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璞和冬軒丞再一拱手施禮後才去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冬軒丞剛一坐下,就沖陳璞挑起了大拇指,一副讨好的嘴臉。
陳璞眼角都沒有瞟一下冬軒丞,回想剛剛的作爲,雖然隻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鬧劇,但他自問拿捏的沒有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利用了張夫子寒門出身的背景,如張夫子這般寒門子弟出身,一步一個腳印的考學、等缺、爲官,然後又要熬資曆、做政績,如履薄冰的官場浮沉,最聽不得的就是富家子弟仗勢欺人,最看不上的也是富家子弟的平步青雲。
接下來的講學,陳璞實際上都在神遊,從張夫子又想到如今的朝堂,殷太師爲首的一衆豪門大閥,和董夫子爲首的一衆寒門子弟,還有戰戰兢兢隻能兩不相幫的武官集團。看似三足鼎立,實則兩家獨大,所以這一次突戎犯邊,安靜許久的武官集團終于按捺不住,這更像是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搏,若和平一直持續下去,不出十年,武官集團在這朝堂将再無話語權,所以甯可輸、甯可死,這場大戰他們也要硬着頭皮打。
其實這些究其根源便是皇帝楊湛的上位史,他本身就是官至武官極品的骠騎大将軍,出征齊漢之時,又被當時的周朝皇帝敕封爲大元帥,到最後封無可封隻能黃袍加身再上一層樓。所以他做了皇帝,就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降低武官的話語權,樞密院隻能負責武官任免、考核、升遷和武舉,日常練兵由兵部負責,樞密院和兵部互不統屬;提升文官地位,參知政事(宰相)分管六部,品級比樞密院高一級;更妙的一招就是任命了一大批寒門子弟爲官,使得科舉不再如前朝般隻是豪門大族的玩物,真正讓寒門子弟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一掃前朝的豪門大閥一言堂的局面。借着他一統天下的輝煌武力,抹平了一切不協調的聲音,冒頭唱反調的世家豪族,光滅門的就有十二家之多,在天下豪門戰戰兢兢之時,又揮出一記重拳打在門閥的臉上,那就是董夫子提出的官制改革,在前奏的血腥鋪墊下,官制改革順暢的革新完畢。
如今的朝堂,樞密院樞密使白軒加太保銜負責武官升遷、考核和武舉,中書省參知政事(宰相)殷景琪加太師銜執掌兵、刑、工、吏、戶、禮六部;監察司監察使段平之加太傅銜掌管轉運使司、倉平使司,負責賦稅、度支、鹽鐵;國子監祭酒董明樓掌管國書院、國學院、國史院,負責科舉、著書、修史;不得不提的是監察使段平之是董夫子最得意的門生,也是目前寒門子弟官位最高者。
與前朝相比,樞密院分走了宰相的軍權,監察司分走了宰相的财權,宰相再也不能威脅到皇權。宰相需要向監察司要官員俸祿和工程用度,需要向樞密院要練兵将領;若有戰事樞密院需向宰相要兵,向監察司要軍饷;監察司大型的運輸事務需要向樞密院要将領,向宰相要兵、船。三方相互掣肘,又必須密切協作。
在陳璞贊歎皇帝的帝王心術的同時,張夫子的講學也到了尾聲,一句“吾輩讀書人當共勉之”後,張夫子便示意講學結束,随後走出學堂。
張夫子前腳剛出學堂大門,學堂便如開了鍋一般喧鬧起來,冬軒丞湊過來,蹲在陳璞書桌邊上,笑嘻嘻的道:“璞哥兒,我覺得你不是一朝頓悟,你是被神仙附體了,你這腦袋以後可以要保護好,金貴着呢。”
“這點小聰明,并沒有什麽用,在這世間立足要的是大智慧。那信?”陳璞瞟了一眼冬軒丞道。
冬軒丞看了一下左右,低聲道:“明日當可到老師桌前。”
陳璞點點頭,這時梁嗣道一夥人,垂頭喪氣捂着左手捂右手的回到學堂。梁嗣道徑直來到陳璞桌前,冬軒丞跳起來擋在陳璞身前叫道:“怎的?挨揍沒夠?冬爺爺再陪你練練?”
梁嗣道一如之前,隻是前次是無視了陳璞,而這次則是無視了冬軒丞,側跨一步躲開冬軒丞看向陳璞道:“過去沒有重視你這個悶葫蘆,如今既然你冒了頭,那就别怪我梁大少的手段狠辣。”
陳璞放下手中書冊,并沒有起身,雙腳一用力椅子向後滑出兩步,用以不必仰視,哈哈一笑道:“梁大少?你哥死了?還是你盼着他死。”
這一問可謂誅心至極,梁嗣道氣的青筋直爆,指着陳璞吼道:“你莫要胡說,我們兄弟情誼深厚,豈是你能挑撥?”
