争就會被人當做螞蟻般碾死。
如果沒有王忠彪悍的飛镖絕技,今天他們會有多慘?或許不死就是最好的下場了,可王忠已過古稀之年,還能跟着他多久?更何況從情感上,這樣爲他陳家鞠躬盡瘁的老人,晚年就這樣打打殺殺度過嗎?自己的良心能安嗎?
既然決定要争一個不受欺淩,那就必須要增強實力,陳璞腦中充斥着這許多的問題,在王忠的陪同下漫無目的在城中走着。
“王爺爺,晚上估計要委屈一下你了,這局面隻能靠你來震懾了,眼下我們資源實在有限,沒有别的辦法。”陳璞無奈的道。
王忠呵呵的笑道:“越是有限,越是看你的智慧,邁過一道道的坎兒,才能成長。”
王寶的一衆手下哼哼唧唧、一瘸一拐的擡着王寶來到甯安城東南角的一處庭院,庭院大門匾額上碧綠色的三個大字“碧蛇幫”,一衆殘兵跌跌撞撞的來到碧蛇幫的聚義堂,堂中除了十幾套排列整齊的桌椅外,當屬正對大門牆上的浮雕最是搶眼,一條如碧玉般翠綠欲滴的大蛇一圈圈的盤在一根青銅劍上,蛇頭正對前方,仿佛随時會竄出擇人而噬,幫主“玄南鞭”于忌正和二當家的“白唇”祁彥此刻便在這浮雕下議事,看到這一夥人如此狼狽的進來,二人一齊從座位上起身,快步來到近前查看。
于忌怒火中燒的道:“誰這麽大膽?敢把你們傷成這樣?”
祁彥蹲下來,查看王寶的傷勢後,轉頭對于忌道:“傷的不算重,不會落下殘疾,隻是估計要躺個兩三個月。”
王寶龇牙咧嘴的道:“幫主!幫主要給我做主啊,今天手下的兄弟發現城中來了幾個陌生人,打聽我們碧蛇幫的事情,我帶人去問個究竟,就被他們暗算了,他們有個老頭,兩把筷子甩出,我們就都受傷倒地了。”
于忌聽罷,眉頭緊皺,問道:“兩把筷子就把你們傷成這樣?”
王寶的秃頭上滿是汗水,強忍着疼痛道:“他們的目标就是我們碧蛇幫,揚言今晚要在我們碧蛇幫總舵割掉我的鼻子,分明是知道我們的底細。”
祁彥看向于忌,凝重的道:“從傷口和力道上看,是個用暗器的大高手,筷子都可以用的如此純熟,若是換成熟悉的暗器,不敢想象會如何!”
于忌冷靜下來,吩咐手下把王寶擡到廂房,然後去找大夫來醫治。瘦長的臉上陰沉的可怕,一手攥着腰間纏着的軟鞭道:“能是哪方面的人呢?甯安沒有能跟我們碧蛇幫一較長短的幫會了,難道是條過江龍?”
祁彥舔了舔毫無血色的嘴唇,眯着眼睛思索半天,才搖頭道:“我也想不出來會是什麽人,我們僅在這甯安城盤踞,從未和外地幫會有什麽過節,最近也沒有聽說江湖上有什麽暗器功夫如此高超的高手出沒。”
“明刀明槍的功夫不怕,輸了也就是個技不如人,這暗器最是難纏,何況是如此高絕的暗器功夫,若是淬毒……”于忌惴惴不安的道。
祁彥勸慰道:“既然找上門來,就一定有所求,總不至于無緣無故的大開殺戒,我們等着就是,隻要是江湖人,就總要講江湖規矩。若是官府的人,以咱們和廖知州的關系,也可幫着斡旋,瞎猜無用,隻會自亂陣腳。”
陳璞一行五人踏着夕陽來到碧蛇幫,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正面的接觸江湖幫會,龍靖雪的漕幫分舵實在的不能算是傳統意義上的江湖幫會,他們更像是經營水上運輸的企業。他從龍大根他們打聽來的消息中得知,碧蛇幫過去也隻是甯安的二流幫會,完全是憑借着智慧和武力拼出來的甯安第一幫。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碧蛇幫已經點起了燈籠和火把,從大門向裏望去,人頭攢動,陳璞笑道:“估計碧蛇幫能打的都召集過來了。大根,跟着你們分舵主沒經曆過這場面吧?”
龍大根緊張的握緊刀柄,實在是理解不了,爲什麽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陳公子可以如此的淡然處之,不解的道:“公子難道經曆過這等大場面?公子就絲毫不怕?”
陳璞心中暗笑,你若經曆了死亡,然後穿越時空,你也無所畏懼,大踏步的率先進去。
門内兩排漢子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刀分列路兩旁,看到陳璞等人進來,唰的一下一齊抽刀,兩兩交叉,形成一個個的刀門,接着同時吼道:“請!”
