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璞到學堂告假,順便找到冬軒丞,讓他幫忙準備馬匹和馬車,然後在南城門外等他。出了學堂徑直來到張府側門,讓項真在門外等他。張府上下早就得到消息,陳家母子來張府可以不經通禀随意通行,陳璞便穿堂過院的徑直來到中廳,看到自己的娘親拿着他的兩幅畫正在跟張念雲講解着,看到他進來,張念雲俏臉唰的一下通紅,冰淩也在邊上啐了一口,嘀咕了一句什麽。
陳母也頗爲尴尬,她們正在交流的東西還真的不适合男人參與,可陳璞又是始作俑者,怎麽也繞不過他這個發明人。
陳璞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個場面,便闆起臉孔道:“你們不必如此,我們在做的事情是爲了挽救你張家三代基業,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打打鬧鬧,若是你覺得不方便或者不想爲之,那我和我娘随時可以撤出。”
張念雲看陳璞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便也顧不得羞赧,急道:“陳公子勿要怪罪,是我們見識短淺了,公子的創造大膽卻又貼合實際,我剛剛還和陳媽媽誇贊了你的才智。”
“東西我都和娘交代過,至于怎麽強化細節,做到盡善盡美,你們是行家,我就不亂提意見了。但有兩個事情要先與你們交代,就是測量的方法,女子胸前之物有大有小,肚兜的尺寸測量胸圍便可,但胸衣不同,要因人而異的做出調整,至于怎麽測量如何規範,那就是你們事情了,我一個大男人也沒辦法參與。”陳璞古井不波的道。
聽罷陳璞的話,張念雲剛有些好轉的臉又燒了起來,這回竟然不敢看陳璞,隻是點頭表示知道,眼睛卻在四下飄忽。
陳璞繼續道:“今天中午必須趕制出來各兩套,然後讓四位女子試穿,或者幹脆就先找來四位女子,根據她們的尺寸量身定做,一定要做到合身,實在不行就幹脆去青樓雇傭,高矮胖瘦各一位,制作的事宜可以交給我娘。你還有另外的事情,就是約雲陽達官顯貴的夫人和小姐們開發布會,發布會的意思就是召集有影響力的人,向他們介紹我們的新産品的盛會,時間就定在午後吧。如何做到隆重,不用我教你吧?”
“你說的這個發……發布會,就是把這些人召集起來嗎?那什麽是産品?”張念雲擡起羞紅的俏臉怯生生的道。
雲陽首富的大小姐,張家如今實際上的掌舵人,誰見過她如今這般羞怯的樣子,連陳母在邊上都有些訝異。
陳璞語氣平靜的答道:“産品就是我們生産出來要賣出的東西,統稱爲産品。召集起來隻是第一步,後面還需要吊起她們胃口,在不經意的時候拉開發布會的序幕,亮相我們的新産品,先聲奪人,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要好好的籌劃才行。在發布會上我還需要你做一件事,就是告知這些達官顯貴的夫人和小姐們,每日戌時更夫敲第一更後,會有人用鐵棒互相擊打在他們府院側門或者後門傳出聲響,聽到這個聲音後,他們便可以出來變賣他們手中的古玩字畫或者珠寶首飾,全部是一手錢一手貨,童叟無欺,這種交易從今天起每隔三天會進行一次。”
本來還認真記憶陳璞的話的張念雲疑惑的擡起頭,看向陳璞道:“這也和賣我們的産……産品有關系?”
“沒有關系,這是我的私事,算是我爲你張家做這些事的報酬吧,不難辦吧?”陳璞答道。
“不行不行,不是不是,可以可以。”張念雲有些不知所雲的急道,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強行讓自己平複下來以後,繼續道:“這等小事怎麽可以當做報酬,若陳公子真的可以幫我張家度過這次難關,今後瑞福祥就有您一成的幹股,若不能的話那時候也就沒有瑞福祥這個字号了,到時我也會給陳公子酬勞,這是我張念雲代表張家給你承諾。”
這個承諾可非同小可,要知道瑞福祥每年的收入都是天文數字,這一成幹股足以讓普通百姓,幾代人衣食無憂,更何況,這幹股可是月月分紅的,這是長久的進項,并不是一錘子買賣,這報酬不可謂不重。
陳璞并沒有對張念雲的承諾做出過多表示,隻是說道:“先度過難關再說吧,跟我在這畫大餅有什麽用,過不了這道坎,你可能活的還沒我滋潤。最後我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就是我想向你借五千兩銀子,其中兩千兩置換成銅錢,就是兩千貫錢和三千兩銀子,我給你寫下借據,一月後還你六千兩,可願出借?”