冬軒丞像吃了春藥一般,紅光滿面的笑道:“那你這梁大少從何而來?”
梁嗣道汗如雨下,他知道若是這話傳到他大哥的耳朵裏,那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他的娘也隻是梁文舉的一房妾室而已,他在外耀武揚威,可從來不敢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蓋因他這個大哥,他大哥梁嗣元曾鄭重的對他說:“你若有能力爲官,爹和我定會幫你;你若有能力經商,我梁家的家底也足夠你起家;你若隻能做一纨绔蛆蟲,我梁家也供養的起你。但你若做出任何有辱家門之事,到時候别怪我這做哥哥的大義滅親。”
從那以後,梁嗣道在外雖然也仗勢橫行,但卻從未敢做出什麽強搶民女、無故打人之事,頂多就是在學堂上糾集一些阿谀的狗腿子與冬軒丞鬥智鬥勇。過去冬軒丞都是孤軍奮戰,不是沒有人願意上冬軒丞的船,隻是他從來不屑罷了。他越是不屑,梁嗣道越是覺得他假清高、裝高深,越是要與之鬥。
從來都不被他放在眼中的陳璞,今天卻擺了自己一道,前來放狠話,又被對方抓住把柄,這讓梁嗣道從未受過這等委屈的小心肝兒有些難以承受,一面想發起狠來放學後糾集家丁狠狠修理他們一番,一面又怕冬軒丞跟他大哥瞎說,要知道冬軒丞可與他不同,那可是冬家正兒八經的大少爺,是可以和自己大哥平起平坐的。
眼看憋屈的就要崩潰的時候,陳璞平和的道:“開個玩笑嘛,怎麽這麽不禁逗,好啦,好啦,我們不會跟你大哥說的。下一堂可是王夫子的軍科講學,遲到了要挨揍的。”說着便收拾東西,往軍科學堂跑去。
冬軒丞也有樣學樣,隻是臨走前扔下一句話,“我們兄弟不會做小人的,吓的個鳥樣。”
梁嗣道經這一罵,也冷靜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理那些狗腿子的阿谀,不言不語若有所思。
冬軒丞追上陳璞道:“就這麽完了?”
“你還想怎樣?幫你出了氣還不夠?梁嗣道其實也不是多麽壞的纨绔子弟,隻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罷了,不要把人得罪死了,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陳璞道。
“唉,我總告訴自己已經重新審視你了,可你總能讓我不停的重新審視。”冬軒丞歎道。
陳璞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冬軒丞,鄭重的道:“你得過花柳?不然你怎麽知道花柳哪裏癢?”說完就跑進軍科學堂。
冬軒丞被他剛開始的鄭重唬了一愣,以爲他要說什麽重要的話,聽完陳璞的話反應半天,然後大叫:“放屁!你才得花柳!”追了上去。
一天的課業結束,陳璞剛出學院大門,就看到王忠在等他,便與冬軒丞言明要到張府一趟,至于爲什麽,他沒說,冬軒丞也沒問。
與王忠剛來到張府東側門,就看到張念雲主仆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張念雲率先開口道:“陳公子、王前輩,以後你們都可以走正門進府,我已通知門房,陳家人來我張府不得阻礙,在府内随意行走。”
陳璞笑道:“大小姐不必如此,走正門穿廳過院的忒麻煩,側門好,側門走的少。”
張念雲對陳璞的天馬行空,有了一些免疫力,也不當回事,便也不再繼續堅持,有些話說到了,就夠了。
一行人再次來到中廳,陳璞看到娘親竟然還在中廳飲茶,驚叫道:“娘親在這喝了一天茶?不餓嗎?”
聽聞此言,陳母差點被一口茶嗆到,陳璞趕緊上前幫娘親怕打後背,陳母邊咳嗽邊道:“我怎麽生出你這麽一個……咳咳。”
張念雲接口道:“是我留陳媽媽在這的,好商談一下做瑞福祥總教習的事宜。中午還送去飯食到府上,王前輩和貴府的虎妞姑娘也用過了。”
“娘,你怎麽啥事兒都跟别人說?”陳璞邊幫娘親拍着後背邊道。
陳母又喝了口茶,順了順氣道:“不能說?”
陳璞連聲道:“能,能,有何不能,您說了算。”
冰淩用手帕捂着嘴咯咯咯的笑,陳璞嚴肅的道:“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句話,說是總是不停笑的女子,皺紋要比不愛笑的女子長的快很多,也不知道真假,姑娘慎笑啊。”
冰淩一下像被掐住脖子的小雞,追問道:“陳公子說的是真的嗎?這可如何是好,冰淩最愛笑了,若是老的比小姐快,小姐嫌棄我怎麽辦?那書上可有治療之法?”
“有的!有的!”
冰淩急切的道:“公子快說,若是有效,冰淩一定會報答你的!”
“敷面膜。”