陳璞擡頭看了看懸在頭頂映着火光的鋼刀,竟然緩緩的伸出手敲了敲刀身,撇撇嘴轉頭跟王忠道:“是真刀!”接着卯足了勁兒,一路小跑的通過了一個個刀門,王忠落後一個身位緊随其後。
二人來到刀門的盡頭,陳璞看到十步外兩個人正嚴陣以待,一位腰纏皮鞭的長臉漢子,四十許的年紀;另一位落後長臉漢子半個身位,一副病病殃殃的樣子,最讓人難忘就是那煞白的嘴唇,看起來三十歲左右。
陳璞對着二人一抱拳,率先朗聲道:“想必二位就是碧蛇幫“玄南鞭”于大當家和“白唇”祁二當家,小生見過二位。”
于忌和祁彥怎麽也想不到對方領頭的居然是個十七八歲的書生,看他剛剛奔跑的步伐,一眼可辨他并不會武功,可他卻敢在刀門下一沖而過,不知是無知者無畏還是對身後的高手信心百倍。再看這書生身後的老者,二人都深吸了一口氣,那如柳葉飄過的身法,他們甚至都沒看清這位老者的步法。
雖然心中有太多的不解,但既然人家通過了刀門陣,江湖禮數還是要講的,于忌一揮手,兩排漢子唰的一聲一齊收刀,龍大根三人才一路小跑的跟了上來。
于忌也是一抱拳,沉聲道:“客人已經知道主人的名号,卻不知客人如何稱呼?”
陳璞笑道:“今天我是客,明日或許于大當家就是客,誰是主誰是客可是會變的。小生陳璞,幸會幸會。”
于忌皺了皺眉道:“幾位請,咱們裏邊談。”
衆人分賓主落座,于忌沒有坐在自己專屬的虎皮大椅上,而是坐于左側的首位,祁彥坐在他的旁邊,陳璞坐在對面的首位,王忠和龍大根三人都立于陳璞身後。這一下又讓于忌心中一驚,那位輕功和飛镖如此高絕的老者都沒有入座的資格,這位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于忌又道:“不知陳公子是喝酒還是飲茶呢?”
“喝茶,當然喝茶,我輩讀書人自然是喜歡喝茶。”陳璞道。
于忌和祁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莫名其妙,二人日常所見的都是正兒八經的江湖人,大家言語間或是俠氣、或是豪氣、或是義氣,最不濟也有個痞氣,哪裏見過這樣一口一個小生、一口一個讀書人的。
江湖人對讀書人都有一種複雜的心理,一方面對地位低的讀書人很是不屑,經常“窮酸”的叫着;一方面又對一方大儒甚至恭敬,“先生”、“夫子”的叫着。對于已經爲官的讀書人,那就又是另一種心态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别扭,讓于忌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去應對了,隻能先吩咐上茶,然後硬着頭皮道:“于某是江湖人,咱們就開門見山,我手下的王香主,可是被你們所傷?”
陳璞答道:“正是。”
“不知因何緣由?”
“他先圍毆我兄弟在先。”說着指了指身後的龍大根三人。
于忌又道:“我觀這三位兄弟,都是些皮外傷,并無大礙。可王香主所受的傷,還有那七八位我幫幫衆所受的傷可遠不止于此。”
“江湖什麽時候要講你打我一拳我就還你一拳的道理了?他惹了他惹不起的人,他就要付出代價。他還欠我個鼻子呢?何時還?”陳璞咄咄逼人道。
于忌怒道:“你是欺我碧蛇幫無人?”
陳璞盯着于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真欺你,我就讓我家老仆灑下漫天花雨,你這幫裏有誰能擋?”
祁彥對于忌使了個眼色,接口道:“幫主先别動怒,我看陳公子不似不講道理之人,其中或許有些誤會。陳公子,王香主說你們在城中打聽我們碧蛇幫的事情,之後才起的沖突,不知你所求爲何?”
陳璞表情緩和道:“祁二當家知我,我确實有所求,隻是還需要王香主當面,才好商談。”
于忌吩咐把王寶擡出來,不一會兒王寶便被擡了出來,王寶看到陳璞幾人,大叫道:“幫主,殺了他們!就是他們!快殺了他們!”
陳璞嘴角噙着笑意,幽幽的道:“你再聒噪,現在就割了你的鼻子。”
王寶似是想起了客棧的對話,吓的一哆嗦,不敢看陳璞,也不敢再叫喚。
于忌覺得自己若是不說話,這臉是要丢光了,拍桌而起,沉聲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大不了就拼個魚死網破,我還怕你個黃口小兒?”話音剛落,就從大堂外沖進來一衆持刀幫衆,氣勢洶洶。
“吹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