“陳公子不必如此,你有事需要用錢,這五千兩給你就是,五千兩還不到你一成幹股一年分紅的一半。”張念雲忙道。
陳璞搖搖頭道:“兩碼事,不能混爲一談,請大小姐尊重我的決定。”
“那好,就依陳公子,也不必寫借據,我們擊掌爲誓便可。”言罷,張念雲舉起皓腕,陳璞點點頭,與之擊掌。
然後陳璞又詳細的交代了一些發布會的必要程序,至于細節就完全讓張念雲自己去完善。
陳璞出了張府,向項真招招手,待項真走到近前,道:“項大哥可會趕車?”
“會的。”
“那好,你來趕我身後的馬車,我們出發。”
陳璞坐在忽忽悠悠的馬車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淚也流了下來,他也不擦,讓風吹幹淚水,感受着這别樣的清涼。
項真看向陳璞,眼中流露出不解,但并沒有詢問。他當然不會清楚陳璞此時的複雜心情,前世的陳璞用盡了渾身解數也沒有能在京城站穩腳跟,如今來到這異世,此刻卻坐擁五千兩的巨款,并想着如何盡快的花掉它們,要知道現在的武陽百廢待興,一個壯勞力做工一個月也不過隻有五百文也就是半貫的收入;一個幫人抄書的讀書人,抄到手腕抽筋,一個月也就兩貫的收入。他這一車銀錢,可以養活多少人?
張念雲若放在前世,那是什麽級别的存在?可如今自己可以與之平等對話,甚至她還要放低姿态,這爲什麽?隻因爲他超出這個時代千年的見識和知識。前世任何的一言一行、一事一物,放在這相對蠻荒的古代,都可能會引起一場變革。一個人提起一把菜刀切菜,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可以追溯到哪裏?也許是在那個人類還茹毛飲血的時代,一個被野獸追的慌不擇路的先人,抄起了腳邊的薄石闆就揮砍出去,就是這麽一個偶然的際遇和動作,反複的疊代和優化,便成了我們提起菜刀就會切菜。這無關乎智慧,這是知識在幾千年中不斷疊代的成果。
而如今陳璞就帶着這些可能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成果,在這異世,如神降臨。
二人趕着馬車,來到漕幫雲陽分舵的新落腳點,院落很小,這一幫人加上一群孩子,勉強住得下,陳璞來到的時候,正看到龍大根和幾個兄弟一起在用磨刀石打磨細鐵棒,他們也看到陳璞,陳璞示意他們不用理他,繼續忙手裏的活兒。而龍靖雪和小蝶一起在一間廂房教孩子們認字,看着龍靖雪一闆一眼的教書,看着看着他鼻子有些發酸,這個花樣年華的女子,承擔了太多不該她這個年紀承擔的責任。
他向在邊站着的小蝶招招手,小蝶肅穆的走出那間廂房,從她的每一步都能看出她在努力的不發出聲響,而那嚴肅的表情是她對知識的尊敬。待走出廂房五六步以後,腳步突然加快,飛奔到陳璞身邊,一把抱住陳璞的胳膊嗚嗚的哭起來,嗚咽着道:“秀才哥哥,龍姐姐說我們買不起紙墨了,總舵也不會幫我們,她說你有辦法,你真的有辦法嗎?我們可以幹活,我們不要再吃白飯了。”
陳璞低頭看着淚眼婆娑的小蝶,也控制不住的紅了眼眶,蹲下來幫小蝶擦眼淚,然後鄭重的看着小蝶的眼睛道:“小蝶不哭,哥哥有辦法,一定可以讓你們吃得好穿的暖,還能好好讀書,相信我。”
“嗯,我信你。”小蝶認真的點頭道,然後拉着陳璞走到一邊,小聲的繼續道:“龍姐姐這兩天晚上都會偷偷的哭呢,小蝶看着好心疼,可是小蝶沒用,幫不上忙。”說着眼淚又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陳璞本就看不得女孩子哭泣,更何況這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這無聲的落淚比剛剛的嗚咽殺傷力更大,看的陳璞心都碎了,忙拉着小蝶來到馬車前,爬到車上又把小蝶拉上車,然後掀開大木箱的蓋子,讓小蝶看。
小姑娘哪裏見過這麽多的銀錢,一串串的銅線旁邊白花花的銀兩,碼放的整整齊齊,嘴張的大大的,都忘了驚呼。旁邊的項真也吃驚的看了一眼,然後很快的别過頭,這陳公子真是神通廣大啊。
“項大哥,你現在必須寸步不離的守着這個箱子,這就是我們翻身的本錢,不能有失。”陳璞拉着小蝶下了馬車,對項真道。
項真點頭表示明白,并沒有多言,可陳璞知道,隻有這樣的人才是可靠的。
拉着小蝶來到正房,坐在椅子上,長出了口氣道:“現在放心了吧?”
小蝶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看院子角落的馬車,然後呆呆的點點頭,半天才冒出一句話:“好多銀錢,可以買好多筆墨紙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